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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柳湘莲-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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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冬确实伶俐。她虽笃定大爷必不会为执夏的两句话冷落了大奶奶,却也拿不准房内如今究竟是个什么局面,怕吃了挂落,便拿二人的伤病说事。

彼此怜惜在意也好,顾念自个儿也罢,横竖不会一腔怒气撒到她头上。

话毕,挽冬屏息在门外候了少顷,果听得房内二人一同开口,说了个“摆”字,正欲回身与簪春等人打手势,屋里却又没了消息。

单说个“摆”字,可不是柳家大爷大奶奶平日的做派。

挽冬心头打鼓,僵着手立了半晌,终是对着不远处面露疑惑的簪春招了下手,轻轻推开门,领着诸丫鬟仆妇鱼贯而入。

毕竟大爷大奶奶若是为着几口冷饭冷汤病上加病,打杀了这些人也是白填。

领头的挽冬战战兢兢,簪春笄秋几个不明就里更是小心翼翼大气儿也不敢出,唯紫鹃一人,既忧虑黛玉如今的处境,又有与黛玉主仆十余年的情份作倚仗,奉汤时大着胆子抬眼往榻上一瞧,一惊之下险些失手跌了碗。

上一回她见着自家姑娘这般含羞带盼、执帕半遮面,还是数年前,仍居大观园中与宝二爷朝夕相伴之时。

慌慌张张添了筷箸,紫鹃便随口指了一事欲退下,黛玉素来怜她,也不多拦,自有小丫头替了她的活计。

紫鹃谢了恩退至房门处,掩门时到底忍不住望了卧于黛玉身侧的柳湘莲一眼,却见那位向来面敷寒冰的大爷此刻真真是眉眼含笑,正如初春雪消花绽。

心内暗叹,紫鹃不由眼圈微红,逃也似的离了黛玉夫妇所居正房。

午后,黛玉将将歇了午觉起身,便有小丫头来替紫鹃告罪,言称紫鹃姐姐意欲潜心替大奶奶绣观音像,求大奶奶恩典,告假数月。

这观音像倒也有些典故。原是黛玉为贾母修来世福祉在佛前许的愿,后身子实在熬不住,才由紫鹃接了过去,如今拿来说事也让人挑不出错儿。

黛玉只当紫鹃心里惦念着贾家,不耐烦与柳家的丫头们磨牙,也有心遂了她的意,便一口允了,另花心思敲打了余下的三个丫头一番。

不提黛玉如何约束家下人等,又如何再挑拣家生子补缺,也不提柳林二人成日价如何你捡一句情诗拿来与我共赏,我挑一个冷僻典故故作不知催你讲解,只说一大家子主子奴才躲了半年多的闲,终是熬到几个请来看诊的大夫齐声贺柳湘莲伤愈的大喜事。

避在屏风后的黛玉立时便欢喜的落了泪,一叠声命人谢几位大夫,又赏男女仆从每人两尺绸缎双份月钱。

柳湘莲亲起身谢了几位大夫妙手回春,推说脚下无力,也不亲送几人出门,只歪在里屋榻上含笑品茶,看黛玉支使这个吩咐那个忙得团团乱转,活脱脱一副惫懒纨绔模样,恨得黛玉一指头戳在他眉心。

柳湘莲也不躲,任黛玉戳了两指头,才慢吞吞抬手,将黛玉嫩葱似的手指攥在手心细细摩挲。

黛玉自也看出了柳湘莲的意图,慌忙要躲,可凭她怎样避,也躲不开柳湘莲的指掌,到底被捉了个正着。

“还不服侍你们大爷换了大衣裳!那么多亲戚至交还要大爷亲去走动才是。”

暗暗使力挣了半晌反连人也叫柳湘莲搂住,黛玉面庞红得好似火烧,一眼瞥见丫头们忍着笑互打颜色,急忙嗔了柳湘莲一眼,拿正事堵他。

“不急,姨妈家前儿才来了人,叫我静待几日,彻底养好了再出门走动。”

柳湘莲却不为所动,仍是笑眯眯替黛玉理鬓上簪的绒花。

黛玉晓得柳湘莲并非那等不知礼数不敬亲长之人,见他言谈间似有深意,便不再多劝,只硬着心肠与他掰扯,不顾柳湘莲再三以眼神苦求,将手指抽了回来。

第二日一早,裘家的叮嘱便当真应验了。

宫中内侍三人鲜衣怒马,来柳家宣旨,以忠勇之功超拔柳湘莲为五品守备,归属五城兵马司辖下。

柳湘莲谋划了这许久,其间又赔上了半条命,得了这道恩旨,才算是成了。

“为夫这便去姨妈家报喜,玉儿可要同去?”

恭送了三位天使,柳湘莲一撩袍子便回来寻黛玉,言语间笑意盈然。

“焉有不去的道理。”

软言顶了一句,黛玉方沉着面色从笄秋捧着的匣子里掂起一根红玉发簪,松松插在柳湘莲发间。

眉尖微蹙,偏又不掩眸中笑意,直叫柳湘莲看得呆了。
32
柳湘莲而今不过二十余岁,那夜在帐中奋勇杀敌的又不止他一人,竟能凭泛泛“忠勇”二字得今上这般看重,夫妻双双过府拜谢裘家姨父姨母本是应有之义。

要知道本朝立国已久,似柳湘莲这等没落世家出身的子弟不知凡几,从九品的把总到正五品的守备,整整九级,多少人年过不惑也未必跨得过去。若非裘家身为当今心腹大力相助,柳湘莲便是费心钻营也难有今日荣耀。

再者柳湘莲虽有为当今亲弟挡刀的救命之功,奈何那到底是当今亲弟。多了亲弟二字,被救之人又回朝便被罚了俸禄赶去守陵,若无裘家从中周旋,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兹事体大,玉儿管家虽妥帖,我也少不得越俎代庖一回,亲拟一次礼单了。”

柳湘莲行事向来干练,此时黛玉还拣选着簪环首饰,他已是连周身的荷包玉佩都收拾齐备了,偏横瞧竖看也寻不出凑到黛玉身边的由头,只得正了正脸色,说起正事来。

说着,又往黛玉手边靠了一步,挤得正为黛玉梳头的簪春一退再退。

“大爷说的很是。只可怜我这匣子里的笔墨不过聊供女儿家描眉画目,实担不起大爷的重担。挽冬,还不请大爷移步到外间,笔墨伺候着。”

嫩葱似的手指轻轻掂起案上搁着的螺子黛,黛玉斜睨着柳湘莲似笑非笑,言语间满是戏谑揶揄。

柳湘莲面上一红,却不是羞的。

佳人眉目如画,若能亲手匀了螺子黛为她妆点,岂不是人间极乐?

一想到二人相依坐于妆台之前,画眉点唇、耳鬓厮磨,柳湘莲便止不住心中的旖旎缱绻。

清咳数声,柳湘莲淡淡扫了眼一旁抿着嘴儿偷笑的簪春,才沉着脸随闻声进来的挽冬出去了。

一时柳湘莲厚厚拟定了单子,又叫挽冬捧来与黛玉瞧过,方亲去盯着管事们开库房一一取了出来。

“回奶奶,杏奴梨仙已拿着大爷的帖子领人抬东西出去了,大爷说了,奶奶再仔细收拾收拾也无妨。”

新挑上来的小丫头绿蕉一板一眼的传话,听得黛玉不由讶然,侧身便要发问。

谁知黛玉身子扭得急了些,斜簪在髻上的累珠金凤步摇一晃,险些打了在身前给她捧镜的簪春的眼。

簪春性子活泛,并不耐烦听绿蕉蚊子哼哼似的回话,难免走神,此刻叫眼前明晃晃的金丝串珠儿一惊,还不等回过神来便急退了一步,手上也失了力气。

菱花样式的镜子一倾,竟是往黛玉脑后去了。

黛玉只觉脑后似有微风拂过,心内一紧,还不及回身,就听得簪春扑通一声跪了,口内连连告饶,自贾家带来的菱角镜也跌在了地上。

“作死的东西!还不滚!”

隐约猜着了缘由,黛玉正欲叫簪春起来,不妨柳湘莲猛的斥了一声,倒惊得黛玉一时失了言语。

原来,柳湘莲只堪堪落后绿蕉片刻,恰巧将簪春失手险些伤到黛玉一幕瞧了个清楚,偏又不及相救,急得满脸满身都是汗,喉咙好似叫人捏在了手里,一声儿也发不出。

拼命赶了几步,直等簪春慌慌张张把镜子扔到了一旁的空地上,柳湘莲一颗心才算落回了原处,厉声发作起来,骂的簪春愈发不敢抬头。

许是仍不解气,柳湘莲黑着脸冲到黛玉身边对着簪春便是一脚,直踢得簪春伏在地上起不了身。

“这是做什么!便是瞧着我不好,也犯不着这样发作我的丫头,她好不好,也该我管教着。”

黛玉何曾见过柳湘莲这般勃然大怒的模样?心中不免便有几分怕,瞧一眼挨了窝心脚的簪春,却又有些恼。

在黛玉想来,不管簪春有何错处,柳湘莲所为未免太过粗暴凶狠,全无半点胸襟气度,活似个粗鄙莽夫,令人不喜。

也是柳湘莲素日时时事事纵着黛玉,才让她当着丫头们的面儿与他呛声,浑不想柳湘莲这般发作不过是为了她,她倒为丫头发作起了柳湘莲。

一口气憋在心里,柳湘莲却舍不得让黛玉受半点委屈,只得叫绿蕉扶簪春下去,自己则坐在了黛玉身旁的榻上,预备着两个丫头一去,就与黛玉赔不是。

黛玉却不肯让他如愿,先是再三叮嘱绿蕉好生照料簪春,有好药尽管使着,又作势问起柳湘莲何时出门,叫哪几个跟着等事,一问接一问,只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等杏奴梨仙两个回来咱们再去也不迟,家人也不必多带,免得招摇过市徒惹一身腥,姨妈家也要吃挂落。说了这许久,为夫给玉儿斟盏茶可使得?”

柳湘莲晓得黛玉在与他使性子,既不急、也不恼,等黛玉连珠炮似的问完了,方一并答了,又起身端杯执壶,双手为黛玉奉茶。

神色之真,令黛玉接也不是,推也不是,恼也不是,乐也不是。

“快些接了吧,爹娘还等着咱们一道去敬柱香回这样好的消息呢。”

看出黛玉已渐渐消了气,柳湘莲含笑将瓷杯塞到她手中,转而说起了正事。

柳湘莲如今仕途上终是有了起色,得了实缺,很该捧着圣旨祭拜先人,黛玉忙也起身肃容应了,当即随柳湘莲一道出门乘车,往城外柳家宗祠拜了祖宗,夫妻两个又对着柳父柳母的牌位絮絮说了会儿话,等杏奴梨仙气喘吁吁赶了过来,方上车往裘府去。

到了裘府,柳湘莲自有裘良陪着一道听裘父的训导叮咛,黛玉则与裘母裘良之妻徐氏等说些家常闲话。男一起女一起,直消磨了大半日,又一道用过晚饭,二人方告辞出来。

黛玉本最不耐烦此类交际应酬,这一日下来真真倦极,只等着回家好生歇息,哪成想才摘净了头上的首饰簪环,小丫头红樱便一溜烟进来传话。

“禀奶奶,大爷说是有要事与奶奶商量,烦奶奶多等会子。”

哪有人家夜半商议要事的?

黛玉心下微晒,也不知忆起了什么,面上竟敷起薄薄一层粉色,待要叫红樱下去,才发觉小丫头早没了影子,连一贯守在她身边儿的挽冬也悄没声息退了下去,只留她一人坐于案前,映着红烛明明暗暗。

心头陡升几许慌乱焦虑,黛玉忙倾身推开紧闭的窗棱,迎入半室月光,也迎入了满怀瑟瑟寒风。

不等黛玉收回微凉的手指,便听得内室的帘子轻轻一动,再熟悉不过的挺拔身影缓缓前行,踏歌而来。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声悠扬调婉转,正是汉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

晕黄的烛光映着柳湘莲只略略勾勒了眉眼的面庞,愈发显得他清俊灵动、顾盼生辉,较之松散披着的戏服上掐金嵌银的云纹更闪亮三分。

水袖轻扬间眼波流转,当真是难掩如玉风华,尽显如海深情。

勾人魂魄,撩人情丝。

黛玉不觉便有些痴意,怔怔瞧着柳湘莲愈走愈近,半蹲身执起她的十指。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低低的誓言与温热的吐息密密相锁,在黛玉耳畔萦萦缠缠,好似融出了一室浓醇酒香,引得人意醉神迷。

神思微晃,黛玉只觉唇上一热,便再也抽不得身。

仿佛心内破茧而出的一点火源与柳湘莲勾在一处,烧尽了脑中心智、身上衣衫。

恰是芙蓉一枝春带雨,莲花池内配成双。

今夜鸳鸯交颈,芙蓉帐内正好眠。
33
第二日天边将将透出一丝亮意,柳湘莲便自沉沉睡梦中惊醒,心悸之余,不免失了分寸,搂着黛玉身子的手臂突地一紧,勒得黛玉秀眉紧蹙犹未觉察。

“可是梦里魇着了?”

半晌,柳湘莲仍圈着黛玉且喜且叹,不想黛玉苦于腰间的力道已是渐渐转醒,此时冷不丁开口,虽轻柔温和,仍惊得柳湘莲胸中擂鼓一般。

“并不曾。”

稍一回神,柳湘莲觉出黛玉正小心翼翼推着他的手臂,便知黛玉误以为他忆起在外征战的险境,梦中受了惊吓才拿捏不住力道,忙松了手,又温言安抚。

说话间,柳湘莲与黛玉对视一眼,见她面上难掩倦意,且眼中也并不十分清明,晓得黛玉仍是半梦半醒,神思混沌。

“天色尚早,再歇息会子也使得。”

一手轻抚黛玉鬓边,柳湘莲心知她是夜里累得狠了的缘故,恐黛玉面上挂不住,也不说破,只拿捏着分寸为她揉压两侧穴位。

这也是柳湘莲细致周到之处。

成亲日久,虽未同床共枕,柳湘莲倒也摸索出了些许黛玉素日的行止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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