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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虽然没有接过绣活但也知道绣坊上的规矩,要想接绣品是要先看过绣活的,要是绣活不好,绣坊也不会把活计给她。杨氏抽出随身带的棉布帕子,上面是她这两天刚绣上去的一对双飞燕的绣样,本就是准备好了拿给绣坊人看的。
杨氏对自个的绣活功夫还是很有些信心的,她外婆还年轻的时候做过一段时间县里绣坊的绣娘,绣活很不错。她娘得了外婆的真传,她做姑娘时候也是跟她娘学的绣活,学得还是不错的。
果然,严氏接了帕子一看,上面两只燕子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帕子一角绣上去的桃花也是鲜艳可爱,针脚老练,竟是比她绣坊里两个招牌绣娘的手艺不差几分的,便道:“嫂子这绣活却也精致,我这里整好有一副被面和枕套,你要不要领了去做?工钱是半吊,要在月底前做好。时间是赶了点,嫂子觉得怎样?”
杨氏听了,一套被面和两个枕套,有半吊钱,时间虽赶了点,但如今地里没了活计,这些活也能赶得出来,便点了头,“时间虽赶了些,但也不是不能绣出来,只不知要个什么样子的?”
严氏见杨氏接了活计,便笑着道:“因着是成亲的用品,一律的绣了鸳鸯戏水的来就好。”严氏转身,在身后取了一个篮子出来放在柜台上,复又道问:“嫂子是哪里人?怎的有这个手艺以前没见过你来?”
杨氏知道这是绣坊的规矩,要问清楚拿绣活的人住哪里,怕的就是拿了东西跑了,再找不到地方寻人。照例来绣坊接绣品的都是有熟人介绍了来的,杨氏二弟妹姚氏虽然也是常在荣兰绣坊领绣品回去做的,杨氏就是不想求她介绍她来,才自己跑了来的。
“家住在牛头村,当家的叫刘长生。这不冬天了,地里的活计都忙完了,做些绣活也能有些进项。”杨氏随手摸出刚得的那一百钱,放在柜台上,又道:“不知道押金是多少,身上只带了这些个,您看?”
“嗨,没事,这些就够的。等下回你交了绣品,连带绣工钱,我一并给你。”严氏拿出篮子里的素面被子,并两个枕套,当着杨氏的面查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破了烂了的地方,便重又把东西叠好放入篮子,照例收起杨氏递来的押金,记录在帐。
“嗯,那我们就先走了,这个月二十九我再来,那时候交绣品。”杨氏拿起篮子,道。
“嗯,嫂子慢走。”严氏笑笑,在柜台后目送杨氏等人离开。
初五怕看不住两个妹妹,让她们随便动了绣坊里的绣品,便跟迎春立夏在门口等着的。见杨氏出来,娘几个便往东边去。
如今离得跟老魏约定的时候还早,杨氏便带着初五等人,一路往东边路口逛去。
乡下小镇并没有电视里演的那些耍杂的,街边店铺倒是不少,但更多的还是挑了担子来摆摊的摊贩,摊贩买的多是些簪子头绳布匹的。迎春和立夏跑在前头,这个看看那个摸摸,很是高兴。走到一处买头绳的地方,迎春就停下了,她知道家里买不起头花,但她想要根新的头绳。
迎春站在了头绳摊子前,拿着一根红艳的头绳,不愿走了。初五知道她看上了这个头绳,便也看向杨氏。杨氏哪里看不出二女儿的心思,家里虽没多余的钱,但孩子们今天是赚了钱的,给买根头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点头答应给三姐妹每人扯了一根头绳。
迎春欢呼一声,把握了手里的头绳又去挑看其他颜色的。初五的选了淡蓝色的,迎春最终还是拿了那条鲜红的,立夏选了根粉红色的。杨氏摸出三文钱付账的时候,初五看着,有些不舍。这一根头绳就是一文钱,顶了两个肉包子了。只后来又想到,一根头绳能用好久,她的那根也有些烂了,便就买下了。
一行人逛了好一会儿,到了中午时候拿出带来的红薯,找了个茶摊子坐下。要了一壶一文钱的茶水,就着茶水吃了带来的煮红薯算午饭,初五一行便去东边路口等老魏了。
到了地方,老魏已经等在那里了,几人上了车就走。酉时末牛车才进了村子,付过老魏的六文钱车费,初五一行便回了家。
杨氏接了绣活回来,白天晚上的在家做绣活。初五也已经七岁,过了年便八岁了,杨氏就开始教初五绣活。
这对初五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她前世只知道拿冰针杀人,绣花针可是连碰都没碰过,更别说绣花样子了。好在杨氏是从头开始教起,初五笨手笨脚的也没引起杨氏的怀疑。
这天天冷了,便在初五和迎春姐妹的房里烧起了炭火盆,杨氏在这里教初五绣活。迎春和立夏是早出去找伙伴玩了的,这会儿只得杨氏和初五并着睡着的满福在房里。没一会儿方氏也拿着绣篮子过来了,见了杨氏手上的被面,打趣道:“哟,这是要给初五准备嫁妆了?”
初五手下一抖,那尖利的绣花针就刺上了指头,疼得她赶紧把手含在嘴里。
“嫂子说的什么呢,这是我前两天去镇上荣兰绣坊接的绣活。”杨氏抬头,见来人是方氏,笑着道。
“我就说妹子这么好的手艺,那绣坊定是会要你的绣活的。”方氏挨着床沿坐下,绣篮子放一边,看见初五在拿一块素色旧布在练针线,便俯身过去,看了眼,道:“初五也开始学绣活了呢!可要好好学,把你娘的手艺都学了,以后啊,也能找个好点的婆家啊!看看,才开始学就能绣出朵花儿来了!”
初五那个无语啊,她绣的不是花,是一片草啊一片草,可见她这学得有多烂了。
“阿福他们今年什么时候回来?”杨氏低头正在描鸳鸯戏水的花样子,她们家没有大幅的绣架,只能用大点的绣花绷一点点绷紧了绣花样。
“说是下月初就回来,庄子上也没什么事了,今年东家就早些让他们回来。”阿福是方氏的大儿子,因为是长工,庄子离得家里又远,她的丈夫儿子每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在家里待的时间长些。“那天早上我见你家大姑子回来了,是为的什么事?我后来去洗衣服了也没在家,就听说来拉走了两石谷子,那你们家的口粮?”
初五听说到她大姑子来借粮的的事,一想到没了两石谷子,她们一家要挨饿就郁猝。更让她气愤的是大姑要,她们家却不得不借,如今借了粮村子里都还有人说闲话呢,要是没借她们家还不让唾沫星子给淹了!
杨氏手下顿了顿,道:“是来借了两石谷子,说是要给外甥娶亲,送大礼用。”杨氏不是不知道村里一些闲言碎语,说她们家大姑子家里收成不好,没了口粮回来跟娘家借粮,求神求菩萨一样的求她,才借了这两石谷子。
“你是什么样的人,咱们两家住这么近,多少年的交情了,别人说的什么我是不在意的,只你自己也不要在意才好。”方氏翻捡着杨氏放在一边的绣篮子,复又道:“她借了粮去,你们家还剩了多少?可够吃到明年夏收的?若是不够,就跟我说吧,我家一个人在家,还剩下些粮食。多的帮不了,一两石还是能均出来的。”
初五感动了,这个时代粮食那就是命根子啊,谁家收了粮食不是宝贝一样的收着,还能主动借给别人?一些家里粮食不够吃的人家交了地主的租,没处某粮食的,又跟地主去借,一年还不上利息再涨一倍,一年年利滚利的,佃农也就更穷了。
她们家以前是她奶奶在,懂得谋算,就算吃不饱,但也没向地主借过粮食。家里没债,日子过得还算轻松些。后来又有了她娘管着家里,也没用去借粮,要是这次家里的粮食吃完又没处去借粮,她们家就得向地主家借了,可地主的粮食也不是好拿的。方氏能在这样困难的时候主动帮助她们,初五确实感激不已,暗暗记下了恩情,来日有能耐了定然报答她。
“嫂子,我。。。。。。”杨氏也是感动了,停下手中的活计,道:“我先谢谢你了!”太多的话也不需要说了,方氏的这份心意,她先收下。不管最后需不需要借粮,有了方氏这句话,她都觉得松了口气。这两天她确实为着粮食想了不少法子,但能做的除了针线上的事,她确实也做不来什么了。她家长生做短工也不可能得多少银钱,家里几张口还要吃饭,她着实是为难。
初五见这气氛低迷,便拿着手上的小绣花绷子,笑了对方氏道:“七婶子给我瞧瞧吧,也教教我要怎么绣,我总让线缠一块去了。”
“你娘是好手,你做绣活也不会差的。来我看看。。。。。。”
“她那是刚学,新布我不敢给她用,就找了块旧碎布。只她倒好,给我浪费了不少绣线,看着平日家里家外活计做的也不错,怎么到了这些上就笨手笨脚的了。”杨氏笑了笑,道。
“你也说她是刚学的,手脚不利索也是常事,熟练了就好的。”方氏接过初五的小绣花绷子,看了看,道。
初五见成功岔开了话题,也不计较她娘在方氏面前揭她的短,坐好了认真听方氏的指导。
古代农户人家,衣服鞋袜几乎全是自家做的,掌握绣花裁衣,纳鞋底缝鞋面这样的事就很重要了。初五尽管再不想学也不得不认真听着,毕竟以后的衣服还要自个来做的,她可不想围着条布就出门了。
☆、佃户(二十四)
天冷了,家里也没了青菜,只有一地的白萝卜。明天就大年三十了,初五拔了几根白萝卜给罗家送去。罗家父子不在家,他们想是要趁着天还没下雪,尽可能的进山打猎。等到雪下来,路不好走了他们就得在家等着雪化冰融才能进山了。
要过年了,她爹刘长生十二月二十六就回来。刘长生一个多月在城里打短工,搬砖抬米的,挣了一吊钱。初五看着劳累不已的刘长生,没好意思提醒他去给开荒的地翻土的事,给荒地翻土的事便也推迟到过了年时候。
牛头村的村民虽然普遍都是佃户,家里穷困,但毕竟是新年,一年的开始,过得也不马虎。大年三十这一天早上,家家户户都忙开了,杀鸡宰鸭的好不热闹,初五家也抓了只鸡回来杀。
早上天还未亮杨氏就起来了,烧水磨刀,杀鸡拔毛的,动静不小。初五睡不着也起来了,洗漱完,便端了一瓢水,给院子里的地洒水,她爹刘长生负责扫地。扫完院子,就收拾屋子。因为刘长生着实是累了,回来休息了这几天,也没赶上收拾房子,这天早上才开始收拾。
扫蜘蛛网,补新茅草,刘长生在忙,初五就在一边帮忙,递榔头递茅草的。
正忙着迎春和立夏也起来了,迎春已经不用初五给扎头发,但立夏却还不会自己梳头。迎春给立夏梳的,立夏都不满意,所以立夏的头发每天早上还是初五给梳的。
见了她们起来,初五这边也不忙了,便去给立夏梳头。梳了两个小总角,再绑上新买的那条粉色头绳,衬着立夏圆圆的脸蛋,真像年画里的福娃娃。
初五给立夏梳好了头,刘长生那边也忙完了,不用初五再去帮忙,初五便去厨房给杨氏搭把手。
杨氏已经把一只鸡处理好了,正放着锅里煮着呢。农村过年都要去拜神,凡是年节拜神的人都很多,不早一点,庙里和神社就会挤满了人,连个站的位子都没有。杨氏是要赶在中午人少的时候去拜神,才起来这么早准备这些拜神用的东西。
初五进来时,杨氏正在洗陶锅煮饭。除夕和初一这两天她们都煮白米饭,也只有除夕和初一这样的日子她们家能吃上顿干饭的。初五坐到灶下给两个灶口看火,她拿火钳子扒拉了下灶里的灶灰,想到香甜的烤红薯,便起身去杂物房拿了四个手腕大小的红薯,扒拉开灶灰就把红薯一边两个的放进灶灰里了。
杨氏见了,笑了笑,道:“你放这么大的进去,什么时候才能熟啊,可别半生不熟的吃了,有你受的。”
“灶下是要烧一天火的,总会烤熟的。”初五哪里不知道半生不熟的红薯不能吃。
这时候刘长生也进来了,听了她们娘两的对话,便道:“孩子喜欢吃红薯,你煮了给她们就是,这样烤,巴巴的得等多久?”
自从借了两石粮食给她家大姑,连红薯都成了她们家的主要口粮,杨氏不再像以前一样煮了一锅的红薯给她们姐妹当零食吃,也不再拿了红薯晒红薯干了。刘长生回来后知道了他姐来借粮的事,知道家里的艰难。但这会儿见了初五的举动以为初五馋红薯了,才这么说的。
“不想我省着粮食,那你倒是去问问你家大姐什么时候还啊?”杨氏一下冒了火气。
初五沉默了,她大姑来借粮食。十六那天她们家去喝了二表哥的喜酒,摆了十多桌。等散了席自家娘去问大姑什么时候能还粮食,大姑只说没粮,得等到有的时候再还,杨氏气在心里,但当着新娶进来的外甥媳妇,并没多说什么。等她爹刘长生回来了,她娘让她爹去问问,她爹却不愿去,说他大姐家刚办了酒席,也艰难。可见,杨氏对她爹存着气呢。
满福这时候正好醒了,刘长生见自家妻子生气了,便赶忙去抱自个儿子去,趁机逃出了厨房。
这个小插曲并没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