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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梦缘-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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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到背后的牢门狠狠颤动了一下,她这番话似乎吓着西门庆了。

“不要去!”西门庆似乎是在对她发号施令。

西门庆很少用这样的口气同她说话。苏苏脑中迅速迸出无数经典言情场面,男主为了不让女主受伤而如何阻止女主为了他涉险之内的云云。
“不要去!”
“你谁啊!我听你的!?”苏苏不屑一顾,都这种时候了,玩什么琼瑶剧?反正理由无非是“我不忍心让你为我涉险一类的”。

西门庆却说,“为在下这种人,不值得。”

苏苏哼了一声,在她看来不都是一个意思。
“胡说的,全是胡说的。”西门庆声音竟有些悲哀,“全是胡说的。以前对你说的所有话都是胡说的。在下一直在骗你,苏儿,你不知道吗?”
苏苏愕然。

自嘲般笑了一会儿,西门庆的话语愈渐有气无力,“在下讨厌苗青根本不是因为他毁了前程,说实话,在那件事上在下还得感谢他。而在下看不顺眼花子虚根本不是像苏儿所猜想的那般,因为花子虚有意,所以让在下感到受到了侮辱?在下混迹欢场多年,岂会在意这点小事?”

“那你到底在为什么事情生气?”
“在下不过是厌恶任何一个想要同在下做知己的人罢了!”

时间不过是沙漏中的细沙,一点点,一点点,从指缝滑离。过去的故事在监牢铁门中穿梭。
没有那么多的仇恨,也没有那么多的情爱。

故事中有一个被冤枉入狱的少年,少年来到京城受到了一位五大三粗的男人的哥哥般的细心照顾。最开始,少年很感谢那位大哥,他也比谁都清楚,全靠那位大哥,他才能坚持着渡过最痛苦的时日。
奋斗了年余,少年略有成就。并被一家富户的小姐看上,那户人家打算让他入赘。
按理说这是一件好事,但少年却犹豫了,他不想做备受欺压的上门女婿,但又害怕得罪这位富商毁了前程。那位大哥看出了他的犹豫,便出手毁了那一家人。

那时候,少年很感激他。

又过了几年,那个险些受冤入狱的少年娶了另一户家境较一般官家小姐,接着勾结官府,贩运私盐,成为了意气风发的大官人。

偏在这个时候,他开始厌恶那位大哥,因为那位大哥知晓他的一切,他为了发迹所做的一切肮脏的事,他为了发迹手上染满的鲜血。
偏偏,那位大哥总喜欢在他面前以恩人自居。
总喜欢对他的生意指手画脚。
总喜欢揭他过去的伤疤。

偏偏因为以往的恩情,他不便对那位大哥动气。

但这种种都让他有种他不过是大哥手中的玩物的感觉。

所以,他决定回阳谷县。

悄悄地离开,让自己重新开始,成为那个可以不需要任何人帮助的西门大官人。
为了他的骄傲。
而从他回到阳谷县感受到自由的那一刻,便对“朋友”这两个字产生了抗拒,他宁愿同一群酒肉朋友厮混,也不愿诚心对任何一位可能成为朋友的人。
所以他最爱女子。

监牢沉闷得可怕。

苏苏和西门庆背靠背坐着,他们之间隔着的那扇牢门并没有因为相触带来的体温变得温暖,而似乎愈来愈冷。

“故而,我越说想要花子虚同你做个朋友,不希望你孤单。我愈这样说,你愈恨花子虚。所谓的讨厌被男人看上云云,不过是你用来遮掩的借口。遮掩你被脆弱包裹的自尊。”
西门庆嗯了一声。
苏苏莫名悲哀。所以,这么久以来,西门庆身边的人不是酒囊饭袋就是无用之徒,唯有的亲信玳安是早些时日拾回家的孤儿。
她又想到了花子虚,此刻,她竟然觉得这两个人都好可怜。
西门庆还有她陪在身边,花子虚呢?

可既然西门庆不相信朋友,那又为何愿意相信她?那转手给她的万贯家产,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为何将财物转给我?何时转的?”
“很早以前了。你头一遭从在下身边逃走的那一次。”
苏苏更不明白,她都离开西门庆了,西门庆还将财产转给她?究竟为何?

“苏儿是从未来来的人,那些钱你自然不会要。山林野猴的威名就算是假的,一传十十传百,阳谷县人也不敢轻易招惹苏儿你。这样做,多少算是计策。毕竟这般做,任何人都夺不走在下的钱!”

牢门变得更冷了,苏苏甚至觉得手脚都在打着颤。
竟然是这样的理由。
“所以,苏儿,在下始终在骗你。故而,你快些走,走得远远的,犯不着为……”

“我当然要走!但前提是先将你捞出来吧!要不你死了,我怎么回家?”怒声道,苏苏正要起身的时候,感到西门庆似乎想要握住她的手,但却被她重重地甩开。
西门庆一声长叹。

“……你为何将家的地契也转给我?还给我买了临安的房子。”
“因为苏儿曾说,你们那个年代房子很贵,在下就想,多给你买点房子,你就不会觉得不安,就愿意留下,哪里也不去……”

“……白痴……”

“苏儿,你走吧,不要去京城。犯不着为在下这样的人去京城。不值得。”
苏苏头也懒得回。

“你听见没有!”
少有的,她听见了西门庆的怒吼。

走出监牢大门,苏苏挺直了腰板,微笑着。她很难过,却绝不会让自己的难过成为旁人的笑料。玳安和花子虚一直在门外候着。接过玳安递来的包,作别玳安上了车,苏苏抽了抽鼻子。
“难过?”
“还好。”苏苏微微一笑。
“野猪精你倒是能忍。”花子虚笑言。

马车忽然停住。

驾车的小厮啊啊地似乎在说着什么。花子虚皱眉,拉开车帘,原来是王婆,这老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就像出阁的小媳妇。一脸谄媚,王婆将自己最近替苏苏办的事大张旗鼓地夸耀了一番,接着递给苏苏一个布包,里面是热腾腾的熟食,全是给苏苏路上吃的。
苏苏要去京城的消息传得可真快!
浅笑着收下,苏苏并未停留太久。

待车出了阳谷县,花子虚才问起王婆。
这段时间苏苏一直同王婆有所来往,其目的不过是为了给孙雪娥寻个好归宿。单凭那女人自己,恐怕有些困难。西门庆入狱后,王婆断了钱财,好容易苏苏送上门,她自然会毕恭毕敬地将每件事做好。
“野猪精你倒是有心。”
“一来,给王婆那种人点好处她自然会乖乖听话。二来,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何乐不为?”

花子虚不言,似在沉思。
苏苏想了想,问,“你招的这个马夫应该是又聋又哑还不识字的吧?”
花子虚含笑点头,“临县的,不少有钱人都喜欢雇他。”

“我们去求谁?”
“西门兄总说野猪精你聪慧过人,那野猪精倒是猜猜,这一番去东京,咱们要求的人究竟是谁?”花子虚故弄玄虚。
苏苏看他神色间颇有几分底气,心中的不安略微少了几成。她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师师,却又很快否定这个想法。花子虚在东京城的人脉全来源于花太监,而太监能接触的只有那么几个人。他们要去找的应该也是个太监。而这个时代最有权势的太监就是拥有兵权的——
“童贯?”

花子虚用丝绢掩面,轻咳了几声,痛楚从眉间一晃而过,喘了几口气,才道,“野猪精倒也不笨。不过只对了一半。附耳过来。”
苏苏皱着眉听花子虚说了几个字,面上一白,咬着手指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八

他们将去见的不是童贯而是童贯的对食。
一位姓甄的妇人。
不过,这位姓甄的夫人并不是算明媒正娶的,她被童贯偷藏在宫外的一处院中。在京城中,这是个路人皆知的秘密。

“不知西门大哥是否给野猪精你提过,你做的那些首饰在京城卖的相当不错。引得京城不少贵族女子竞相购买,供不应求。”花子虚道,“但那位甄夫人是见不得光的,连家中的丫鬟都轻视她,又怎能得到”
苏苏懂了,难怪临行前花子虚要求她带上做得最好的发钗首饰。

对食她也懂的。

自古以来,不少有权有势的大太监都喜欢在家中养个女人。太监做不了男人能做的事情,养女人不过是为了抒发压抑在心底的变态欲望。
童贯是朝中的大太监,身边有个女人算不上什么震惊朝野的事情。

但当听说自己要见的是这样的女人,苏苏彻底沉默了。
除非逼不得已,否则哪个女人愿意给太监做对食,还是彻底见不得光的那种?如若换做是她沦落至此,保不定看见街头一个卖瓜的丑妇都会妒忌——只要那个丑妇身边有个正常的男人。由她去找那位甄夫人,保不定明日西门庆就人头落地了。

“野猪精这番话倒也有几分道理。”花子虚沉思片刻,仔细看了眼苏苏,“你倒也有几分本事。花某本以为你是凭床上功夫勾引西门大哥的。”
苏苏默。这男人已经忘记了是谁替他赶走了那一干等抢钱的人的吗?
“那依野猪精看来,谁适合去?”
柔情款款地看着花子虚,轻轻捏起他的一只大手,放在手心好好摸了摸,直摸到对方一脸不安浑身打颤,苏苏才闻言细语地说道,“你说呢?”
花子虚:“……花某不懂。”

典型的明白装不明白!
果真直来直去才是最简单的:“长时间没见过男人的女人究竟是想看女人还是想看男人呢?”
“……”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之后的三天路程,苏苏心情异常好。
至于那黑沉了整三天脸的花子虚,同她有啥关系啊?

马车驶离阳谷县。
快马加鞭,一走就是十余日。眼见京城近在眼前,苏苏勉强沉静下的心又泛起涟漪。她开始不确定。
不确定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忽然一颠簸,马车急速停了下来,只听见无数人喊打喊杀的声音,赶车的哑男吓得哇哇大叫。
隔着车帘花子虚大声问了几句,原来,这个村子昨日来了一伙外乡人,其中有一个美貌女子。外乡人似乎是半夜离开的,他们离开后,村中教书先生娶了不到三日的娘子就不见了,本以为是同外乡人私奔了,今晨才在水沟中发现尸体。是被奸】杀的,身上还有不少伤口,死状凄惨。眼下,他们就是来为那女子报仇的——
只要是外乡人,且身边还带着女子的,都逃不脱他们的手心。

闻言,苏苏少有的慌做一团。如何做?又该如何做?以家族为核心建立的村子格外团结,对外乡、外姓人相当偏见。
单是单凭一两句话,他们该如何能脱身?

身边,花子虚更是慌张,手轻轻地打着颤。常年漂泊的他自然比苏苏更明白他们眼下面临的困境。愤怒的村民可不会思考他们是否是被冤枉的。
他们需要的不过是消气。

窗外的打杀声更甚,甚至连拉车的骏马都发出恐惧的尖叫。村民吼着交出那个美貌女子,否则就烧了马车。听到这里,苏苏脑筋一转,反倒是镇定了下来。

探身出马车,撩开车帘走了下去。

短时间的沉默,而后是震耳欲聋的惨叫,“是番人,是个番婆子!”

你才番人!你们全家都是番婆子!
苏苏很想骂几句,但眼下,脱身最重要。
张口,她摆出一副不解样,飚出一口流利的英文。

周围的人渐渐镇定。
苏苏同昨日那个伤人的美貌女子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人群渐渐散去。
松了口气,苏苏在哑男惊恐的目光中悠然上车。
“野猪精还有些手段。”花子虚称赞道。
苏苏切了一声。

马车稳步向前。忽起一阵大风,掀开车帘,苏苏不留意朝外瞥了一眼。

心在那个瞬间几乎跳出身体。

“野猪精?”
“没……没事……”

那阵风不仅掀起了车帘,还掀起了覆盖在教书先生新娶媳妇的尸身的白布,露出那备受摧残的身躯。
还有那个女人的脸。

孙雪娥。

被奸】杀的那个女人是孙雪娥。
这个女人终究还是死了。就在她成了教书先生的新娘,本认为已得到幸福的那一刻。
她的幸福,只不过是短短三日。

苏苏没有下车作别。眼下这种情况,贸然下车不过是徒增事端。能做的,不过是在心中祈祷如真有来世,上天能给这个苦命的女子、这个很少得到爱的女子一个好的人生。

可那个取了她性命的外乡女人究竟又是谁?
是刻意为之,还是偶然之事?
苏苏脑中已有了不少想法,却又像丢失了一块的拼图,注定拼凑不成一副完整的图画。

快马加鞭,两日后,她同花子虚终于按期到达了京城。

东京城比阳谷县面积大百倍,道路清扫得一干二净,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绿柳在城中招摇,画舫在河畔摇曳。远胜清明上河图中的繁荣。
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少年气势逼人,名士风范依旧,相约河畔,只为了饮一杯茶,谈一首诗,练几回书。娇俏调皮的卖花女挽着一篮子鲜花,聚成一团窃声说笑。百花在优雅端庄的仕女们的裙角绽放,系在她们腰间的玲珑玉佩同百花一道起舞。
每个人的神情中都又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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