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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四垂眸瞧了瞧,伸指一按,匣子弹了起来,露出一只雪白瓷瓶。
“酒杯都处理了?”苏四低声道。
那人连忙点头:“咱们的人,自然都是仔细的。”说罢,眼珠转了转,又道:“公子走后,娄家那头传了消息来……”
苏四哦了一声,扭头去看他:“何事?”
“秦珂姑娘,早上起来便去了小落英山,貌似去取水的。咱们的人沿途跟了上去,竟然发现……”
苏四皱起眉头:“发现什么?”
“秦珂姑娘,竟然跟枯禅寺里的一个和尚有瓜葛,看似,关系不一般呢……”说着,他有附耳嘀咕了一阵子,这才垂首立在一旁。
苏四脸上风云变幻,他万万没有想到,秦珂竟然与嵬松,不,是九王走的如此之近,若是这么说,难不成她知道嵬松的真实身份?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抿住嘴唇,良久才缓缓道:“此事不可对外人说,另外,给我派人盯着那和尚。”说罢,站起身来,朝后院走去。
苏芷卉坐在廊前,望着檐角低落的雪水,身前摆着一架古筝,她玉指轻拨,发出清入水注的铮鸣。
苏四缓缓踱进来,冷眼看了一会,便微笑着走了过去。
“三姐好兴致!”
苏芷卉微微觑起眸子:“弹琴的,终没有听琴的有福气。”
苏四冷笑了了一声,缓缓立在她身边,清凌凌的雪水啪嗒啪嗒落在地面上,在石台前砸出一个个小水涡。
“你们都下去吧。”苏芷卉淡淡道。
丫头们便翩然而退。
苏四淡淡望着她好看的侧脸。
“三姐是孤注一掷了吗?”他淡淡道。
苏芷卉眨了眨眼:“我听不懂你的话。”
苏四的眸子猛的一缩,一改方才冷淡的语气,露出几分怒意:“这事为何不先告诉我!”
苏芷卉淡然一笑:“告诉你?为什么?”
苏四顿时一凛:“你明知道陛下已经临幸了周春晖,还不改变计划,可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
苏芷卉缓缓抬起头来,笑容里多了些不屑:“你怎知这不是周春晖自己的意思。”
苏四愣住。
苏芷卉却将纤细的指头沉入弦中,琴声渐渐低沉下去。
“或许,我只是帮了她一个忙而已。”苏芷卉淡淡的笑着:“四弟,你别慌,她不会让人查下去的。她更不会因为这个,连累了秦珂。”
苏四眯起眼来:“若是秦珂受到牵连,我必不会放过你。”
苏芷卉却冷笑着抬起头来:”这话若是五弟说的,我到还能理解。为何连你也护着她?这我到想知道。”苏四淡淡一挑眉毛:”三姐不必多说,总之今日事已经过去,日后做事还需谨慎。你已经几次三番挺而走险,别忘了,父亲可快要回来了。”
初见皇后
苏芷卉微笑着垂下头,指头灵巧的在弦间跳跃。
苏四转身离去,夕阳就在这一刻猛的一沉,落进黝黑的山坳。大地被浓浓的黑雾笼罩了。
周家。
周春晖缓缓拉下帘幔。如玉的脸庞掠过一丝不着痕迹的笑意。
扶风走过来:“小姐,陛下说,让你等等他。”
周春晖斜了眸子,目光有些惊凉:“这天底下,我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扶风一愣,眸子闪了闪:“小姐说什么呢?扶风听不懂。”
周春晖却咬着嘴唇笑道:“早晚会懂,何必急在一时。”
扶风只觉得一阵寒意袭上来,只能缓缓垂下眸子:“陛下在和公子议事,小姐再等一等吧,现在连二更还没到呢。”
周春晖瞥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我累了,先睡下,陛下来你便这么告诉他。”说罢,人已经沉在榻上,一双眼睛轻轻的闭了。
扶风刚要转身离开,却听周春晖如梦呓般道:“那些酒肉都给我丢了,免的被人拿了把柄去。”
扶风心头一惊,险些撞在床边的灯台上头。
娄家。
秦珂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眼前总是周春晖面色憔悴的样子,明天就要大选,她若是当真喝下那壶酒……她不敢想象以后会发生什么。
但仔细一琢磨,当时她被苏四叫到院子里时,周春晖还没有喝。也许她一直到最后也没有动那酒杯。若是这样就最好了。
事到如今,周春晖想不想入宫已经不再重要,让秦珂夜不能寐的是,自己竟然成了别人加害她的桥梁。这让她感到愤怒和恐惧。
正月十五如期而至。对于这一天。有人期盼,有人担忧,而秦珂知道,自己身份卑贱,期盼和担忧都不是属于她的情绪,她乃是在夹缝里求生存的一种。只要活下去,便是胜利。
因此,她想起了金庸笔下的韦小宝。
早上,梨花便捧了个漆盘进来,上面一套春绿色长衫叠放的规规整整。
秦珂梳洗打扮。单纯一个螺髻。一支双股老银钗。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她打了盆热水,将一双手洗了又洗,直到细腻白皙犹如瓷胎。这才缓缓带上一个暖套。收入怀中。
“嫂子,以下的事情便要烦劳你了。”秦珂轻声道。
梨花自是明白,她这一双手,直到御前奉茶是不会再拿出来了。于是走上去,帮她整理那一众物品。
秦珂却只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看了看太阳,梨花扭身道:“是时候了。”
秦珂缓缓起身,朝门外走去。果然一辆垂着深紫色帘幔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口。窗帘一挑,露出张英俊的面孔。
秦珂愣了愣:“荆惠王!”
她刚要行大礼,却被项伦阻止:“你这般护着双手,我哪能让你三叩九拜的。快上车来,外面太冷。”
说着,便已有小厮上前,为秦珂垫了脚。她第一次踩着人家的背踏步上车,心头禁不住有些恍惚。
“好个气定神闲的人儿!”荆惠王轻声笑道。
秦珂莞尔:“荆惠王说笑了。”
项伦默默注视着她,良久,才缓缓吐出口气来:“大凡是个女子,只要面见天子,必定要精心装饰,以示敬畏之心,为何你这般朴素,竟连粉黛都不屑于妆点。”
秦珂连忙道:“小女已经精心准备了,难道荆惠王没看出来吗?”说着,她调皮的眨了眨眼。
项伦仔细瞧了瞧她,然后摇头:“虽说你天生丽质,可若是太过素颜,我只怕有对陛下不敬之嫌。”
秦珂一笑:“若是小女今天浓妆艳抹,那才是对陛下的不敬。”
“哦?说来让本王听听。”
“陛下要小女去奉茶,而茶乃是入口之物,茶性又是至净至雅的,若是小女面带胭脂身披浓香,便会遮掩茶色茶香,那天然一段风流,岂不让我这愚蠢女子污了。”
项伦恍然大悟,摇头苦笑:“想来我们这些王孙贵族竟是在胭脂堆里泡俗了的,姑娘说的事。就这么办吧。”说罢,吩咐车夫动身。
秦珂默默坐在项伦身边,这次便是一言也不发了。
项伦偷眼瞧去,只见她双臂拢在身前,收入一个桶装的暖套里面,肩膀端正,面色自如。双目微微垂着,唇角的笑似有若无。一派天真怡然,却庄重典雅的模样。趁着那春绿长衫,越发显出女子婀娜窈窕,清新可人的美来。
难怪阿仪这么放不下她。
项伦缓缓叹了口气,把目光移向别处。
“怎会是荆惠王来接小女呢?”秦珂忽然间想起一事,缓声问道。
“陛下早几日便来到了柳原,起先大家都不知道,那天我接了陛下的口谕,让本王今日亲自带姑娘进长春殿。”
秦珂顿时愣住:“长春殿?”
荆惠王点了点头:“长春殿乃是明光宫最先建好的一座宫殿,便用作这次大选之地。”
秦珂连忙点头:“皇家圣地,寻常人不准靠近,我们也只是远远观望,竟不知道已经有座殿宇完工了。”
项伦笑了笑:“长春殿在整个明光宫中轴线的最北端,因此外人不知。”
秦珂点头。
“你毕竟只是个奉茶之人,又是陛下一时兴起点的,所以宫里没有准备你的通行牌子,故而,让本王这个御茶使来带路。”说罢,他轻声笑了。
秦珂连忙又点了一回头。
马车速度自然是快的,不多时,便来到了皇家御园门外,因正在修建。门口还有些凌乱,然而,已经显出巍峨端严之势。高高的夯土让秦珂心中一凛。
她见过未央宫的遗址,也自然知道那种苍然威严的气势。然而那毕竟只是一块历史的遗迹,时间和风雨让他成了垂垂老者,后人见证的只是空凉的想象。然而真正站在这样一座巨大宫殿跟前,青灰色的砖石一块块镶嵌叠加起来,形成的优雅深邃的图案,和那粗大的梁木,缓缓架构起的雄浑体魄,都让秦珂感到强有力的震撼和勃勃的生机。
“真是太美了!”她轻声道。这就是项羽的宫殿!明光宫!他的后人建立了楚,这奇妙的异世让她身心振奋。大明光宫!竟比未央宫还要真实!
项伦被她脸上的神色逗乐了,他低垂着眸子:“进去吧。”
秦珂连忙俯身跟在他后面。缓缓朝里走去。
那是一条宽阔而悠长的青砖路。已经被打磨的光可鉴人。间或有些图案遍布在砖面上,像是一幅幅连环画,有的故事秦珂知道。但有一些却是闻所未闻。
在这里,秦珂的那些历史知识都是残缺的,她只知道楚之前的事情,可项羽称帝后的四百年至今,她几乎一无所知。因此就形成了一些断点。她低着头,渐渐被脚底下的画像砖所吸引。
可就在这时,荆惠王停了下来。
一架巨大的步辇从身后缓缓而来。
秦珂一愣,只见项伦已经俯身而立。
她略抬起眸子,被孔雀翎羽装饰的车辇上斜靠着一个女人。她身穿孔雀蓝的衣衫,衣领高高的竖起。头上的九环望仙髻高耸入云。耳畔垂荡着青金石的耳坠子,巨大的珠子雍容却有几分沉重,拉扯着她的耳垂,泛起一丝青白。
女子被秦珂的眼神吸引,她缓缓扭过头来,眯起眸子注视着远远立在一旁的女子。
她细长的眸子犹如一道闪电,秦珂从没见过那样的眼睛,更别说生在一个女人的脸上。
那狭长如刀的眸形铸就了她锋利的目光。
不期然的对视间,秦珂慌忙垂下头去。缓缓跪了下去。
项伦皱起眉头,这女子,怎见了皇后竟不知道跪!
就在这时,步辇缓缓停下,女子朝向他们的方向微微倾下身子。那青金石的耳坠子便沉重的垂了下来,在她妆点精致的脸上落下一道淡淡的阴影。
“荆惠王一向可好。”她的声音有些冷漠,听不出神色。好像是个木头人在说话,没有温度,更没有顿挫。
项伦连忙一俯身:“多些皇后关怀,项伦很好。”
那女子缓缓动了动眼球,细长的眸子露出一丝疑问。
项伦连忙道:“陛下钦点了点茶人,命本王带去长春殿。就是这位姑娘。”说罢,他扭过头去,看了看秦珂。
秦珂没有抬头。心却怦怦直跳。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偶遇了大楚的皇后,她便是传说中那杀伐决断的于家之后,先后出了两代皇后,且两代都深谙后宫争斗,不惜以鲜血为自己铸就胜利的女人。可悲的是,竟没有一个可以剩下健康的男婴。
皇后稍微垂了垂眸子,然后用她那冷胜冷气的口气道:“宫里那么多好茶人,何以让个山野村姑来奉茶。”
荆惠王连忙笑道:“陛下素来是贪新儿的,这皇后也知道。”
“你这做皇叔的,果然是了解他。”皇后点点头:“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档子事了。”
说着,她面无表情的望了望天空。
时候,每当秦珂回想起这个女人,都会觉得自己听见了她的叹息。不着痕迹,却又十分清晰的叹息。就在她的耳畔,如同一阵惶然而止的风,一闪即逝。
以至于后来,当别人说起杀人无数的于皇后时,她总是保持沉默。在她的印象里,这位把骂名留在身后的女人,是个冰冷,优雅却又对命运和自己都无可奈何的女人。
ps:慢慢要展开更多的情节了,希望大家支侍浅。谢谢你们。
长春殿面君颜
依照于皇后的说法,陛下贪新儿,所以才有了这次大选。然而,陛下是否花心秦珂是无从知晓的,可子嗣凋零却是真真实实的事情。
于皇后的步辇缓缓划过。荆惠王抬起头来:“此处不必民间,我知你素日放逸惯了,但在天子脚下却容不得丝毫怠慢。”
秦珂连忙俯身:“小女明白。”
她不是有意冒犯皇后,只是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作为一个现代人,虽然在柳原生活了九年,却仍旧不能相信,自己见到的竟然是当朝皇后。这不是骄傲,而是骨子里便没有阶层的意识。
秦珂跟在项伦的身后,脑子里不免有些混乱。这不是历史,更不是梦幻,眼前的一切都真实的发生着,她已是其中的一员,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杀伐大权都掌握在别人手里,自己不再是现代世界里富甲一方的豪绅,亦没有显赫的父亲撑腰。于是她沉沉垂下头去,要谦卑。她对自己轻声说道。
不多时,便来到了长春殿。
秦珂不敢东张西望,只一路跟在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