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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答诸位,献丑了。”
在他开口的同时,整个祯元楼顿时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动都不动,生怕发出响声惊扰了琴音。
修长的手指按上琴弦,莲无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一口,随即弹拨起,清扬的琴声顿时从他的指尖流淌而出。
站在三楼角落里的沅承默默的看着那一抹模糊的影子,莲无的琴艺当真是天下无双,就算是宫里最优秀的乐官也未必能赶得上他一半,只是一首曲子到快结尾的地方,没来由地乱了调子,大堂里随之响起惊疑声。
季麟回头看眼莲无,后者淡定的弹到最后一个音调,随后斜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听着楼上楼下传来的质疑声,似乎并没有出去解释的打算。
这事儿不解释万万不行,当事人没想法,但他是绝对不能放任下去的,于是掀开帘子,平静的说道:“琴师大病初愈,精神稍稍有些不好,刚才不周之处还望给位能够海涵。为了弥补刚才失误,琴师特地准备了件有趣的游戏。”
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人们纷纷表示这事儿不能怪莲无,也是他们自己太过心急想听曲子,然后将注意力全部放到季麟所说的游戏上去。
莲无无声的叹口气,揉了揉手腕,本指望着装死一次,让季麟多挡些功夫的,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又把事情推回到自己身上了。如今还能怎么办?硬着头皮上呗!
“明日便是会试放榜之日,各位考生最为关心的便是自己是否能榜上有名。”莲无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帘子前。这白纱帘子做的极为巧妙,从外面看,模模糊糊不大清楚,但是从另一边却是能一目了然。他眉目含笑,轻轻的扫视一圈,继续说道:“莲无学了些看相之术,虽然不敢自称能完全的窥得天意,但也自有奇门妙法,通过面相来看各位考生是否能考中贡生,算是为献艺会助助兴吧。”
此番话一出,二楼的考生们兴奋至极,恍然明白自己被安排在祯元楼最好位置的原因——献艺是幌子,看面相才是今日的重头戏吧。
三楼的权贵巨贾们也竖起耳朵,静静的倾听莲无的话语。
琴师莲无,因他绝世的才艺以及神秘低调的作风,在帝都市井间被传的神乎其神,说不定他的话确实该有几分可信之处。
莲无的手抚上帘子,随后用力一拽,白纱犹如水一般倾落而下。
青丝飞舞,衣袂轻扬,遮脸的白纱在眨眼间飘起又落下,风姿如神。
莲半仙看面相(下)
白纱扬起的一瞬间,沅承看到了莲无的……下巴,却连嘴唇都没能来得及看见,但他心中并无遗憾,十分有耐心的继续看着这场“好戏”。
只见二楼的考生们一涌而来,推推搡搡的在过道上排队,为了能够近距离的一睹这位才华卓越的琴师,争相着想把别人挤到后面去,有几个膀大腰圆的考生合伙,蛮横的推开前面的人,抢来了队首位置。
只知道死读书的文人哪来的力气,被胖子们一推,踉跄几步差点连带着后面的人一起跌倒,受了这般欺辱,考生们丢开斯文的面具,冲上前去一把揪住其中一个胖子的后领,过道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当中。
楼上楼下的人们抱着纯粹看热闹的心态,没人有出手制止的想法,纵然有……人潮汹涌,也挤不过去。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站在门口位置的帝都府尹跺跺脚,气急败坏道:“其中不乏将来会成为朝中官员的人,今日为了个琴师竟然大打出手,实在有违读书人的体面!”祯元楼里打群架的事情,被传出去,他这个府尹大人也会很没有面子。
他尝试着挤过去,无奈人墙实在太过坚固,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睁睁的看着楼上越加的混乱不堪,急的满头大汗。
王文锡瞟眼身边急得跳脚的家伙,咳嗽两声。
咳嗽声没引起府尹大人的注意,倒是瑞王看了过来。他蹙起眉头,再次装作没有看见,拉起府尹大人的胳膊往外面走。
“做什么啊?”府尹大人嚷嚷道。
“你个死蠢货,光站在那里顶个什么用!”王文锡训他,更何况站在瑞王的眼皮子底下,怪难受的。
府尹大人傻傻的应道:“哦。”然后乖乖的跟着王文锡走,走了几步发现是往帝都府衙的方向,急忙问道:“回去做什么?祯元楼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呢。”
王文锡斜瞪他一眼,“凭你一己之力如何制止得了那些莽撞的考生?不带着些人手去,你想活活的被踩成肉泥吗?”
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被数不清的脚踩踏的画面,府尹大人不禁打了个哆嗦,赶紧和王文锡向衙门冲出。
再说祯元楼这边,季麟看到府尹大人离开,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轻咳一声。
似乎一直在神游的莲无终于清醒过来,转头看向那一片混乱,又愣了一会儿,这才说道:“诸位在此为莲无争斗,让莲无实在是愧疚不已,若其中有哪位受了伤,那莲无更是万死难辞其咎。”
考生们手上的动作静止了片刻,随后像是听见圣旨一般,纷纷原地站好,不再推搡。
莲无丢开帘子,步伐不紧不慢的走过去,在每一位考生只稍稍停留眨几下眼睛的时间,不管看的是王公贵胄家的公子,还是乡野里无名的书生,绝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他看似轻描淡写、漫不经心的走过大半,终于有人忍不住抱怨道:“琴师,隔着面纱,你能看清楚各位的面相吗?别给看岔了,明明没考中的被您说成榜上有名,那明日一揭榜,还不羞愤、抑郁的撞墙而死啊!”
旁边几人连连附和,心思各异。
面纱后传来轻笑,带着一丝丝的冷嘲,接着响起琴师柔和而清越的说话声:“难道你认为以凡胎肉眼便能窥得天机吗?实在是太过肤浅了,这位公子。”
“什么?”琴师的那一声笑,让书生有种私心被觉察到的感觉,脸上一片羞红,假装正经的咳嗽,胡乱说道:“原来如此,在下一时忘记看相并非是用肉眼所看,是在下冒昧了。”
“没关系。”莲无很大度的摆摆手,继续向前走去。
一圈绕下来,花费的时间不长,但楼上楼下的看客们早已急不可耐,指指点点着心中看好的才子俊杰,小声的开始讨论起来,其中不乏质疑、争辩之声。季麟看着情势越发显得混乱的大堂,丝毫没有出手管一管的想法,而祯元楼的大老板此时此刻不知去了何处,找不见踪迹。
莲无充耳不闻,径直走到最后一名考生面前,抬头一看,对方面容端正俊美,身材□高大,锦衣玉带,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尊贵之气。
“您并非考生。”莲无淡淡指出,语气中带着生疏,不像之前那般柔和可亲。
“久闻琴师莲无的大名,今日我慕名而来,只求单独一见,”沅承晃了晃手中的一张面额不菲的银票,“本以为见一面的代价需要花费不小的银两,但见琴师仙人风姿,想必对钱财俗物也不会挂心吧?”
莲无轻声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我自然不会挂心。”
沅承收起银票,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那就是我太过唐突,胡乱猜想冒犯了琴师。”
莲无抬手指向一旁考生,“只是莲无现在的心思在考生身上,楼上楼下的看官们也急着莲无给一个所以然出来,所以公子想单独一谈的请求,恐怕……”
沅承道:“我有的是时间,等得起。”
“那您就等吧。”莲无冷淡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回到弹琴的那间屋子。
沅承眯起眼睛,似乎想洞穿那道朦胧的白纱,看清楚那张面孔到底是何模样。
季麟将一张巨大的宣纸挂起,旁边准备好了笔墨。莲无提笔沾墨,长袖一挥,“刷刷”的在白纸上写出几列大字,字迹清秀飘逸,仿若行云流水,洒脱恣意。
“会元,北有赖蒿,芳香不绝,静中正气,君子宜之。”有人大声的念道,随后众人茫然,面面相觑,不知琴师莲无又卖起了什么关子。
莲无静默不语,又在另外一张纸上写了九列四字的诗,才淡然的说道:“莲无诗词拙劣,让各位见笑了。”
“确实挺拙劣的,”殷末璃不屑的说道,目光转向第一幅字,“赖蒿又简称为薛,意思便是来自北方姓薛的,后面十二个字该是包含了这位姓薛之人的名字。”
“难不成是我?”一名考生稍稍向前站出一步,有些不敢相信的指着自己的胸口。
沅承眯起眼睛,这不是那苍岭北道节度使的长子薛静之吗?那位身在北方重地、手握大权的节度使,正是他颛孙沅承镇守边疆之时,最得力的属下。
一个激灵,他不大能看透这场局了。
敢于当众算命,说明莲无对于自己是否算准有十足的把握,要么他真的能窥得天机,要么他就是今年科考主考官颛孙苍亭的人,已经知道会试的名次。
相较于两个的可能性,沅承更倾向于后者。
若莲无真的知道名次,那么颛孙苍亭的谋士们自然不可能不清楚,他们断然不会允许薛节度使的儿子成为会元,一定会暗中动作,以己方人马取代。
再次联想到先前府尹大人的话,难道颛孙苍亭一意孤行、惹怒众谋士的决定是这个?
苍亭万万没有理由去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还是说,薛节度使存有二心?
沅承暗中握紧拳头,还没摸清莲无究竟是何方的人,这人自己倒先摊牌了,但他反而更难以理清局势。
瑞王爷正苦思冥想的时候,对面的过道上,薛静之和同伴们欢呼雀跃,而剩下的九首诗也一一被解开,所代表的那九名考生或是兴高采烈,或是沉稳淡定——端国的会试,除了会选出学识最佳之人摘得桂冠以外,还会排列出二到十名,加上会元皆可获得皇上不大不同的赏赐。
“那个薛静之不过一介平庸之辈,怎可能取得会元之名?”殷末璃身边有人抱怨道,顾忌到人家老爹的身份,声音不敢太大。
周围几个人也只敢小声的附和,不时向得意洋洋的薛静之投去羡慕而愤恨的目光。
殷末璃眼角的余光扫那些人一眼,轻轻咬住嘴唇。
“末璃你才学令人佩服,居然没有出现在前十之中?”有熟识的人拍拍他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不解与忿忿不平,“倒是那个纨绔子弟竟当了会元,这朝廷实在是……”
“别说了。”殷末璃冷冷道,“是你自己对官家子弟有偏见。”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莲无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冷淡的好像与自己无关,见门口起了一阵骚动,才开口道:“莲无的能为只有到此,究竟是否准确,明早放榜便知。”
话音刚落,府尹大人带着一帮衙役们蜂拥而来,莲无在一片喧闹声中安静的离开,走前甚至没看瑞王爷一眼。
沅承没有追过去,而是寻了空档,回到祯元楼门前,王文锡和府尹大人仍旧当作没看见他,自顾自的去维持秩序。
穆朝见自家主子这么快就出来,讶异道:“王爷?”
“你将莲无所写的会试前十名单记下,回去派人详细调查这几个人的底细!”
一语成谶
巳时,会试放榜,贡院门前聚集起的人犹如汹涌的洪水,络绎不绝。
昨天府尹大人一路风风火火赶到祯元楼,阻止考生打架,已经闹得全城都知道琴师莲无看面相的事情,人们怀着一颗好奇的心等了一夜,就为了看看他猜的到底准不准。
待看清前十的名字,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琴师莲无竟然一语成谶!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帝都,引起不小的轰动,市井间议论最多的便是这位琴师的真正来历。
殷末璃看到榜上有自己的名字,一刻也不停留,返回祯元楼去。
酒楼里大部分人都去看放榜还没有回来,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大堂此时冷清的让人觉得不真实。他仰望依然挂在原地的那两幅字,叹声气,恍惚的想起某个曾叫侍从挂表白书的青年。
说来,好久都没有看到他了。
那个隔三差五必然要出现在祯元楼的青年,居然能淡定的不出来招摇过市,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到这边来,实在让人有些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