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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全摇着头,做出一个你实在太小看我了的眼神,脑袋凑到他妹子跟前儿压低声说:“你没瞧出来吗,如意娃儿来咱屋,心头知道承了咱的情,有心多干活回报哩,你要处处拦着她,不叫干,她心头才不好受”
又伸出指头点了点关倩倩眉心,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你呀你,就是大老粗一个”
关氏险些没背过气去,十里八乡的,哪个乡亲不赞她是美人儿,到大哥嘴里,怎么就成了大老粗?
再者说,大老粗一般不都说男人的吗,哪有女人家被说成大老粗的?最痛苦的是,偏偏是被一个大老粗说成是大老粗。
关氏哭笑不得,咧着嘴,酸着脸,不可置信地问:“你细致?我倒成了大老粗?”
兄妹两个大半月没见,互相调侃,拌了一会儿嘴,说笑了一阵便说正事,关氏把近来赵家那些个情况给她大哥说了说,当然,她知道她哥这人太刚正,虽也是有分寸的人,但就怕他受不住刺激跑到赵家去说道讲理,也就不敢把李氏形容的分外过分,别的都说了,就李氏卖娃儿的事压在心头没说。
关全闷声听了一阵子,叹气道:“我老早就说,等你屋那老四玉翠回来,屋里肯定要乌烟瘴气,现在可不应下了前头那话?你婆婆也太纵容着闺女,自个本身就不讲理,闺女也不讲理”他说的口沫横飞,神情激动,最后,语调一转,猛然间低沉了下来,“你在赵家也不容易”
想起当初是自个逼着妹子嫁去赵家,心里也就有些懊悔,觉着对不住妹子,可他遇事不爱退缩,习惯了迎着困难往前走,断断也不想让他妹子打退堂鼓,想了一会儿,仍是大力鼓励她,“你在赵家,往后能不能过好的,最后还是看自个,不是看你婆婆,婆婆再不讲理,将来又不跟你和大勇一块过日子。”
关氏相当赞同,笑道:“这话我爱听,一分家,眼不见心不烦。我现在,成日可就盼着离开赵家呢。”
关全马上黑了脸儿,“啥眼不见心不烦的,分了家,该伺候还得伺候你婆婆不讲理,咱却要讲理,将来旁人看见了,夸也是夸你,明事理,会做人”
在他的逼视下,关氏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最后,干脆起身往厢房里走,吊着个脸子,“婆婆咋样的不提,反正赵勇要是那不牢靠的,我就要跟他和离”
关全一听,马上起去跟在她身后往厢房走,“说啥呢说啥呢?好端端说这话做啥,跟大勇两个吵嘴了?”
关氏无奈的不得了,苦笑一下,大声朝外说:“没吵前些个还*房呐”
关全刚掀了门帘,听见这话,猛地缩了出去,脸红脖子粗地训他妹子一句,“不知羞”气的又加了一句,“不学好”
一转身,见如意端着小锅子进了屋,尴尬地挠挠头,“那啥,你大嫂她这么大岁数了还闹性子,不听话,嫁人了还要叫我给她操心。”又冲着门帘里骂一句,“不害臊”
里头传来大嫂嘿嘿笑的声音。
如意低头一笑,心头只觉得大嫂跟关家大哥两个关系亲,大嫂成日在自家屋,都是绷着脸儿一本正经的,就是开个玩笑,那也是避了爹娘开。一到娘家来,整个人就不一样了,跟关大哥顶嘴儿抬杠的,十分有趣。
可以瞧出他们的感情十分的要好,就像玉翠在娘跟前儿撒娇耍赖似的,亲密无间。
难怪大嫂昨个因为娘叫写字据那事儿,夜里在屋气闷了一晚上,她想,在大嫂心里,最重的人不是大勇哥,而是关大哥。想想关大哥也是稀罕大嫂的,为给大嫂筹嫁妆,拿出了屋里全部的值钱物件,却因为这个耽搁了自个的婚事。
许是因为他们没了爹娘,如意觉着,大嫂跟关大哥的情分,那可比自己跟两个哥哥还重。
这么一想,马上又在心里呸了自己一下,大哥大嫂是亲兄妹,而自个是抱养来的,不能拿来做对比。
可就算这样,这几日瞧见二哥为着自己发火,也难过的想掉泪儿,若是她也有这么个成日跟在身后‘唠唠叨叨’关心着的亲人,不知得高兴成啥样儿。
关全喊了她好几声,如意才回神,忙去盛三碗饭。
关倩倩笑着出门来,得意地瞅了一眼关全,得了他一个瞪视,耸耸肩,上前坐下,低声说:“吃了饭我就回。”
关全跟如意同时停了筷子,关全闷声问:“不多呆半天的?这么近点路,晚上再走不迟。”
关倩倩低头吃着饭,“时辰不早,赶下午还去镇上一回。”
关全这才又拿起筷子,脸上仍带了些不舍的,“咋?去看大勇去?”
关氏摇摇头,瞧一眼如意的衣裳,叹气道:“赵家老四干的好事儿,昨个把如意换洗那件衣裳剪坏了,又把我给她买那布料子拿去给我婆婆收起来了。”
关全虎下脸儿,半晌没吱声,想想连一件新衣裳妹子婆婆都舍不得给如意穿,也不知她在赵家过的啥样日子,这回给如意送来,算是送对了。
由着这事也不难想的到,妹子就算没说,也猜到她在婆婆家受了不少闷气。想起这些,连鸡蛋面嚼在嘴里也不是滋味起来。
如意也就小声开了口,“大嫂,不用买,我在这可以自己纳鞋垫子拿去卖,等慢慢攒够了钱儿,再去买。”
关氏心说,一双粗布鞋垫才卖几个钱儿?一尺棉布就卖着半吊钱儿哩。
原先在如意自个屋里,李氏天天瞅着倒罢了,现在好容易到了她娘家屋,就该多置几件穿的,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明明跟玉翠巧铃差不多岁数的半大闺女,成日穿的破破烂烂的,哪行?
这些想头也不和她细说,只说是叫她不用管了,也花不了几个子儿。
关全一直闷声吃面不吭气,听关氏这么说,放了碗,从怀里取出一小串钱儿给她,“拿去,给小如意多置点布,女娃娃都爱美,再说也是半大的闺女了,该做上几件体面衣裳,你小时可没少嚷嚷着让娘给你扯布做衣裳。”
关氏挡开他的手,“我有,大勇前些个回来给了些。”
关全一听,马上高兴起来了,咂着嘴儿说,“哥就说大勇能靠的上吗,娶了我倩倩这么好的媳妇,还能不对你好?”
关氏淡淡笑了一下,没接话儿。
吃过饭,关氏便要走,如意端着锅碗上水井旁洗碗,就听着大嫂跟关家大哥交代着什么,从半开的窗子里,断断续续就飘来几句,‘你说话声大,如意胆子小,仔细吓着娃。’‘如意娃儿勤快,你也不必声声去催她,啥事儿不必你叮嘱,都能给理的妥妥的。’
她也没故意去细听,就是隐约听到那几句,当下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也就又想起了大嫂那话儿,谢字不必成日挂嘴边儿,只要她坚强的,好好的活。
第七十一章 吃闭门羹
日头刚从东边升起,关家灶房里的烟囱就袅袅冒起了青烟。
关全打屋里出来,刚伸个懒腰,就闻见了一阵阵葱花香,笑呵呵进了灶房,猫着腰一瞧,小如意围着个小围裙,来来回回在灶上忙活着,平锅里摊了六个小葱油饼。
如意察觉出身后的动静,头也不转地笑着,“大哥上堂屋里等着,再一会儿就好。”
关全嘿嘿笑应着往外走,心里甭提多高兴。
吃了早饭,关全拉着农肥下地去。
前几天如意便说跟他一块去,关全却不让,说是地里的活计,不叫如意沾手,只叫她每日洗洗衣裳,做个饭,得空拔一拔菜园子里的杂草就成。
如意在自个屋里是下惯了地的,啥样活儿都做,也就不觉得脏和累,可别的事情还好说,就这件事上头,关大哥格外坚持,如意有一回偷偷跟着他下了地,一个不巧叫他发现,硬是瞪着俩眼睛把自己一路赶了回去。
自那后,她也就知道了,关家大哥执拗起来,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动。
如意收拾了锅碗便去菜园子里拔草,拔完草,又把屋里全部打扫个一来回。其实关家已经收整的很利索了,可如意不想让自个闲着,就当是找活儿干也罢,桌椅案头的,每天非得一丝不苟擦着两回。
忙完了这些,才拉着牛儿出去吃草。
等喂完牛回了屋也就赶上日头高照了,做了午饭,自个凑合吃一口就赶紧上地里给关大哥送饭去。
可就是这样,她也有些闲的发慌,以前习惯了每日连轴转。眼下,自己给自己找了些活计,可一个下午仍是有大把的空儿。
在关大哥屋里住了十几天,如意这下才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日子过的滋润’,最主要的还是在关大哥屋里不用天天绷着神经,做啥事都能由着心思来。自己去打算。即使是忙。自个也能做主安排啥时间做啥事儿,比起赵家来,冷清是冷清了些,可每天过的却快快乐乐。
她给自己做了个详细的计划。关大哥起的早,早上她仍旧天不亮起身,做饭喂牛打扫屋里送午饭。一个上午安排的满,午饭过了,到下晌这一段时间。才在屋里做绣活儿。
这些日子,也不知是心情好了还是伙食丰盛了,不知不觉她脸上就圆润了一圈。原先在自个屋,寻常吃的,也就是粗苞谷珍子,细苞谷珍子,苞谷面儿。按说农家不缺面。可收割来的麦子加工一下立即就到城里去卖个九成,自家就留一点点。逢年过节,改善伙食的时候才蒸个白面馒头。
而关大哥屋里,整整留了两大麻布袋子粗面粉,隔一段用石舀筛子加工一下,做成细白面,面粉一点不缺吃,跟苞谷面交替着吃,三餐也就花样多。
按关大哥的说法,关家就是这么过日子的,宁可比别家勤快点,坚决不在吃的上头挤巴钱儿。
“你大嫂打小起本不挑嘴儿,也就从你这样大起吧,突然就要变着花样吃,这么些年的,屋里也就慢慢随了她,不省那几个钱儿。”
如意吃着白菜饼子,听见这话扬起脸儿,一张脸上笑眯眯的,“赶明儿我自个过日子了,也这样吃,每天吃着一颗蛋,隔几天做一回饺子包子。”
关全一听,也舒展眉头笑了,“想吃好的没啥错,但又想吃喝玩乐,还想把日子过好,那可不成。既不能净图着吃喝,也不能叫肚子饿着,该改善的那还得改善。咱过日子,不图省,得图个勤。”
如意知道,过日子,那是一家一个过法,关大哥的说法她觉着新鲜,也就默默记下关大哥的话儿。
一说起过日子,她就记起一桩事来,三姐叫她偷偷摸鸡蛋吃被娘捉住那一回,娘是这样说的:“鸡蛋娘要攒着卖钱儿给你大哥成亲!以后没娘允许,一个不准取!”
巧铃就说:“这么多鸡蛋,才吃一个,能去几个钱儿?”
娘马上就训了巧铃,“一个还少!?一篮子蛋就是这么一个个积攒起来的,屋里的钱儿也都是一分一厘儿扣巴出来的,哪由得你们几个这样造腾?”
娘说的话听着像是极勤俭的,可到头来,却只待自个扣缩,有时候三姐跟四姐两个嘴馋了,娘会给她们一人做一碗蛋羹吃,娘还以为她白天不在屋,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她早就知道了,每回吃了好的,巧铃就憋不住在她跟前儿炫耀一回。
眼下回头想想这些,竟再也不觉着委屈,毕竟最委屈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了,这么个往事也就不算什么。
这一段天公不作美,整日太阳高高挂着,眼看着往年这个时候该下的雨没落上,可地里该浇水了,关全便说自个先浇个几日的看看,因他要忙活起来了,如意便说原要往赵家送的那些个黄瓜跟柿子就叫她得空去送。
想起娘和四姐,心里有些恹恹的。也明白大嫂不乐意自个出来了还常常回去的用心。
可不喜欢归不喜欢,人活着总不能全指着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儿,关大哥待她像自家人一样照顾,眼瞧着他忙起来了,该挑的担子她就要挑起来,不能可着性子来。
再来——她闷闷想着:赵家再不好,说到底,总归是她的家,娘一天没赶她出去,她就是赵家的闺女。眼下在关大哥屋里虽然好,可她也不能呆一辈子,福能享得,苦也要能吃得。再说,自个屋里也不都是苦,娘不待她好,爹和二哥大嫂她们仍是挂记她的。
跟关大哥说了一声,这日晌午饭过了,也就背着篓子往赵家村去。
赵俊媳妇抱着木盆正往西边儿走,老远就见个半大丫头从小路上走来了,她多看了一眼,就觉着眼熟,眼神也就一直往她身上瞟,等走近一瞧。嗬!可不就是赵启财屋那小闺女如意吗。
想想这如意,往常早晚喂牛,上山捡柴,白天又跟着大人下地,河边上、后山上、田地里,每天只要出个门,几乎不用怎么费心思找,哪哪都有可能瞧见这闺女的身影,仔细一寻思,这一段倒像是突然没再出现了,便奇怪,停下来喊她,“如意,最近做啥去了,咋老不见你呢?”
如意听见有人喊,见是村里的婶子叫,便停下来朝她笑,“去了我大嫂娘家。”
赵俊媳妇原先也没怎么注意过如意的长相,这会儿细细一打量,赫然就发现,赵家这小闺女,不丑啊!才大半个月没见,硬是像变了个人一样,原先给人的印象约摸是清秀脸儿,可她成日穿的破破烂烂,小身子板干瘦干瘦的,也就没啥好瞧的。
现在站在她跟前儿的如意,小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