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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土在家里编着斗笠,“我看会种田好,咱们是庄户人家,祖祖辈辈种田,把种田学会了比什么都强,土地自是不会亏待咱们。”
“说的也是,可一个女娃子,整天整饬些农活,粗手大脚的,怕是不好说亲。”范氏xx道。
萧景土瞥了她一眼,“你呀,就是操不完的心,玉珠这丫头又识字,鬼点子多脑子灵活,长大了怕是求亲的踏破了门槛子,你挑都挑不过来挑花了眼,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范氏自嘲地笑笑念着人老了,就爱瞎操心,想着这两日雨停了,得挑肥上北边的荒地,趁着下了雨,地浇得湿透土松软,备上底肥好种包谷。
“哎呀,臭死了,玉珠,你这是不是掉茅坑里了?”萧玉翠用手在鼻子前扇着。
萧玉珠往萧玉翠身上粘去,“好姐姐,好姐姐……”萧玉翠连连躲开,捂住嘴,“还不快洗手去。”
“景土大哥,在屋不?”有人在院子里喊。
“在屋,在屋。”范氏答道,听着像是大黑,自家和大黑家没有过结,可能是因为同在陶窑制陶的关系,再加上大黑媳妇平日里挑唆没事说事,两家少有来往。今个儿大黑不请自来,算是稀客。
范氏见大黑进屋来,请他在堂屋坐下,“大黑,有事?”
“也没啥事。”大黑坐在长条板凳上,拿着未熄火的烟斗,耷拉着脑袋吧嗒吧嗒抽起来,看上去像是悠闲的样子,却拧着眉头,心里像是有事。
萧景土手里编着斗笠,和大黑闲聊起来,唠些有的没的,说的也就是些种庄稼的事,今年准备浸多少种子,种几亩田,南边的田好北边的田孬,放多少肥种出来的稻好……说着唠到了最近的天气,两人异口同声地怨道,这雨下了半个多月,总算停了。
“我见这两日雨停了,想装一窑陶烧烧,可前些日子落雨,捏的陶干不了,两个师傅做了二十多日,才做了半窑,我琢磨着两家凑在一起凑够一窑。”大黑慢慢的说完,猛地抽了一口烟,腾云驾雾般吐出一个个烟圈。
这凑份子的事不是头一回,往年也有,遇上天气不好年底的时候,陶赶不出来,不够一窑,会两家凑凑拼在一起。萧景土想着自家两个师傅也是干一日歇一日,只做了半窑陶,两家凑在一起烧一窑也行,免得土坯子在坊里放久了磕着碰着。
这大黑的主意是不错,可他家媳妇是个眼皮子浅的会说事的,这两家的陶混在一起,到时候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堂屋里的话萧玉珠听得一清二楚,见老实老爹有同意的意思,可大人们议事,自然是没有小孩插嘴的份,自个冒失出去劝,怕是失了体面,驳了大黑的面子。正巧,后院猪圈的门闩被两头猪拱得哐当响,猪怕是要跑出来,范氏从堂屋过来要往后院去。
“娘。”萧玉珠在门口轻声喊道,朝范氏招手,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两句。
“土坯子放久了也怕磕着碰着,不是长久之计,你说的这个法子也行……”萧景土正要点头。
“只是我家两个师傅做了好些日,还没做够半窑,新来的那个大货师傅,因人生地不熟,开始这段时日做得慢些,嫂子有这份心,可是实在对不住,大黑啊,要不你上另两家凑凑。”范氏掉过头来,抢过萧景土的话说,脸色讪讪的过意不去。
大黑在地上磕了磕烟斗,直起身来,“劳烦大哥嫂子了,那我上别家看看。”
大黑走后,范氏把心中的担心和萧景土说了一编,萧景土愣着头,自顾着编斗笠,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是为了这个家好,今儿驳了大黑面子,心里过意不去,“你呀,就是操不完的心,有这闲功夫多歇会。”
“我啊天生就是劳累命,歇不下来。”范氏笑道,拿了棍子朝着猪圈里的猪霍霍两下,却舍不得打,“让你们拱,让你们拱,再拱个没消停开春就卖了。”
萧玉珠在西厢房里看着萧景土,他不是个心细的,自个这样做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第二日,萧景土和范氏去北边的荒地翻土,萧老爷子知道老大家的要种北边的荒地,让萧景文过来帮忙。雨下得湿透,翻起地来不是那么费劲,三个人翻了三日才把地翻完,翻完地套了牛车,拉了牛粪猪粪和大坑里沤的农家肥去了荒地,因山梁高路不好走,走不了牛车,拉到山脚,把粪卸了。萧景土和萧景文两人负责挑粪,范氏在土里挖垄,萧玉翠施肥,萧玉珠扔包谷种子。范氏想着多种些蜀黍,得了秸秆给范大和扎扫帚,拿出一亩地来种蜀黍,一家人又忙活了两日,累得腰酸背痛,才把北边的荒地种上。
“不好了,不好了……”一大早,杨氏颠着小脚慌慌张张的从老宅过来。
第四十五章 躺着也中枪
“奶,有话慢点说。”萧玉珠扶着杨氏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坐下,拍着她的背顺顺气,杨氏快五十岁的人了,老这样一惊一咋的血压容易高,易犯高血压心脏病。
“龙……龙窑塌了!”杨氏急急地想说话,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
“什么?龙窑垮了!”范氏嘴上不相信地重复着,手里的纸钱没按住被风吹着散了一地。萧玉珠见范氏失魂落魄的样子,忙着去捡纸钱。
“今儿,我听林子娘说的,说是昨日夜里垮的,大黑准备去烧夜窑,还没走到山上,听到一声响,到了山上一看是龙窑塌了。”杨氏缓了一口气,平复心情,缓缓道。
“这不是说,垮的时候龙窑里还装了陶?”范氏喃喃问道。
“可不是嘛!你说早不垮晚不垮,刚把陶装上就垮了,我还听说,装的陶倒了大半……”还没等杨氏说完,萧景土肩上半披了衣裳,趿了鞋从屋里出来,火急火燎地要去窑里看看。
“真是可惜了那一窑陶!”杨氏叹道。
范氏把前几日大黑来凑份子的事和杨氏说了一遍,杨氏庆幸着心里松了口气,嘴上碎碎念道,“真是祖宗保佑,保佑我们萧家躲过此劫。”
等杨氏念完,范氏心里琢磨,这是龙窑今年的第一次窑,就垮了,怕是不吉利,“莫非是冲撞了窑神?”
杨氏点头也觉得像,两人小声一番细语,范氏手里的纸钱也不打了,回屋拜神去了。
萧玉珠好不容易捡完了纸钱,抬头见范氏手拿三柱香虔诚地在堂屋拜神,摇了摇头。
萧玉翠用木桶拣了脏衣裳,叫着要去洗衣裳,萧玉珠拿了木槌皂角跟上去。
正值早春时节,群芳开遍,粉色的桃花,雪白的梨花,宛如一团团红的白的棉花糖簇拥在枝头,嫩绿的垂柳随着春风起舞,粉的白的绿的融入青砖黛瓦的水墨色中,人走在青石板上,恍如人在画中游一般不真切。
还没走到河边,就听到一群女人在叽叽喳喳说笑个不停。萧玉珠笑着向众人打招呼,“麻婶,黄婶,张嫂,姑子……”
“玉珠这丫头就是嘴甜,婶子喜欢。”
“玉珠,快来,我这还有一个位置。”山茶朝她招手。
两姐妹跑过去,在山茶旁边占了个位。
“杜鹃今儿怎么没来洗衣裳?”萧玉珠从木桶里倒出衣服,用河水浸湿。
“她今儿不得空来,前些日她还向我念叨说到了清明上山摘映山红去。”
“山上的映山红开了可好看了,山茶姐,你去不去?”萧玉翠问道,三人有说有笑地说开了。
“哎,你们知道不知道,昨夜里龙窑垮了。”
“怪不得晚上我听到一声轰隆响,吓得我一激灵,还以为是地龙翻身呢!”
“听说大黑家的陶还在里边,说是倒了大半,一早,大黑媳妇在村头骂街,说的话可难听了……”麻婶摇了摇头。张嫂朝她努了努嘴,小声说大黑媳妇来了,在不远的石板上洗衣服。
“听见又咋滴,骂得出来就不怕人说。”麻婶一番话,引得众人纷纷听下手里的活,齐刷刷地朝这边看。
“我骂又怎么了,我骂的又不是你,真是多管闲事。”麻婶的话大黑媳妇自是听见了,她手里的木槌重重地落下去。离得近的妇人悄悄地向大黑媳妇打听,也好没事寻个话柄唠唠。
“你说这龙窑早不塌晚不塌,偏偏在装窑的时候塌,也不知道是哪家缺心眼的,见不得别人的好。”大黑媳妇指桑骂槐地道。
有人频频回应,“说的也是,说的也是。”又问谁家这么缺心眼。
“落了这么久的雨,怕是屋檐漏雨漏塌的,再说那龙窑也有好几年没修了。”
“就有这种小人,找他凑份子摆架子拿大,见人装了陶,却暗地里使坏。”大黑媳妇一尖声喊道。
萧玉珠装着没听见大黑媳妇的话,拿了衣服到水里漂洗。
“赶紧说说,是哪家。”黄婶推了推大黑媳妇,一听是有人作祟,众人纷纷竖起耳朵听。
“不要以为自家有个秀才老爷,就能无法无天,为非作歹。”大黑媳妇的一番话,大家听得心知肚明,村里就一个秀才老爷,不是他家难道还有别家。
张嫂轻咳一声,看了看玉翠玉珠两姐妹。
“我看秀才老爷家的不是那样的人,怕是你多想了。”
“是啊是啊,过年的春联还是秀才老爷写的呢,没收我的钱,萧老大是个老实人,不会干那种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大黑媳妇哼了一声。黄婶朝她使了个眼色,小声说,“萧老大两个闺女在呢。”
“既是做得出哪还怕人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怕是有人做了亏心事,心里虚心。”大黑媳妇故意大声说。
众人都不作声,回头看了看两姐妹。
躺着也中枪,萧玉珠忍了很久,实在忍不下去,站起身来,“婶子,自家运气不好碰上龙窑垮了,却拿别人说事,前几日我家种北边的荒地,我爹压根没功夫去窑里,昨晚也是在家歇着,你哪只眼看见我爹弄塌了龙窑?左眼还是右眼?”说着冲着众人一笑,“这龙窑年久失修,又逢梅雨季节,塌了也是合情合理,龙窑塌了,最紧要的是想着快些把龙窑修好,而不是动动嘴皮子乱拿别人说事,这黑的能说成白的,方的能说成圆的,没根没据的话谁信呢……”
“说的也是,怕是大黑年初没拜神,冲撞了窑神。”张嫂轻声道。
萧玉翠拽了拽萧玉珠的衣裳,让她别再说了,山茶冷眼朝大黑媳妇那边瞪了瞪,却不敢插话。
“我是没看到,但是天知地知,做了亏心事定会遭天打雷劈。”大黑媳妇用棒槌一捶一捶下去,敲得震山响。
“没看见,没根没底的话就不要乱说。秀才老爷家的心善,这种丧天良的事定是不会做的。”麻婶回应。
萧玉翠快速漂净了衣服,把衣服装进木桶里,拉着萧玉珠家去,回家把河边的话给范氏说了,范氏窝火,气得没胃口没心思吃饭,心里叹道,“还好,当初听了珠儿的话,没和他家凑份子,要是凑了份子这话怕是入不了耳。”
萧景土从窑里回来,说还好龙窑只垮了一小段,只是怪了,别家的陶没倒,偏偏大黑家的陶倒了大半,白白去了好几吊钱,几家商量好每家出劳力合伙修。
“谁叫他媳妇背地里说事。”范氏气不过,没管住自己的嘴。
萧景土皱着眉头,仿佛不认识般看向她,范氏平日里不是喜欢说人是非的,怎么这会乱嚼舌根。
范氏把大黑媳妇冤枉自家的事说了一遍,萧景土笑道,“爱说说去呗,难不成咱们还和她一般见识,往后咱少招惹她就是了。”
第四十六章 百虎坳
到了清明时节,家家户户忙着浸种,范氏拿出稻种正要往水砵里放。
“等等。”萧玉珠拦着她,想看看选的稻种。
“珠儿,这稻种是娘亲自选过的,你还能不放心,沤肥的事由着你胡来,这浸种的事你也要管?”范氏笑过看向萧玉珠,这丫头这阵子忙着养蚕沤肥,家里家外地忙活,怕把她累着了,不由地看了看她的这副小身板,虽说人了夏就满九岁了,可还是一副瘦骨头,越看越心疼。
“让珠儿看看再浸也不迟。”萧玉珠翻着布袋子里的稻种,寻了簸箕,把稻种倒在簸箕上,撇开干瘪的不饱满的谷子,挑了一小堆出来,让范氏添了些饱满结实的进来,在日头下晒了半个日头,才让把种浸上。
浸了稻种,范氏拿出草帘子缝了缝,想着三日后,稻种浸好了播到秧田里,挂上草帘子挡风育苗。萧景土把育苗用的木桩拾掇了一遍,用斧头砍了些新木桩添上,又把耕田用的犁耙翻出来,重新修整了一遍,该修的修该磨的磨,忙活了大半日。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开春万物复苏,稻田里下过春雨,软绵绵的,每到了这个时节,家家忙个不停,堆肥育苗引水,赶脚似的赶早不赶晚。这个时节的稻田多的是泥鳅黄鳝,至少来说还是带荤的,村里的小伙子成群结队上田埂捉泥鳅。
萧玉涵跟着萧景文到田里捉泥鳅,去了小半响,浑身上下全是泥,小脸泥乎乎的回来,提了盖底的小半桶泥鳅,还没到院子,在青石路上一路小跑喊着,“二姐,快来看我捉的泥鳅。”
萧玉珠打开栅栏门,拎过桶一看,好家伙,捉了这么多,一条条滑溜溜的,多半是些黄鳝,有一条个头大的看着有些吓人,“这条不是蛇吗?”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