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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闻言点头,掬起一抹荷香,道:“风雅之地,莲藕红菱必定极鲜。”
风轻轻地吹着,荷叶轻飘,送来婉转清雅的歌声,比丝竹之声犹为动听。
红蔷只是一笑而过,却听采莲女唱道:“金桨木兰船,戏采江南莲。莲香隔浦渡,荷叶满江鲜。房垂易入手,柄曲自临盘。露花时湿钏,风茎乍拂钿。”
吴侬软语,歌声清冽,黛玉听得微微颔首,暗自赞叹不绝。
红蔷却笑道:“不过采莲之扁舟,何来金桨木兰船?”
黛玉闻言道:“她唱得倒是没错,天子南巡,金银如山倒,岂非金桨木兰船?”
言语之间,对康熙南巡之举,颇不以为然。
红蔷挑挑眉头,笑道:“姑娘说得极是,倒是便宜了咱们家的生意。”
“罢了,身处风雅之地,还谈这些铜臭做什么?”黛玉摆摆手,探手接过几瓣儿粉白的荷花,染得一身荷香。
她从小喜欢过着诗化的生活,诗词风雅,书画空灵,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总是处处透着清贵的书卷清气。她不喜欢那些权势那些金银,对花开花落却有着莫名的钟爱,尤爱在香荷中徘徊,天然的美,总能让她忘却忧伤。
清凌凌的双眸,染上了些许花影,比荷叶上的露珠更亮,晶莹而灵透。
扁舟穿过荷田,却是一方红菱水域,目更开阔,风送荷香更浓。
后面的扁舟赶了上来,王嬷嬷笑道:“行了好一忽儿了,姑娘饿了罢?”
伸手递来食盒,红蔷从舟中取出小桌,张罗了起来,黛玉亦取下纱帽面纱。
却见杯盘精致,菜点精美,皆是黛玉家常爱吃之物。
红蔷又取出风炉烹茶,丝丝茶香穿花度叶。
“红蔷姐姐烹茶的功夫更到家了!”黛玉捧着茶碗,轻抿了一口,神情欢欣。
采莲女将扁舟停在了红菱水域,一同张罗着黛玉吃茶尝点,虽是在外头,礼数儿倒是一丝儿不错,忽闻一声浑厚之音从荷田中传出来:“好香的茶,竟胜过荷香,这还是今年头一遭的明前狮峰龙井呢!”
黛玉回头一看,荷叶沙沙作响,一抹淡黄色的衣角率先露了出来。
一只乌篷船划出来,除了划船的船夫,船头竟有七八个人簇拥着一个身着淡黄色绸衫的中年男子,双眉入鬓,星眸生威,虽然面上有几粒浅浅的白麻子,却丝毫不减半分清俊,竟是个威严与俊朗并存的人物。
黛玉眉尖微蹙,她不喜欢与陌生的人说话,自然而然十分不悦,并不答言。
正在这时,忽见林如海从那男子身后闪了出来,皱眉道:“玉儿,你怎么在这里?仔细着了风。”脸容苍白,不减昔日风采,只是爱妻初丧,终究打击深重,鬓边已经微见白丝,略有些颓废风流之态。
“爹爹?”见到父亲也在乌篷船上,黛玉微有诧异,不及多想,急忙放下茶碗站起身,粉颊微红,软声道:“因见荷花开得好,玉儿便与奶娘出来赏荷。”
“哦?如海,这是令嫒?”黄衣男子闻言面色惊诧,侧头看着林如海。
林如海忙道:“回三爷的话,正是小女。”
黄衣男子闻言,笑声爽朗从容,依然不减威势,细细打量着黛玉,半日才又道:“爷早就听说江南有二女,秦淮金锁,姑苏玉珪,金锁也罢了,玉珪倒没想到竟是你的女儿,今日一见,果然生得风流纤巧,端的是名不虚传。”
说话之间,折扇轻挥,举止之间自有一种不言而喻的贵气。
“小女蒲柳之姿,山石之质,年幼体弱,养于闺中,那些不过都是一些子虚乌有之名罢了,经由人口倒是传得越发不像话了。”林如海语气十分谦逊,在他心里,女儿能一辈子平安康泰,便是他最最期盼的,至于那些所谓的虚名,不过都是过眼烟花罢了,没的让人传来传去,辱没了女儿家的清名。
黄衣男子闻言,刷的一声,合上折扇,亦将黛玉骨子里的傲气尽收眼底,微一沉吟,忽而笑道:“生了这么一个标致女儿,还说蒲柳之姿,如海你可是大大地谦虚了!既然是令嫒,让她上来与我们一同游湖赏荷罢!”
林如海虽心中不乐意,却也只得吩咐黛玉从扁舟上了乌篷船。
幸而黛玉年幼,尚不及七岁,自幼又是男儿长大,男女之间也不必十分拘谨。
“玉儿,来,见三爷。”林如海拉着黛玉的手给黄衣男子见礼。
黛玉冰雪聪明,不用林如海多言,单是见了这黄衣男子的气魄,也隐约猜出了他的身份,上前一步,右手在上,左手在下,置于右腰,手帕则塞在左侧腰封之上,行了个标准的万福,脆生生地道:“小女给三爷请安。”
林家是满人旗籍,未出阁的满人女子俗称格格,比男儿还要显得金贵些,不比汉人规矩男尊女卑,除了帝后父母,对旁人不行叩首之礼,不为失礼。
三爷哈哈大笑,点头道:“不错,不错,倒真是个可人的丫头!”
回头对身边一个面色白皙的青年侍从道:“李德全,将爷带来的那只云朵玉如意取来赏给林丫头!”
李德全应了一声,下去果然捧出一只极名贵的玉如意来,送到黛玉面前。
黛玉略略皱了下眉头,也不好推辞,淡淡地道了一声谢,回头就交给红蔷收着,竟没看第二眼,脸上也未见欢喜之色。从小到大虽没见过多少外人,然则最厌这些达官贵人,动不动就以珠宝玉器赏赐,自以为一副高高在上,赏赐东西就热应该让人感恩戴德,实际上不过炫耀自己财大气粗罢了。
三爷见状,深感奇异,笑对林如海道:“令嫒倒是与众不同得紧。”
林如海素知爱女癖性,微笑着告罪道:“小孩儿家不懂礼数,让三爷见笑了。”
三爷摆摆手,倒也不以为意,林如海方松了一口气。
也不过一炷香的工夫,风卷起荷叶,登时翻了起来,不复正面的碧色如玉,空中一点乌云遮住了艳阳,豆大的雨滴急迫地落了下来,打得荷叶声声沉闷。
三爷见机极快,伸手拉着黛玉与身边的一名少年,一同进了船篷里避雨,船篷小,人又多,因此不能全部进来避雨,三爷笑道:“真真是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方才还是晴空万里,此时却是大雨滂沱。”
黛玉却望着船篷外头,风大雨急,父亲与那几个侍从,早湿了衣裳。
父亲带病在身,立在风雨中,身为女儿,她岂能独享无雨之篷?黛玉当机立断便甩开了三爷的手,几个步子出了船篷,举起干净的手帕去擦父亲脸上的雨滴,大大的雨滴落在眼里,生疼生疼的。
唬得林如海急忙将黛玉护在怀里,“玉儿你怎么出来了?仔细身子!”
“爹爹在雨中,玉儿不要丢下爹爹!”黛玉双手紧紧地抱着林如海的腰,她生得怯弱不胜,气血不足,纵然是高声大喊,也与常人说话的声音高低无异,让风雨吹得零零碎碎,似一瓣瓣儿粉荷花在雨中飘零。
女儿的孝心让林如海心中一暖,弯下腰,紧紧地将女儿搂在怀里。
红蔷急急忙忙从扁舟上取出随身携带的雨伞的时候,父女两个衣裳已经湿透了,但是黛玉的这种孝心,却已经刻进了旁观者的心里。
雨势未歇,可湖面上浓浓的雾气氤氲着升起,渐渐地染上了青丝,还带着一些荷叶的清香,黛玉仰起脸,小手握着手帕给父亲擦拭,笑道:“爹爹,雨后荷花可好看了,回到家,玉儿给你画一幅。”
“好!”林如海低头含笑看着爱女,由着她雪嫩的小手为自己打理。
爱妻虽逝,可有爱女如此,真真儿是暖入心扉。
那三爷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有些震惊于黛玉的举动,不免沉吟片刻,在船篷中击掌赞叹道:“好一幅天伦之乐图!慈父稚女,雨雾清荷,何等美丽的风景,何等感人至深的画面。如海,你生了个好女儿啊!”
林如海脸上有些骄傲的神采,得女如此,这一生都不枉了。
黛玉却冷笑道:“情由心生才是情,一幅画罢了,何谈什么天伦之乐!”
她不喜欢别人赞叹着她,却还说什么比图还好看,画卷永远是死的,映入眼帘的未必就是真实的,便是妙笔生花的丹青,也写不出滋生于心底的那份真真切切的情意,又怎么能将她与父亲的这份爱,与画作相提并论呢?
年纪虽幼,语气可不弱,说得众人听了相顾失色。
那位三爷却是一怔,轻笑道:“小丫头,你可知道爷是什么人?”
金门玉户龙临府
六月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雨后荷花更好,天蓝水碧,空气愈加清新美好,只是兴致却没了。
回到家中,沐浴更衣之后,披散着湿漉漉的青丝,也没涂脂抹粉对镜梳妆,黛玉便吩咐雪雁在画案上铺着雪浪纸,取出画笔和颜料,细细地绘出半纸残荷。
也许是她太过伤春感秋,也许是她没有过圆满,因此最爱残荷听雨。
放肆的大风吹得荷叶翻开,正面浓绿温润,宛如碧玉,卷起露出的反面却有些绒绒的细白毛儿,不是纯然的浓绿,脉络却极分明。修长的荷茎带着扎手的小刺儿在风中舞动,太过纤弱了,荷花也颤抖起来。应是粉润娇艳的荷花瓣儿,此时却是在风中凋零,苍白无力地落在荷叶上绿波上,显得有些寂寥。
“留得残荷听雨声”李义山的诗题上去,一种别样的凄美油然而生。
金锁德高,玉珪才深,黛玉年纪虽幼,琴棋书画可是毫无含糊。
雪雁一旁赞道:“姑娘画得真真儿和今日见的荷花一般模样。”
黛玉掷下画笔,端详了一会儿,方吩咐雪雁晾起来,回头吩咐人糊裱起来。
雪雁咕哝了一声,收拾好了,方道:“我到现在都不敢回过神来,没想到,我一个小丫头,竟然见到当今的万岁爷了,真像是做梦一样!”顿了顿,看着黛玉道:“姑娘真是胆子大得很,那样跟皇上说话,还好皇上没怪罪。”
如今回想起来,心里还有几分害怕呢!
当时听到黛玉说话不客气,三爷笑问道:“小丫头,你可知道爷是什么人?”
言下之意十分简单,若是知道了他的身份,瞧她可还会说这般无礼的言语。
“当今皇上在兄弟中排行第三,如今皇上又南巡至此,父亲身为兰田寺大夫,又掌管江南盐课,理应接驾,不陪着皇上,岂能在这里逍遥?三爷气宇不凡,李总管又是早有耳闻,三爷若非皇上,还能是何人?”黛玉口气十分平淡,竟是没有一丝儿因为他是皇帝而生出一些畏惧之态。
为帝王者又如何?也不过依然是个人,并不是什么神仙大士。
“哈哈,如海,你这个女儿可是聪明得紧哪,竟然猜出了朕的身份!”康熙闻言不怒反喜,龙颜甚悦,看着黛玉在风雨中,正如同那荷花一般,亭亭玉立,却没有损折半分出淤泥而不染的脱俗,竟也没有怪罪她。
林如海微微有些苦笑,怜爱地看着女儿不肯屈服的傲气。
不过也因为见到了黛玉,深喜黛玉玉雪晶莹,康熙竟然纡尊降贵,没有住在行宫,却住在了林家,可把上上下下忙坏了,小心翼翼地服侍着这位九五至尊的皇上,生恐皇上打个喷嚏,林家也落下暴雨来。
听到雪雁满是责备的话,黛玉莞尔一笑:“若是怕怪罪,我也不说那话了。”
因家里忙着伺候康熙,屋里的人都去帮忙了,黛玉便没唤人端水来,只是径自出了房门,走到长廊下,解下披风搭在栏杆上,细细地洗着白嫩嫩的手指,以及指缝间的墨迹。
外面的官员,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艳羡林家能得到皇上的福泽。
黛玉轻叹,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的讽刺,福泽么?她不喜欢,也不会去巴结。
林家卓然屹立江南百余年,靠的都是自己的本事,不是攀龙附凤。
长廊回旋,用色也极淡雅,极是清致,小院里有一只水缸,植着几株清荷,雨后略有残败,一只极大的玉色鹦鹉在莲花荷叶间起起落落,似是逗弄着缸中的几尾锦鲤,忽而欢声道:“姑娘,姑娘,客人来了!”
扑棱棱地拍打着翅膀,飞到了黛玉肩头,歪着小脑袋看着月洞门口。
黛玉闻言,抬头一看,果然站立着一个穿青衫的少年,正是当时被康熙抓进船篷避雨的那位少年,约有十四五岁年纪,容貌与康熙有五六分的相似,十分俊秀,只是更孤傲了些,眸子中透着墨色,仿佛深得看不到底。
他一直都是静静地看着黛玉,不言不动,却依然带着迫人的气势。
黛玉擦净了双手,将披散的青丝绾在耳后,径自转身回房。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与她不应有所瓜葛,自己终究年幼,又新近丧母,人人都体谅些的,并不责怪,纵然他是皇子,也不用对他恭恭敬敬。
“林姑娘。”少年出声止住了她的脚步,声音低低沉沉,略带些磁性,又有一种沉稳刚硬的力道,让人不容忽视。
黛玉回过头,微微蹙眉道:“深闺内院,皇子爷有何吩咐?”
语气虽然不悦,脸上却依然噙着淡淡的笑意,微微福了福身子,也算是全了礼数。她不喜欢他的眼神,太过深不可测,而他身上有一种犀利的气息,逼得她只觉得夏风也能化为冰刀霜剑,让她感到震撼,身边冷上三分。
少年却是康熙的第四子,名唤胤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