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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停,柳湘莲凝眉细思片刻,方忖度着黛玉神色说起了诸亲戚。
“我这一去,少则半载多则一年,家中无事则罢,若果真有甚要紧事,玉儿也不必惊慌,叫梨仙拿着我的名帖去寻姨夫表兄便是,自有个了局。内事上,姨母昨日便应承了我,必是助你的。至于,玉儿的舅家贾家,前事种种多提无益,只咱们既已接了老太太暂住,也算是进了孝了……”
柳湘莲愈说愈慢,黛玉如何不解其意?
虽并未将旧日龌龊事放在心上,二宝婚事并贾母昨夜的狼狈模样却着实令黛玉淡了与贾家来往的心思。
且女子出嫁后与正经娘家往来也不过是年节走礼,何况是外祖家?
黛玉心底略绝感伤,却晓得柳湘莲此话确是合理合情,遂在他词穷之前便轻轻颔首。
“我知道。”
短短三字,不知掩去多少前情往事,哀怨愁绪。
与柳湘莲对视少顷,黛玉终是压下了心中疑虑,不曾相问。
你可知宝玉已随一僧一道了却了尘缘?
你可是怕我哀恸,故让茂林等人瞒下了宝玉之事?
点点滴滴皆敛入心底,黛玉不免愁上加愁,直将一颗心揉搓成了几瓣儿。
柳湘莲虽觉黛玉面露哀色,也只当她伤怀贾家众人,并不曾想到黛玉已知宝玉出家一事,便拿各人终须归各家的话儿软言安慰了黛玉一番。
——这一番说辞虽与黛玉所惑相距甚远,却恰恰引着黛玉移开了心思。
细究起来,黛玉倒觉宝玉出家未尝不是免受凡俗滋扰之道,并不很伤恸,只是为外祖母并二舅舅夫妻心酸叹息。
第二十回
柳湘莲初涉官场,林黛玉始动心思
不提柳湘莲与黛玉如何细细议定了家中诸事,又如何婉拒友人相邀践行,二人连同家下人等忙忙碌碌了七日,柳湘莲终是随大队粮草一同南下。
自那日始,黛玉便命人关了各门,仅留了个西南角门供日常出入,自个儿则带着丫鬟们每日晨起理事,事毕就过贾母院中逗趣说笑,日日如此,倒也和乐。
只叹贾母终究是贾家的老祖宗,身子将将调理得有了起色,便分出了心思,惦念起贾家诸人。
她当日之所以一见黛玉便吐露了宝玉出家一事,就是盼着黛玉可说与柳湘莲听。柳湘莲侠义心肠,必不会坐视不理。
可贾母再料不到黛玉夫妻所思所想并不与世人同。
柳湘莲早便知晓了宝玉之事,也曾托至交好友找寻,遍寻不到,也就罢了。
未曾大加找寻并非因心怀怨恨而袖手旁观,实是他知宝玉甚深,晓得宝玉既是自己随了和尚道士去的,必是心甘情愿,亦觉宝玉这般倒强过疯疯傻傻穷困潦倒一生百倍。
黛玉不曾企口亦是如此。
她自认是宝玉的知己,并不以迫宝玉上进为正道。在黛玉想来,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个人有个人的志向,若是宝玉爱脂粉胭脂,他做了爱做之事便是得了缘,如今他再不爱脂粉,一心只向着佛祖,那他这一去方是得了缘。
这于宝玉自己实是好事,只可惜宝玉非如她一般无牵无挂,到底伤透了父母祖母的心。
不孝之至。
贾母久久得不着黛玉出言允诺帮忙寻找宝玉,似是渐渐因宝玉离家日久仍杳无音信而断了念想。然贾家诸人仍在,王夫人纵不孝,也是她的媳妇,贾政再迂腐,也是她素来偏疼的小儿子。
黛玉千好万好,终不是贾家子孙。
为着这点子念想,贾母也不知多少日子里是饭用着不香、塌卧着不软,连听丫头们学嘴讨喜都淡淡的,在黛玉跟前口风却极紧,一丝儿也不透露。
不消几日,贾母连用了几服药下去,偏再见不着丝毫起色,真真愁煞了黛玉。
还是紫鹃机灵,慢慢拿话哄贾母露出了几分心思。
原来,贾母人老兼着身子骨弱,每到半夜必是要醒的。紫鹃极忠心,睡觉又警醒,贾母一动,她便也醒了,立时就爬起来伺候。
夜半寂静无人,贾母心事又重,较之平常不免戒心低些,言语间就带出了些愁思。
紫鹃既能做得了黛玉身边的第一人,自不是个蠢笨的,稍一琢磨,便明白了贾母的心事,寻机回与黛玉知晓。
这一下却着实叫黛玉犯了难。
依着她的本心,决不愿贾母忧愁至此,可她立志要为柳湘莲看家守业,若真的再当那散财童子,她又有何颜面再见柳湘莲?
饶是军旅之内禁传递消息,柳湘莲依旧是一月一次叫人递口信给裘良,再由妥当人来柳宅传与黛玉知道。
不过寥寥“平安”二字,却足显情意深重。
一心换一心,黛玉虽不能叫柳湘莲知道家中之事,却也不愿做那言而无信之人。
思前想后,黛玉终是吩咐了梨仙去贾家一探究竟,等得着了准信儿,又请了刘婶进来说话,缓缓透了点儿自己的难处。
刘婶不愧是管家理事多年的老人,一听便摸清了黛玉的意思,当即就有了主意。
说是他们家大小子所居院落旁一户人家的女眷十几年都是靠给城中几家衣裳铺子做活计补贴家里,恰好有家铺子活多缺人手,掌柜的正四处寻人,酬劳很是不少。
顾着黛玉的脸面,刘婶话说得极含糊,只说若是哪家太太小姐闲着闷得慌,做做也是个玩意。
可这世上哪家太太小姐会做绣工赚银钱的?
黛玉知其意,晓得刘婶是给贾家台阶,也是给自个儿台阶,笑笑便揭过去了。
等梨仙送了刘婶回家,得着了铺子的名号并掌柜的的名讳,方着人送去了贾家。
又等了两日,梨仙回说贾家的宝二奶奶自那家铺子接了一堆活计回家做,黛玉方屏退几个丫鬟,一人到贾母房里细细说了。
贾母这才搂着黛玉放声哭了,也不知是哭贾家之败、子孙不孝,亦或是哭她自己的命。
祖孙两人揽着对泣了半晌,贾母又合掌谢过了满天神佛,这事儿便也就了了。
之后又过了不足一月,便是新春。
因着柳湘莲这一家之主受职远在东南海疆,柳家这个年节也没好生过,不过梨仙领着小厮们放了几挂鞭炮,贴了年画福字,又为着给柳湘莲积功德赏了下人们双份月钱几斤猪肉,便罢了。
虽有裘姨妈家、神威将军府等几家送了帖子,黛玉却只在年前去拜见了裘姨妈等几位长辈,余者一概推了,只遣人送了年礼过去,——柳湘莲现已娶妻成家,自不能再依着往年的旧例,是以家家均较往年加厚三分。
并非黛玉做姑娘时的小性子发作,她实是为了还在佛祖面前许下的愿。
自从柳湘莲随军离家,黛玉便觉心神不宁。
虽说运送粮草不比亲上战场,既不用拼死杀敌也不用忧虑刀剑流矢,可此去万里之遥,总有那穷乡僻壤化外之地,便是有兵丁护送,也需得万分小心。
故而随贾母念了几日佛经,黛玉便许愿求佛祖保佑柳湘莲此行平安,不负皇命,她愿跪足四十七日,以偿此愿。
年前年后几日,黛玉便是在小佛堂里过的。
裘姨妈一家并柳湘莲几家至交得知黛玉此举,均是称赞不已,全无怪罪之意。
等跪足了四十七日佛经,黛玉的生辰花朝节也是转眼就到。
黛玉本不欲大办,奈何贾母看她消瘦的厉害,恐她心中积了郁气旧疾发作,百般相劝,又有几个丫头频频敲边鼓,到了二月二这日早上,黛玉到底换上了针线上人日夜赶制出的大红掐金边儿万福不到头彩绣百花袄裙,受了丫头们的磕头拜寿礼,吃了银丝长寿面。
第二十一回
庆生辰忆往事是夜辗转反侧,递土仪显心思正是鸿雁传情
黛玉吃过寿面,这祝寿的礼才算毕了。
依着常理,此时便该有一班小戏上台,热热闹闹唱些喜庆戏文,可黛玉任众人如何说,都一句“大爷远行,很不该这般”堵了回去,故而小丫头们将将咽下黛玉赏得寿面,便围在黛玉并贾母身边玩笑。
“依我说,咱们奶奶的模样那是顶顶好的,今儿个随手那么一打扮,就跟画上的仙女似的。”
“呸,个笨嘴拙舌的小蹄子,平日里净偷嘴吃,倒连句好话儿也不会说,可见往日吃得糖多,心窍也粘住了!”
“执夏姐姐说的很是!簪春可不是笨嘴拙舌。大奶奶怎么就跟画上的仙女似的,明明那仙女不如大奶奶俊俏。”
一早上不曾得闲,又被丫头们哄着多吃了几口面,黛玉不免有些疲乏,便懒怠开口,只倦倦倚在贾母身边看丫头们玩笑,此时见她们说起自己也不恼,含笑看簪春被执夏笄秋两个逗得羞红了脸。
话虽粗俗了些,到底是丫头们的心意,她既也乐和了,再细究才真正没意思。
可再听下去,连一贯话少的挽冬都被执夏拉着一道玩闹,却依旧不见紫鹃开口,黛玉方觉出了不对。
春夏秋冬四个丫头皆是柳家的家生子,几辈子的交情,彼此间情份自是比后来的紫鹃深厚的多,黛玉早已知晓,也知此事非人力所能为,从不曾为此呵斥过哪一个。
可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们四个竟也连话儿都不与紫鹃说,这便不对了。
脸色立时便淡了下来,黛玉只推说身子乏,唤挽冬到针线上再多赏绣娘们一人两个花开富贵荷包,叫执夏到二门上传话给梨仙,簪春笄秋一个去厨房催燕窝,一个去谢管家娘子们的礼,三言两语,便将四人统统支使了出去。
四人一去,黛玉便叫紫鹃在杌子上坐着回话。
“这是怎么了?往日家中,人人皆知你是个好的,怎地到了这儿,你竟不能与小丫头们好生相处?可是怨我不曾早些赎你回来?”
黛玉得紫鹃近身伺候多年,情谊深厚。
那时贾府突遭大难,黛玉自身尚且蒙柳湘莲相助方逃离囚笼,未能早日将紫鹃带离苦海,至今每每忆起仍觉愧疚难当。
可初时贾府下人尚羁押在一处,黛玉无计可施,归贾家后不曾听人提及发卖贾家奴婢一事,又错过了赎买紫鹃之机,等托挽冬——当日还换做冬儿,恳请柳湘莲代为留心之时,紫鹃早已叫人买走。
纵没离了都城,一个罪家女婢的下落也是泥牛入海无消息,也不知柳湘莲耗费了多少工夫,才终是托裘良从缮国公家城外的庄子上买回了紫鹃。
再迟一步,紫鹃便要与那庄头克死了三个媳妇的二儿子成亲了。
也正因着这满腔的愧疚之情,黛玉寻回紫鹃后便极少支使她做活,连代黛玉陪伴贾母的差事还是紫鹃自个儿苦求来。
是以今日黛玉一瞧出了端倪,便支开了其他四人,只单问紫鹃一个。
话一问完,主仆二人俱忍不住落了泪珠儿,连在旁倚着团枕的贾母也叫她们勾起了心思,面露哀色。
“姑娘……大奶奶,我绝无此念。大奶奶还能念着我,是我的福分!”
紫鹃一时忘情,不觉便叫出了黛玉未出阁时的称谓,忙改了,泪珠儿却落得更狠了。
“我只是……总念着园子里的姐妹。挽冬执夏她们俱是好的,也并没有挤兑我的意思,可每每听她们玩笑间提起一道伴着长大的琐事,我便止不住想老太太房里的鸳鸯,琏二奶奶房里的平儿,宝二爷那儿的晴雯麝月……十几个姊妹,如今也不知去了哪里,只我一个,陪在大奶奶身边,还能伺候着老太太。”
说到最后,紫鹃已是止不住悲声,抽噎着哭了起来。
昔年似锦繁花,尽付断壁残桓、零落成泥。
恨无常,伤别离,皆是入骨哀思。
也不知多少眼泪滚落面颊,黛玉将浸透了的帕子攥了又攥,方哽咽着开口欲言。
没成想老泪纵横的贾母却先她一步开了口,厉声喝斥了紫鹃。
“偏你弄鬼!玉儿大好的日子你偏招她!着实是个耍滑的!还不下去!”
不独紫鹃,黛玉也不免有些怔愣,正欲软言哄贾母开怀,便听得挽冬在门外通传,说是管家娘子们来给大奶奶贺寿。
黛玉此刻双目红肿,如何见得管家娘子们?可不见亦是打了她们的脸面。
不得已,黛玉只得烦请贾母先与几位管家娘子们闲话片刻,自己则立时起身叫紫鹃陪着去内室重新梳妆了再换件衣裳,方回外间受礼,只说吃茶时污了衣裳,才搪塞过去。
折腾了这一回,黛玉并贾母玩乐的心思俱都淡了。
贾母知黛玉孝顺,便先道了乏,黛玉自也告罪回房歇息。
挽冬几个虽心下生疑,然黛玉一饮一食皆与平常一般无二,不过是用过晚膳不久便吩咐铺床,休息的比以往早些罢了,便依黛玉吩咐退下了。
待丫鬟们退了个干净,黛玉方以被蒙面,失声恸哭。
犹记那年大观园群芳宴乐,她素服执杯入席,听探春笑言家中无人二月生,袭人巧答一句林姑娘。
今朝生辰,她已嫁做柳家妇,遍身彩绣辉煌,端坐上首,人人皆称一声大奶奶。
可叹她纵知昔年言谈笑语间种种机锋,仍甘愿装聋作哑,不过,求个姊妹和睦。
终究求而不得。
宝玉无缘,姊妹情薄,真真叫人心也灰,意也懒。
越发止不住涟涟泪水,黛玉只觉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