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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尼在回答关于他存款的问题时,曾经那样告诉他:想想等到你60岁的时候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时的情景。
可是阳光太刺眼,太炽热,它会融化掉他的血肉他的灵魂,他早就已经抛弃了阳光。
他甚至,从来都没有幻想过有一天会带着他所有的钱,奔向幸福的生活。杀第一个人的时候,他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会跟他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在浴缸中,翻着泡沫。
可是她那样执拗,那样执拗。
银皇后站在窗台上舒展着腰肢,整天欣欣向荣地迎着太阳,无忧无虑。
他穿上大衣,带上圆圆的帽子。
离开前他跟它道别,似乎又听到那些轻微又不为人知的声音。
hei,Leon,别丢下我一个。
※※※※※※
走到东尼的餐馆的时候,一个意大利胖子正在给他理发。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高大的黑色身影很显眼,最后他还是推门走进去。
“好了马里奥,你先走。”东尼往后看了眼,对那胖子说,然后取下肩膀上的布,走过去给Leon倒了杯牛奶。
“找个位子坐下来,最近如何?有什么麻烦吗?”他的语调还是和善的寒暄式的。
“没有,东尼。”Leon坐在椅子上,似乎有不安,“我在想……我做了这么久了。可能……可能有一天我会有什么事。”
“嗨~~你怎么了?”东尼的面部表情故意作得很夸张,似乎想表现出一种惊讶的情绪,“莱昂从来都是刀枪不入的!子弹从来都射不到你的!”
Leon沉默了一会:“东尼,我想跟你谈谈我那笔钱……你知道,我很相信你的。”
东尼点点头,眼角划过一抹狡猾:“对,但是人不能尽信的。我教过你,记得吗?”
Leon用一只手紧紧握着另一只手,这是Mathilda思考时经常会有的动作,不知何时起他也习惯了这样:“呃……我是说,万一……某天我有了什么事的话,可以……把我的……我的钱转给那个跟我一起生活的女孩子吗?”
他又补充:“你知道的……你知道她的。”
东尼耐着性子听他吞吞吐吐地说完,他盯着他的眼睛,这是一双与二十多年前般清澈干净的眼睛,时间没有为它增添半分阴霾,即使是杀手的黑暗的生活亦不曾污染到它,可他却分明能觉察到它的变化。他看了他整整二十多年,他早该想到,这短短的几个月来,这个孩子已经变得不那么孤单了,可正是这样不允许被拥有的温暖……或许会带来致命的危机。
最后东尼点点头:“好的,我会的——而且你也不会有什么事的,相信我。”
※※※※※※
Leon回到旅馆公寓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房间里黑得没有一点光线。他开门,然后停顿了一会儿,打开灯。
Mathilda坐在沙发上,十指交叉,放在唇上,她弯着腰,手肘抵着腿,眼睛闭着,无声无息得仿佛幻觉。
她在祈祷。
光线从上洒下,落在她深褐色的发上,微微打着圈铺陈开朦胧的光晕,苍白的肌肤仿若雕塑,那样静谧而优美。
Leon忽然有些无措,他站在门口不知道如何是好。
Mathilda缓缓睁开眼。
她松开手,直起腰抬起头来。
“Leon。”她轻轻地说。
他看到她的眼睛里含着清澈的液体。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忽然有些害怕。
下一秒,她扑过来,紧紧搂住他的腰,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紧紧地拥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
她还那样小,那样稚嫩,而他那样高大,高与低的差距就像划在她们身前的鸿壑,一边光明,一边黑暗,残忍得能够让人窒息。
“我喜欢你Leon,”她微笑地,留着泪,“我是喜欢你的,Leon。”
Leon的身体像被电触一样颤抖了一下,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可身前那样温暖的身体拥抱着他,他所收留的孩子那样镇定又平和地,说着,我喜欢你。
Mathilda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与他将会走向何方。不知道属于她们的结局又会是什么。她离开医生,她回到这里,她即将走向她所选择的道路,但是,就那么忽然地,她开始害怕。她不知道道路尽头的会是什么。她不知道属于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
然后她松开口,倒退了两步,抬起头看着他的脸,琥珀色的瞳眸依然那么清澈,那么明媚,可眼泪大滴大滴滚下来,顺着脸颊的弧度滚落下去,重得像是能一直溅到心里去。她看着他,又像是只痴痴地望着什么都没有的虚空,那般用力地凝望着,仿佛想要倾尽全部的力道。
“Leon,”她说,“人生就像一场电影,我遇到你,电影开始了,我们一直一直往前走,摄像机不停运转着,可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我们最后会怎么样,甚至不知道,最后谁会离开……谁被留下。”
他待在原地,无措地看着她,然后迟疑地伸出手,试图擦去她脸上的眼泪。
她无声无息地流着泪。
美丽温柔的眼睛,空洞哀伤的神情。带着少女的妩媚和天真,却已经有了太多时间老去的沧桑。
Leon的手越来越笨拙。最后他放弃了。
Mathilda忽然笑起来,静谧的,带着一丝绝望的笑,抬起手,用袖口擦去了眼泪。在原地停顿了好久,似乎在呆呆地思考着什么,终是又倒退几步,转身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他在外头,呆了许久,许久,他突然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了。可是他太笨拙,太迟钝,他不知道怎么表达。
hei,Mathilda,他在心里说,也许电影的最后,我们都被留下。
第33章 Club Six
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那场暴雨。她蜷缩在垃圾箱边上,又冷又饿,努力把自己掩藏起来。
然后魔鬼从街那端走过来,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
他牵着她的手,带走她。
她懵懂而茫然地跟着,踉踉跄跄往前走。冰冷的手套根本不能传达过来丝毫暖意,就好像握着的是冰块,是尸体。
可这条路那么长,那么长。
雨忽然停了,就在巷子几乎走到底的时候,她看到黑夜退去,黎明破开天空。
阳光落在那把黑色的大伞上,火焰冲天而起。
浓烟蔓延与水汽氤氲中,画面开始扭曲,开始模糊,魔鬼着了火,他松开了手。
而她被丢在那小巷的尽头,没有来得及再往前跨一步。她站在那里,瘦小狼狈如同一卷破布般,扶着墙,表情冷漠而近乎于停滞地注视着一切变成灰烬。
她在灰烬中扭开了头,转身走向原点。
黑暗,吞没了她。
※※※※※※
Mathilda醒来的时候心情很平静。
她平躺在床上,在黑暗中静静望着天花板。
世界那么寂静,浓郁到可被触摸的夜环绕着她,带来一种隐蔽与安心的感官。她的意识如此清晰而敏锐,却分明有一种仿佛已经超脱现世般的透彻与迷茫,仿佛灵魂已经离开了这副躯壳,而她就漂浮在那不被人所掌控的神秘的漆夜之中,高高地俯视着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心灵。
哗啦哗啦,从那遥远的地方传来,她仿佛听见火焰在高歌,焚毁一切的声音。
那样疼痛,那样肆意,而她在废墟之中欲火涅槃。
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当她近乎于恐慌且难受地试图触碰自己的胸腔中藏着的东西——却始终无法把握到之时,她就知道,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
明明是,那样努力地试图将一切认知控制在手中,可她无法拒绝命运的引导,无法逃避注定的轨迹,她在这条道路上不停地向前走,她曾自信地以为再没有任何事物能让她恐惧,然而,有一天,胸膛中那个冰冷生硬的肉块缓慢得几乎停止的跳动速率,变快了,那里面曾浸泡着罪恶和残酷生长出的红硕花朵,枯萎在喷涌而出的温暖鲜血中,是的,它开始柔软,它开始温暖,它将她曾遗弃在陌路中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一点点填充进胸膛的空白地方,随着血液的流转传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她甚至,有一种,自己终于完整了的,感觉。
为什么?她总是在想,为什么呢?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脑海中曾经关于上一次生命历程的事物,已经淡褪得连模糊的回忆也不剩了,那些仅留的片段与残缺的画面,仿佛水面上的泡沫般终究归于幻灭。可她却清晰地记得那样的艰辛,那样的艰辛,她在那条道路上磕磕绊绊行走得,几乎耗光了对生命的所有的热情啊。
孤儿院磨灭了她对于阳光的苛求,流浪生活掠夺走了她所有的希望,实验室扼杀了她作为一个人的本体的意志,她活着,努力挣扎着想要活下去,可她,除了那单薄又可怜的生命之外,确实是什么都没有再剩下。
然后,她带着残缺的人格和全新的生命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
她仍旧像是紧抓着最后救命的稻草般,死死抓着这条命不放。她想活下去,那样渴望地想要活下去,所以她恐惧着未知的死亡,她恐惧这个陌生的世界,她依旧活得那样辛苦,那样痛苦。
然而宿命还是为她切断了那条平坦的道路,她站在鸿壑这段茫然失措。再然后……她遇到了Leon。
她注定要遇到的人啊,她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前走着,她算计他,甚至算计自己,只为了一个既定的理由,最后……故事越了轨。
Mathilda含着泪,微笑地亲吻自己的双手,表情柔软而美好。
她已经不恐惧眼泪的懦弱了,她知道就如同微笑一样,它也是正常的普遍的情绪表达。就如同她现在能轻松地面对阳光,而不是深深地憎厌一般。
她牵着Leon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她发现她原来还是那样热烈地渴求着阳光,她曾痛恨阳光的温暖、美好、善意,因为她得不到,她站在黑暗里,她只能站在黑暗里,仰望她所触碰不到的东西,她把那些绝望当成是对阳光的憎厌,因为伸出手却触摸不到的伤,实在是太痛了,太痛了。
她发现,她还能完完全全地信任一个人,如同信任她自己。她从一个杀手身上得到了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那些善良,温柔,近乎于试探的友好,小心翼翼的保护,美好得让人不愿放手。
然后,她终于想明白,她曾在那条道路上执意抛弃的一切会让自己的软弱的东西,恰恰是这个世界能给予她的最深沉的爱。她一点点又把它们找回来,装回自己的胸腔里,将空白的地方全部填满,她曾以为软弱的东西——却恰恰是人所不能缺少的,生命的意义,与,价值。
是的。
是的,Leon。
或许,我找到了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
或许,我是真的明白了,命运让我遇到你的,理由。
我喜欢你。
我是喜欢你的。
它太沉重,太沉重,所以,我不会对你说爱。
火焰焚毁了我腐烂而灰败的躯壳,我终于在烈火中重生。
而天明的时候,阳光照射大地,我将要离开。
也许这路的尽头,我将永堕黑暗,又或许再当黎明破开天幕,我将安然回返。
我只期望你仍站在原地,好好的,好好的,死亡不能威胁到你,因为你仍是那个无孔可入的、孤独而强大的Leon。
因为我那样喜欢你。
我那样喜欢你。
※※※※※※
黎明的时候,她亲吻了装着弟弟的冰冷的盒子。
她换上了被Leon收留那天所穿的衣服。
那个时候,她穿着它们穿过走廊,路过全家人躺在血泊中的尸体,然后,敲响了走廊尽头Leon的房门。
她在那天傍晚离开,带回了Colin,鲁莽地前去报仇,然后满身伤地缩在墙角等待他归来。
生死线上挣扎过来之后,这些已经破烂的衣料还缩在墙角。她把它们拣出来,洗得干干净净,洗得一点血渍都没有,又一针针将它们缝补完整,然后,现在穿在自己身上。
她在那一天陷入电影的转折,在这一天,又即将把剧情推向高潮。
Mathilda坐在床边,一条腿搁在另一条腿上面,眯着眼望着虚空,竟然还是微笑着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去想,关于世界之外见证着这一幕幕画面的摄像机了,不管她身上的线是否如木偶般连接着线轴,只是对于她来说,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就已经足够了。
天亮了,她两手空空出了门。
Leon迟疑地唤了声她的名:“Mathil……da?”
她停住脚步,回答说:“我去找医生。”
她在微笑,身上散发着年轻的明媚的光色,清澈安静的眼睛没有显出丝毫端倪,仿佛昨日那个抱着他哭泣的孩子只是个幻觉一般。
他看着她,没有阻止。
“再见,Leon。”她这样说。
门开了,门又关了。
Leon呆呆站在原地,屋子里空空的,像往常一样,但他似乎感觉到巨大的空洞包围住了自己,似乎有一种东西在胃里翻腾。
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门上面挪开,他看着自己的银皇后,看着他唯一的朋友。
它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