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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王伯当是李密的死忠之人。越王若能以诚意感化这四员大将,则大局定矣。”
杨侗问的是兵,他答的是将,看似牛头不对马嘴,其实正是指出李密溃败后收束乱军最有效的方法,不然任之流蹿,只会对洛阳周边地区居民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
二人说的简单,前提是建立在李密身死的基础上,好像李密的头颅只是暂寄于他的颈上似的。
“有刺客!”
船上闷哼、叱喝声迭起,旋又连珠响起劲气交击声连珠响起,比得上洛阳除夕燃烧鞭炮的激烈密集。
从声音判断,杨侗一方的侍卫正落在绝对的下风。
二人仍不动如山,未有半点紧张之色。
砰!
舱壁破碎,刺客头下脚上,炮弹般投了进来,正眼也不瞧郑石如,双掌齐出,重击向杨侗。
郑石如这下想要安坐也不成,因为那人冲过来时,故意带起漫空木碎,像骤雨般朝他激溅过来,无不含有强大气劲,与施放暗器毫无分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刺客飞临杨侗头顶,双掌下按。
狂如暴风的劲气像一堵墙般压下,声势骇人至极。
身当其锋的杨侗眼见将被毙于掌下,眸间清晰流露出嘲讽之意,喝道:“晁公错!你中计了!”
他终于看到对方的容貌身形。
晁公错身材魁梧而略见发福,肚子胀鼓鼓的,头秃而下颔厚实,指掌粗壮逾常。本该是杀气腾腾的凌厉目光却给洁白如雪的一把美须与长而下垂至眼角的花白眉毛淡化了。若非那对眯成一缝像刀刃般冷冰冰的眼神,此人确有仙翁下凡的气度。
※※※※※※※※※
遣散身边几大亲信的护卫高手后,李密心中的不安愈发炽烈。
他知道在这关键时刻,他没有理由头脑发胀地派人去抓捕董淑妮,哪怕她真的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一个女人再漂亮,也终究只是个女人,怎比得上男儿渴望驰想的万世江山。
但他有种危机感,这种危机感从他踏入洛阳起就没有消失过。好像暗处藏着一个毒蛇,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吐出歹毒的蛇芯,将他毫不留情地吞噬。
李密一向相信自己的感觉,若非这种与生俱来的感觉,他早在杨玄感兵败时他就死了,也不可能在隋廷层出不穷的追杀中滋润的活到现在,取得今日举世瞩目的成就。
换作其他任何时候,他都会谨慎再谨慎,确保自己安全无虞,可现在他攻克了洛阳城,攻克了旧主杨玄感都无法攻克的伟大城池,他整个人像打了鸡血,精神亢奋到极点,忍不住想要冲动一回,他不信有人可在他逐渐走向事业巅峰的途中把他打落悬崖,粉碎他的梦想。
蹄声悠悠,李密走的不缓不快。
他在等那人出现。
他忍了一辈子,躲了一辈子,老天难道还不容自己张扬一回吗?
蓦地前方马嘶声起,整队人立时停下。
“阿弥陀佛!”
只听一声雄浑的佛号传来,一名宝相庄严、面容古朴的黄衣僧人由远及近,一步一个脚印踏至,他的步子迈得虽缓,但跨越距离却十分惊人,以在场众人敏锐而老道的目光可轻易判断出每步刚好二十丈,不多不少,这份可怕而持久的爆发力足教人望而生畏,而留在青石板上的脚印更是个个深达三尺,平整精齐。最稀奇的是他没有穿鞋子,像是赤足走遍天下的苦行僧。
李密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不断接近的中年武僧。
无论他怎样料想,也不曾猜到可能对付他的刺客竟是以如此方式出现,似要光明正大地杀他。
三百护卫纷纷控弦,对这样的大敌一定要拒之于国门之外。但没有李密命令,他们不会放箭。
那僧人在距先头部队三十丈外止步。
众人又发现一桩怪事,原来他在前进的过程中每一步深深踏下,居然悄无声息,大地没有丝毫的摇晃波动,这简直是违反他们正常认知的事情。
李密脸容变得无比冷酷,仰天长笑道:“大师是来杀李某的吗?净念禅院何时破戒干预世俗之事了?”
那僧人叹道:“贫僧并非来自净念禅院,李施主勿要误会。今日此来更非愿造杀孽,徒伤无辜,只需施主即刻退离洛阳城,贫僧绝不阻拦。”
李密微微一怔,并不因其狂妄而动怒,问道:“敢问大师法号?宝刹何处?”
那僧人双掌合什道:“少林昙宗。檀越还是早做决定的好。”
李密喃喃念了两遍道:“少林!少林!”脑中却找不出任何关于这两字的资料。
不过他隐隐感觉到这个少林定会对他今天控制洛阳局势造成严重的障碍,赶赴三个城门的将领无一传回报捷的音信似正证明这一点。
将这些杂念排除出去,露出个充满信心的笑容,以平定的声音淡淡道:“大师武功卓绝,李某自问弗如,但大师想要在这三百铁骑的保护中取我性命,怕是不能吧?”眼神扫视个个张紧弓弦的战士,威胁之意凛然无余。
昙宗像是浑然不知自己正被三百人当成靶子,无可无不可地道:“贫僧只是想将檀越请出洛阳,至于生死,早置之度外。”
李密笑道:“原来是个蠢和尚。”
话音未落,箭光如密集的蝗虫射向昙宗。
三百射手目不转睛,手上不停,每人至少射出五箭,对箭矢汇聚处的僧人毫无怜悯,以他们出色的力道与准绳,眼前就是黄金塑成的金身也要被射得渣都不剩!
下一刻,包括李密在内所有人心里都掀起滔天巨浪,显然看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昙宗依然巍然屹立在原地,身前淌了大片铁水。
李密武功最高,眼力最强,回忆刚才情景,这才恍惚发觉对方竟以血肉之躯挡住了所有利箭,并用无上神功把铁箭熔化!
赫然是佛门故老相传最难修炼也从无人修成过的金刚不坏之躯!
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震撼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昙宗若是施展轻功躲开这阵集射,在场人绝不会如此时这般震撼。想必强如三大宗师也不过如此吧?这简直超乎了人类力量的极限!
昙宗的危险系数立即直线飙升至顶级高度。
一直面无表情、平静无波的三百战士亦不由色变,一瞬间把长弓收回背上,换上清一色的可分为两截又可合为一体的长戟,队形变换,把李密围在核心的最佳保护位置。
李密击掌赞道:“大师果然好功夫!”
昙宗深邃的好似汪洋大海的目光紧紧投到他身上道:“檀越仍无退意么?”这种眼神完全不受距离、阻隔的影响,直接望到李密的脸上、眼中、心内。
李密立时生出一种给对方看穿的感觉,什么奇谋妙计、铜墙铁壁,在这一刻丝毫也不管用,他甚至感到昙宗强大的精神力量,正笼罩着自己,就像命运一样,使人无法抗拒。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好半晌才重又睁开,沉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自参与争霸以来,李某就再无退路可言。我李密即使身死,也要死在洛阳。”
昙宗叹息道:“皇图霸业,凡尘虚妄,贫僧尚且看不透,何况檀越你这迷途之人?倒是贫僧着相了。也罢,檀越接贫僧一记拈花指吧!”
一只手轻轻伸出,脸露微笑,在面前一折,食指与中指搭在一起,就似在拈花一般,然后将手置于鼻下,如有无穷清香,会心一笑……
李密与三百铁骑看的心旌动摇,遍体生寒,刹那间他们感到昙宗的精、气、神已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气势磅礴,人还是那个人,但予人的感觉好似崇山峻岭,无尽苍穹,再非他们可以撼动。
传说世尊如来于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大家都莫名其妙,独有大弟子迦叶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佛与迦叶只是心心相印,以心印心,以心传心,故称禅宗是传佛心印。迦叶后成为天竺禅宗初祖,至第二十八代达摩时传入中国,中国奉达摩为禅宗初祖。
以心印心,以心传心,昙宗拈花指力当真可怕之极,李密只感到自己就犹如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在这团团护卫中依如**的一个人暴露在一只饿虎之前,无依无靠,宛若迷途羔羊。他很难再当昙宗是一个有血有肉之人。
他缓缓抽出在马旁的重钢矛,紧握矛柄,心下稍安,这矛此次是否仍可为他带来胜利?这三百人究竟能否抵挡得住这个和尚?
这自诩为天下义军领袖的不可一世人物,估不到也会有这心胆俱寒的时刻。
三百战士齐声大喝,彼此之间手、脚、背、关节等部位用不同的方式接连到一起,顿时形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随后三百长戟疯狂地投向昙宗以致命的攻击。
杀气弥漫全场。
长戟如同大雨一样蜂拥而至。
四面八方,天下地下,根本没有昙宗可以躲闪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昙宗出指了!
方圆数十丈内一时都有一种被抽干了空气的奇异感觉,一股强大的气流划过,空气登时如一锅凉水倏然间被煮沸,每个人无不呼吸困难,皮肤的水份像要脱体而去。
三百长戟,两根手指,这对明显力量相差悬殊的物体发生了碰撞!
天际忽然雷霆震动,九霄之上一道闪电蓦地劈下。
石碎。
尘起。
“轰隆!”房屋在瞬间倒塌。
在耀眼的电芒中,骑在马上的李密骤然看清昙宗的眼神,虽然周围杀声震天,他却觉得这一瞬间,宇宙静寂无声,一片混沌。
这时,他心中浮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能死在光荣的巅峰,死在马上,死在绝世强者手中,不是远胜死在病床上吗?
刚想提起钢矛,一道白光已经射入他的眉心。
李密知道,他死了。
昙宗口一张,吐出一个音节,化成一道有如实质的白光,然后李密就死了。
风停,杀气散!
全场鸦雀无声。
一颗颗心脏的跳动清晰可闻。
李密从他的骏马上缓缓倒下,蓬的一声,激起满天尘土。生于尘土,终又归于尘土。
昙宗低喧一声佛号,斜掠而起,没入右道房屋不见。
三百人齐齐吐血,眼前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外篇 第269章 四大军师
晁公错眼看就要击杀杨侗,完成李密交待的任务,忽然极度危险的感觉直逼心头,又随杨侗的一声断喝打乱了心神,不禁忖道:“难道真的中计了?”
这一刹那的犹豫,他的精神出现了细微的波澜,这一丝波澜在高手相争中足以决定胜负甚至生死。
“哼!”一声冷哼仿佛在晁公错耳边炸响,循着这声冰寒彻骨的声音,一只庞大的袖影骤然出现在杨侗的头顶。
那人只伸出了一指。
晁公错压下的双掌不得不变招,对方的一指当然不可能全然挡住他双掌的劲风,但若任这一指使实,保管自己的胸膛会破个窟窿。于是,他只得将两手分开,迅又合拢,当掌心相距约半尺时,左右掌心分别吐出一股劲气,合成螺旋的气球,往那人的指头迎去。
波!
晁公错浑身巨震,无奈飘退,含恨道:“石之轩!”
邪王石之轩一袭白衣,作儒生打扮,好似神仙中人,笑道:“想不到晁七杀行将就木的年纪,仍看不通瞧不透,甘做别人的走狗,可笑啊可笑!”原来晁公错自创七杀拳,仗之横行天下,老一辈均呼之为晁七杀。
晁公错于三丈外立定后,双目射出深刻的仇恨,语调却出奇的平静,一字一语像从牙缝刮出来的冰雪般沉声道:“石老邪你何时投靠了朝廷,做了鹰犬?”
他与石之轩的矛盾乃是不可调和的,根源在于祝玉妍,祝玉妍虽从未喜欢过他,但处子之身毕竟交给了石之轩,一生深爱之人也是石之轩,以晁公错的自负与深情自然对情敌恨之入骨。
若祝玉妍犹在,晁公错或许不会冒然与石之轩作对,但祝玉妍身死于大兴,一个死人在他心中的份量马上增加,而这份仇恨,一分为三,一是害死祝玉妍的李玄霸,二是她眼下的相好凌风,三则是害得她一生孤苦的石之轩了。
再加上石之轩此次阻挠他杀人,这让摆足架子千辛万苦方被李密请出山门的他来说情何以堪?如此简单的任务也无法完成,传到江湖上他的颜面何存?
旧仇添新恨,是以,晁公错纵是对石之轩心怀忌惮,打心底有种不是对方对手的挫败感,仍不肯就此罢手,逃离船只。
杨侗与郑石如聚到一处,退往一角,默默注视着场中两大高手对决。船上其余高手喊杀接近舱中,被二人挥走。
石之轩背负双手,油然道:“石某行事一向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今日我看李密小儿不顺眼,故少不得要对老晁你敲打敲打。”
晁公错双目杀机大盛,须眉无风自动,四周的空气立时以他为中心点旋动起来,由缓转快,劲刮狂涌,冰寒刺骨,威势骇人。他放声长笑道:“好一个随心所欲,碧秀心想必是被你随心所欲害死的吧!”
他提及碧秀心,当然旨在扰乱石之轩平静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