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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
“嫌麻烦?那就丢到外头喂狼吧!”
“公子!”上官蔻心不敢相信,含着泪水嚷道:“大娘怎么说也照顾了公子这么多年,现在她过世了,你却要我随随便便挖个洞将她埋了?!还说可以将尸首扔到外头喂狼,你——你果然就像大娘所说,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骆昔浪闻言,扬起嘴角。
“情是什么?我不懂。”他说。
“大娘死了啊!你难道一点也不难过?”
“有生就有死,此乃自然法则,何需难过?”
“至亲的人去世,难过是人之常情。”
“你要我像个姑娘家哭哭啼啼?”骆昔浪淡漠地看着她,眼底明显写着讥嘲。
她就是姑娘家啊!哭有什么不对?上官蔻心很想这么告诉他,但又记起大娘的一再叮咛。只得擦去泪水佯装坚强。
“有时候哭泣并不是怯儒。”她说,
“难道不哭就表示我不难过?”骆昔浪反问。
上官蔻心盯着他瞧,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道:
“我完全看不出你有哀悼之意,你根本就不在乎大娘的死活,对不对?”
“人都已经死了,在不在乎又如何?”骆昔浪看了床榻一眼,问道:“怎么样?是要挖个洞埋了?还是扔到外头喂狼?”
“我自会好好安葬大娘。用不着你操心!”上官蔻心忿忿地撇过头去。
“那很好。”骆昔浪朝大门走去。
“然后我会将大娘的牌位送回家去。”她故意说给他听。
“家?”骆昔浪停下脚步,转头挑眉看向她。
上官蔻心点头。
“大娘一直渴望能和儿孙共享天伦,我一定要完成她这个心愿。”她坚决地说。
“人都死了。还能享什么天伦?”
“至少要那两对不孝的儿子媳妇每天到大娘神位前上香忏悔啊!”
“那么就请便。”骆昔浪继续朝外走,上官蔻心忙大声喊住他。
“公子!公子!”她起身跑向他,拉着他的衣袖问:“你不跟我一道去吗?”她问。
“我为什么要去?”骆昔浪看了她一眼,随即将目光移开,他不喜欢接触到那双眸子时心里产生的异样感觉。
“你不去?那怎么行!我一个人是出不了冰雪原的。”上官蔻心焦虑地说。
骆昔浪又看了她一眼,举步继绩往外走,上官蔻心则是死命地扯住他。
“求求你!公子,就算是你替大娘做的最后一件事吧!我们一起送她回家。”她要求着。
“我不必为一个死人做任何事。”骆昔浪冷冷道。
“她活着的时候你也没有替她做过什么啊!”
“既然活着,有什么事不会自己做吗?”
这——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上官蔻心秀致的五官因为气愤全皱在一块了。
“公子!你——”
“不用再说了,这种无聊的事我是不会做的。”骆昔浪说着,不再看上官蔻心一眼,便毅然走出木屋。
就在沈秋云的墓旁,上官蔻心一边生着闷气一边挖着雪,不敢相信公子真的是这么个冷血无情的人;虽然这十多年来大娘一直刻意避免让她接近公子,并不断灌输她“公子是个可怕的人”这样的观念,但这些都无法根植在她脑中,也许是她几乎不曾和公子接触,无从领略他的奸或壤吧!
然而这些许的保留到今天已经荡然无存了,她亲身体验了他的冷酷无情。越来越相信大娘所言不假。大娘久病,他非但不闻不问,如今人死了也不见他掉一滴眼泪,最过分的是他连大娘落叶归根的遗愿都不肯成全,亏大娘还服侍了他这么多年,为他忙里忙外打点三餐,真是大不值得了。
上官蔻心呻吟一声跌坐在雪地里;使劲挖了半天,手脚都发软了,却只有那么点成果,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有限了,得到什么时候才能让大娘入土为安呢?
她沮丧地叹气,为未来的事忧心忡忡。但仔细想想,她连眼前的事都无法处理,担忧遥远的未来岂不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是啊!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大娘的后事,然而就算她能一个人挖好坟将大娘安葬。也绝不可能独自走出辽阔的冰雪原将大娘的牌位送回。虽说这地方她已住了十多年,但踪迹所及也不过是木屋附近的一小块地方,东西南北都难以分辨,如何能安然穿越一望无际的冰雪原?大娘不止一次对她说过,要地想办法离开这里,离开公子,但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做不到的啊!
她又叹息,站起来继续在雪地里挖掘,脑中闪过各种离开冰雪原的方法,但每一个都以凄惨的结局收场,令她不得不颓然放弃。
没有他就不行吗?她一直想着。
最后,虽然不甘心,上官蔻心还是搁下锄头朝骆昔浪的木屋走去,她决定压下愤怒,再一次请求他为过世的大娘尽一点心力。
她敲了敲房门,末待回答便推门而入。站在窗前的骆昔浪转过头,一头不受束缚的白发,一身雪般的白衣,恍若精工雕凿过的五官透着冷漠。一双浓眉在看见门口的上官蔻心时微微挑起,似询问,更似嘲讽。
骆昔浪没有说话,上官蔻心则是只能痴傻地盯着他瞧,忘了该怎么说话。从来她都没有什么机会好好看他,而此时,映着由窗外射入的阳光,他的身形令上官蔻心心神一震!不管是诡谲的白发、冰冷的眼神,还是那遮掩不住的漠然与疏离,只要看了,就无法再将视线移开。
“你的嘴怎么了?”骆昔浪淡漠的声音传来。
“啊?”上官蔻心眨眨眼。
“它好象没办法合上。”
小嘴倏地紧闭,红云飞上上官蔻心的双颊,骆昔浪见了只觉胸口一紧,随即沉下了脸并撇过头去。
“人已经埋了?”他问。
“没有。”上官蔻心哭丧着脸回答。
“坟呢?”
“才挖掉薄薄一层雪。”
骆昔浪离开窗边走向桌前,径自替自己倒了杯水。
“冰雪原是个好地方吧?”他似笑非笑地问。
上官蔻心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尸首就算搁上个几百年也不生蛆。”答案随即就揭晓了。
上官蔻心又是一阵错愕。随即狠狠瞪了他一眼!当然,此时骆昔浪是背对着她的,根本看不见她杀人般的目光。
“你——”骆昔浪喝了水,头也不回地问:“来找我帮你挖坟吗?”
上官蔻心眼睛一亮!
“公子愿意帮忙的话再好不过——”
“我没说愿意。”
上官蔻心脸又垮了。他这不是摆明了耍她吗?先燃起她的希望,然后又一句话浇熄了它。
“你出去吧!”骆昔浪道。
“出去?”上官蔻心低嚷:“可是我话都还没说——”
“如果是要我挖坟,送牌位,说了也是白说。”
“呃——不是,”上官蔻心使劲摇头。“不是大娘的事,我——我挖洞挖累了,想起大娘心里又难过,所以就来找公子聊聊,多个人作伴比较不寂寞嘛!你说是不是?公子。”她胡乱扯着,心想绝不能就这么被赶出去,一定得再跟他谈谈,如果不能说服这冷酷无情的人,还有谁能帮她离开这处处凶险的冰雪原呢?
“我可不需要有人作伴。”骆昔浪冷冷地说。
“但是我需要,”上官蔻心幽幽道:“大娘走了,我——我很寂寞。”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滑落,她忙伸手抹去。
骆昔浪见状蹙眉。
“你何不到外头去哭?”他说。
“对不起。”
这句话之后屋里就陷入沉默,骆昔浪依旧是看着窗外,上官蔻心则只能乖乖地站在原处。寂静无声的环境加上昨晚一夜末睡,疲惫逐渐袭来,她开始打起瞌睡。
结果上官蔻心真的睡着了,并且在几乎跌倒时醒来,她捏捏脸颊让自己清醒,知道再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她轻咳了几声,鼓起勇气朝骆昔浪走去。
“别过来。”她才跨出一步,就听见骆昔浪这么说,只得委屈地停下来。
“公子好象很讨厌我?”骆昔浪没有回答这问题,只是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
“你是来我这儿睡觉的吗?”
上官蔻心忙摇头。
“不是,我——我想跟公子谈一谈。”
“有话快说。”
“我可以坐下吗?”
“嗯。”
“那——公子也过来一块儿坐吧!”
“用不着。”对方一点也不领情地回答。
“呃——那么我要开始说了喔!”
“尽快说完好继续去挖你的坟。”
“是大娘的坟。”上官蔻心皱着眉纠正他。
“不顺便挖你的坟吗?我可不会替你挖。”
他果然是魔鬼,居然咒她早死!
“我才十多岁,还要活好几十年才会死。”上官蔻心瞪他。
“是吗?”
“我觉得自己应该是很长寿的,再说,就算我自己挖好了坟,难道公子会“好心”将我扔进坟里,再用土给埋上?”
“你死之前不会自己爬进坟里躺好吗?”
上官蔻心咬牙切齿,依然瞪着他的后脑勺。
“公子,能不能告诉我你今年究竟是多大岁数?”
“三十。”
上官蔻心听了简直无法相信!果然正如大娘所说的,有银白色的头发不见得就是上了年纪的老爷爷,难怪大娘一定要她喊他公子。
“三十?真的只有三十岁吗?”她冒死问道。“那为什么公子说起话来好象一百多岁的老先生,对这世间丝毫没有期盼与眷恋?”
“我对这污浊的尘世确实一点眷恋也没有。”
他的一句话,语气亦无高低起伏,上官蔻心却从其中听出了愤怒、怨恨,以及几乎难以察觉的寂寞与哀伤。
“你并不是真的那么冷血无情,对不对?”上官蔻心脱口而出。
骆昔浪终于转过身子面对她。
“谁告诉你我冷血无情?”他问。
“大娘说的,但我就是没办法相信,我一直觉得——”
“还是相信比较好。”骆昔浪这么说。
“为什么?公子不是救了我和大娘吗?”
“恶人也有心情好的时候。”
“大娘心如死灰进入冰雪原,是公子收留她。让她忙碌得忘了心里的哀痛;还有,公子也救了年幼的我,并且将我娘的尸体一并带回,如果你真那么冷血无情,这些事又该做何解释呢?”
骆昔浪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开口问:
“这就是你要说的吗?想弄清楚我究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还是无恶不作的邪魔?”
“这——公子是好人吧?”上官蔻心不十分肯定地说。
“你错了,”骆昔浪对她露出邪恶的笑容。“我绝不是什么好人,这点等你走出冰雪原后自会明白。”
“但是没有公子带路,我一个人是出不了冰雪原的。”机会来了!上官蔻心站起来跑向骆昔浪,情急之下拉住他的衣襟。“求求你!公子,我一个人别说是出不了冰雪原,就算侥幸出去了,也绝对找不到大娘的儿子,请你帮帮忙,跟我一起送大娘的牌位回去,大娘去世,我不相信你一点也不在乎,你心里其实是很难过的吧?是不是?我就知道一定是这样!那么就让我们一块儿来帮大娘做这最后——”
“你说够了没有?”骆昔浪打断她的话,低头看着抓住他衣襟的那双手,又白又小,一点也不像男孩子该有的。“出去!”他沙哑着声音道。
“公子——”
“去哭、去挖坟,随你做什么都好,就是别再来烦我。”
骆昔浪拉开抓住他衣襟的手,再次转身背对着上官蔻心。半晌之后,门被拉开,又被关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刚碰触过那孩子的右手,不明白它为什么发烫。
到了晚上,大娘的坟挖好了一半,上官蔻心累惨了,但仍打起精神准备了简单的晚饭。明天还有得忙呢!不吃东西哪来的力气?
虽然气愤,上官蔻心还是送了东西到隔壁去,她不该在乎那冷酷的家伙有没有东西吃,但也许是她太善良了吧!想起他在挨饿还是觉得难过。
大娘已经覆上了白布,明天应该可以挖好她的墓穴,让她入土为安;但是公子怎么都不肯跟她一道走,这么一来,送大娘牌位回家的事便无法圆满达成了。
上官蔻心想起昨夜的长谈,大娘提起儿子时虽然总是几句话带过,语句里却透露着深沉的伤心和渴望;伤心的是一手抚养长大的儿子这般不孝,渴望的却是有朝一日能与儿子们团聚,再享含饴弄孙之乐。
大娘想要什么她明白,所以再困难地也要送大娘回家,她一定要想个办法说服公子与她同行。上官蔻心绞尽脑汁思索着,一边漫不经心把饭菜送入嘴里。
此时,在另一间木屋里,上官蔻心送来的晚饭原封不动搁在桌上,而骆昔浪就像是不曾移动过,依然站在窗前,凝视着一轮明月与皑皑白雪。
今晚他觉得心神特别紊乱,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脑中又浮现那男孩清灵秀致的脸庞。
是他吗?是那男孩让他深沉的心湖起了波动?
因为一时的侧隐之心,他将那孩子自风雪中带回,本意是让他和大娘作伴,一方面亦可分担她的工作。日升日落,岁月奔流,这十几年来大娘几乎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