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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理恍若未闻,视线穿过他投向远方,放在灰西装的红发男人身上。
“没想到他竟能让我如此失神。”她喃喃道。
“想必他对您而言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
“谁知道呢~”
重要?也许是时候好好思考这个问题了。
她与榊太郎交换了个眼神,在一曲终了,下一曲即将演奏的空隙转到了那对薰衣草搭档身边——
谁也没规定整晚只能与佩戴同样花束的舞伴搭档,不然那些碰见不中意的对象的年轻女士先生们可就要失望了。典子除了第一曲外,连换了好几位舞伴呢。
“不介意我们交换舞伴吧?”
熏理噙着笑意在对方注视下松开了榊太郎的手,从容不迫地搭在雅史的腕上。
雅史原本的舞伴猝不提防,略显狼狈地走到榊太郎面前与他组成新搭档。
“哟。”熏理瞪视道,对方见到她竟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在想什么?”
“呵,不记得在某本书上看过,探戈起源于情人间的秘密舞蹈,舞者必须表情严肃却东张西望,提防被他人发现。”
“我只是喜欢这种利落爽快的风格。”她撇撇嘴。
曲风换为流行慢曲,舞蹈难度比先前简单许多,她放松下来,随着节拍缓缓摇摆。
二人相继无言,仿佛话语已成了不必要的东西。他们的世界不需要喧嚣,即使戴上面具也仿佛坦诚相见,无需刻意伪装。
熏理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征十郎刚出生那一年,失去大多数记忆片段的她茫然无助,第一夜就被“绑”到了迹部家。
那时他们没有跳舞,雅史禁锢她的手宛如沉重的枷锁。
【回忆】
“熏理,过来。”
转身,只见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人朝她伸出了手——
控制着她年轻生命的手,将她的自由与尊严轻易捏碎的手。
熏理发誓,她总有一天会离开。无论什么方法或代价。
无论与身旁的男人相处多久,对他的感觉依旧如初。他的微笑只让她害怕——仿佛某种彻骨的寒冷席卷身体各个角落,每一滴血、每一个细胞都在皮肤之下疯狂地叫嚣。
熏理简直无法想象自己违背雅史的下场。她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向他走去,两人冰凉的手指相碰触时,熏理才绝望地发现她已经无路可逃。对方握住她的力度更像是在宣布主权——“你逃不掉。”
【回忆结束】
……
熏理懒懒抬眼,她曾以为雅史存在的每一分钟对她而言都是威胁,但现在的他们可谓处于平等高度上。
她曾以为雅史深不可测,实际上他的内心还没坚硬到坚不可摧的地步,他并不是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洞。
“真不可思议,你选择了薰衣草……因为我的名字?”
雅史揽着她腰肢的五指收拢,竟如此有力量,无形间压迫着她绳子往前倾,几乎要贴上他的胸膛。
“百合无法遮掩你的气息。”
熏理的气息像是普罗旺斯花田上萦绕而过的一阵风,沾染了薰衣草的花香。
她吃惊地张张嘴,没想到雅史也挺有情调,难道是被舞池里浪漫的环境所影响?
“怎么办,我发现你很有魅力。”
雅史为她的过分坦诚感到哭笑不得,“有这种想法的女人不计其数。”
自恋狂!她有气无力地翻着白眼。
熏理承认自己渐渐地喜欢上他……原来第一影响永远不会出错。但她不认为自己会爱上眼前的男人。
“但我相信你不会爱上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你觉得呢?”最好的回答就是用问题答问题。
“喜欢是给予,爱是索取。后者只会带来漫无限制的野心。”
雅史点头,算是赞同她的回答。
“你认为,金井怎么样?”她突然提及此话题,又不可避免地侧过头瞄了眼榊太郎对面的女伴。
这位神秘女人的气质、身形、举止与她记忆中的金井相吻合。她对金井出现在邀请之列上不感到意外,却没想到她竟会为此飞过大半个地球,从彼岸回到日本。
“谈起她?这不像你的作风。”
“喔,我好奇。”她满脸委屈。看来他对赤司七海的威胁毫不知情。
“她是有野心的女人,”雅史目光沉冷,嘴角的笑容像浸入水中的糖块迅速融化, “但她的某些想法不过是空中阁楼。”
他平静的回应中带着刺,熏理听后简直笑开了花儿,瞬间精神焕发。
她一直以为金井是不近人情的高岭之花,倘若她听到这番话不知道会不会伤心得晕过去呢?
“别不切实际了,她认为事业远比其他的重要。”他看破了她的小心思。
“切……我幻想下都不行吗!”
老实说,她也无法想象金井爬上赤司女主人之位后会对雅史和征十郎造成什么影响。想上位?做梦吧!
熏理深知自己无法全身而退,也不会轻易罢休。以她现在的实力更无法和赤司七海抗衡,她只能另寻出路。
又连跳两首曲子,熏理表示自己脚酸要退场,走到二楼窝在沙发里不动了。雅史也觉得无趣,等到了摘下面具的环节后便和几位熟络的合作伙伴谈起近日投资的新项目。
无所事事的她本想叫麻衣过来陪自己,哪知几位年轻单身男为谁先和她跳舞而争执不休,作为争端的中心她却没心没肺得喝着调酒。熏理露出鄙视的眼神,干脆坐在沙发上摆弄起手机。
总算熬到晚宴的下半场,鉴于隔壁的小孩子们需要早睡,有家室的家长们先退出宴会厅去接自家宝贝。
熏理和雅史隔空打了个招呼,说是自己先去接征十郎。她走出大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扯下手腕绑着的花束,腕间被勒出一道显眼的红印子。
进入小型宴会厅时她看到征十郎正和景吾下西洋棋,在棋盘上厮杀得难分难舍。围观者有小伙伴日吉若和凤长太郎。
“啊,阿姨好。”凤第一个注意到熏理,日吉随后也朝她鞠躬。
而面对面坐着的两位小大人却直接忽视了她的存在。
十分钟后——
“是平局啊。”
黑白两方陷入僵局而导致王棋受困,尽管将还没死但已经无法再行动。这局只能宣告无效。
征十郎有些失望,论将棋他知道自己还有几分胜算,但他对西洋棋不怎么那首。那边的景吾就更郁闷了,他总认为自己所向披靡,这一次却和小他几岁的表弟战了个难分难舍。
但多亏这次机会,他们从对方身上找到了新的闪光点,下次见面又有共同话题了。
“小征,该回家睡觉了~”
熏理拍拍他的脑袋,征十郎打了个哈欠,距离他正常睡觉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嗯,好的。”
困乏时发出的软绵绵的声调配上水汪汪的大眼,让熏理忍不住想抱住她蹭蹭。
与其他小伙伴们道别后,熏理牵着他的手走到迹部家前院那个面基有篮球场大的停车场。沐浴在月光下的雅史向他们招招手,西装外套躺在另一只手的臂弯上。
征十郎拉着熏理一路小跑到他身边,两手分别牵住爸爸妈妈,摇晃着他们的手腕,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黑色轿车。
简直像做梦一样甜美。熏理握着他软乎乎的小手感叹道。
脑中幻想着让这段从大门口到轿车的路程能无限延长,时间在三个人的世界里仿佛凝固,倘若父母与子相处的珍贵时光永远保持着「进行时」,她对人生将再无怨言。
然而——
希望只是奢望,一种自欺欺人的存在。
☆、第四十六章
四年级的时光一晃而过,转眼征十郎已经成为国小高年级生,再过一年就将直升冰帝国中部。
征十郎站在等身镜前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身上这套崭新的校服,熏理正蹲下身帮他系领带,毛茸茸的头顶蹭着他的下巴。
“妈妈,我会系领带。”他闷闷地说,认为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有些事情完全可以独立做到。
“我当然知道啦,可是小征在我眼里无论多大也终究是小孩子。”
熏理好笑地刮了刮他的鼻子。家长永远把孩子当成长不大的宝,眼看征十郎即将进入叛逆期,她担心以后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
系好领带后她又用手替他理了理发型,征十郎感到不太自在,双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
“我要去吃早餐了。”他轻咳几声为掩饰自己的尴尬,轻轻推开她的手,往卧室门口走去。
“欸——小征难道在嫌弃你妈?”她的手指一僵,痛心疾首地喊,“嘤嘤,小小年纪就这么没耐心,绝对是叛逆期提前了!!”
“不,没有……”
“妈妈我好桑心QUQ”
征十郎没辙,乖乖走回到她身前,站定。
“我、我才不会嫌弃妈妈呢!”他有些气急败坏地说。有时候真怀疑究竟谁的心智更成熟……
熏理的话中当然有开玩笑的成分在内,一向正经古板的征十郎却当真了,害怕惹母亲生气。要知道通常他惹怒熏理的下场都不是太好看——比如说走丢事件……
她可是二话不说就把自己丢到训练营去了!
准备好一切后,熏理满意地拍拍手收工。
“小征,要上点发胶——”
“不用!”征十郎迅速摆手。
“噗,逗你玩的。”她笑喷,“话说,我今天下午可能会晚点来接你……需要直接让志川管家去吗?”
“没关系,反正我今天要值日,会晚半个小时出来。还要拜托您在校门口等我了。”
熏理点头,拉着他下楼吃早餐。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下午的事儿会拖到多久,毕竟这次是她主动找去松原家,将事情摊开来和他们谈。
金井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从北美调回日本本部工作,担任Classic的监督兼策划人。将她视为合格人选的赤司七海在此之后有所行动,谁也不能保证她会将手中掌握的松原家丑闻的信息透露给谁,正值政坛大选期间,放出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松原海志心脏病突发。
想到这儿,熏理的表情蓦地凝重起来。
她确实担忧赤司七海动真格,也相信后者有此能力。就这个形势来看,赤司家的资产只是名义上交接给了雅史,谁也不清楚这可怕的女人手中还操有多少股份,母公司里安了多少眼线。
常言道「越是血统和我们相近的人就越想喝我们的血」,也不是没有它的道理。
“我吃完了。”
清脆稚嫩的童声将她拉回现实。
征十郎从座位上站起,背上他越发沉重的书包。他向餐桌上的父母规规矩矩鞠了一躬,转身前往大门口。
熏理凝视他的背影,思绪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心里惋惜地想一旦征十郎过了变声期,就不可能再听到这样纯粹的童声了。
但同时又在期盼着他快快长大——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她曾无比坚信只要孩子在身旁,自己就有勇气面对一切。当时的自己真是天真过头了……
“我也吃完了。”雅史动作缓慢地放下刀叉,结果女佣递过来的西装外套。
不知何时他开始有意无意地陪着妻儿一起用餐,尽量减少彻夜加班或去海外工作的频率。
“喔,路上小心。”
熏理随口说了一句,继而低下头心事重重地插/着盘中的菜叶子。那片可怜的绿叶儿已经被蹂/躏得不成模样。
雅史疑惑地瞥了她一眼,但没做声。今天上午将会有个有关收购的重要会议,要是谈定的话这周就能搞定合约。
熏理磨蹭地吃完早餐,会到卧室挑选去松原家的着装。不能太素,也不能太花。
她前不久向典子隐约透露了点信息,也不知她在何种情况下告诉了松原海志,听说把这位父亲气得不轻。当然,这火是冲着亲家赤司七海去的,熏理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但不会有人顾及到她的感受。
启程前往松原家的事她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典子。除非事情到了不可控制的局面,她不想让大姐再为家中的事操心,尽管她会毫不犹豫地拜托迹部家出力将丑闻压下去。
第三次来到松原家,仿佛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中的大宅给她留下了糟糕的印象。
这回没有女佣出来迎接,也不知松原夫妇是不是故意支开了所有佣人,只剩下他们两人心急如焚地站在大门口迎接熏理。
「这待遇真高级。」她在心里自嘲道。
“熏理!你终于来了……”
“有事吗?还要我特地前来一趟。”
昨日接到松原海志的电话时她差点没认出他,印象中这位老顽固一直是波澜不惊的老狐狸。电话中他什么都没透露,只是一个劲地说事情很急,请她务必前来。
“我们进去说!”
屋内,松原夫人将一包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拿出来。
“这是昨天清晨送到的,也不知道是谁寄的包裹。”
“我们打开一看,发现……竟然是……”
熏理快速浏览了下牛皮信封里的东西,几张银行收据的复印件、有关松原海志贿赂高层官员的照片、还有一封威胁信。
“做得可真够绝的。”她感叹道。
“你要相信我们啊,我们松原家时代为政/府效力,绝不会轻易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她冷眼盯着他们,事到如今他们还不打算将洗钱案招供出来。松原海志没料到熏理早就在几年前无意间偷听了他们的谈话。
“这种澄清方式只会越描越黑。”她耸耸肩,“你们还是实话实说吧。”
松原夫妇对视一眼,从对方眸中读出了震惊。
“你们将这些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