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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无外人在的时候,她会这样唤他,她也不自称本宫。
她说,皇上常送我字画什么的,我知道那些很珍贵,但那只是我姐姐喜欢的,我
眼前,她的肚腹下有个血淋淋的窟窿。一个婴孩在她旁边的锦被上,雪白的缎锦已全数染成血红。那婴孩的肚脐带还连在她身上。
她难产,产道的宽度不足以让孩子出来,她竟用了这样惨烈的方法。
听说她医术极高,不啻于皇宫内任何一个大国手,皇帝那一脚却伤了她的内腑,她拿不到药给自己医治。此刻,更敌不住身体的痛苦给自己缝合,并且,她也没有医具,医具早给皇帝夺走,皇帝将宫殿里她喜欢的东西都扔掉了。
在场的宫人都吓得尖叫起来,他当时眼眶一热,竟忘了君臣之礼,挥剑割断了那条脐带,将孩子抱进怀里。
是个女孩儿。睁着眼睛,和她母亲一样,不会再动。虽满身血污,却依稀看得出眉眼秀丽。
皇帝愣愣看着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她。
他心里一动,顺着她不肯闭合的视线看去,宫梁顶上竟蜷伏着两个人。
一个是容貌丑陋青年,另一个粉雕玉砌,一身小锦袍竟是八皇子。距离并不近,但他清楚看到那个青年眼里的泪光,八皇子反倒没有丝毫表情,一双乌黑的眼眸紧紧的看着床上的女子。没有悲伤,没有震惊,只有空洞,只有沉默。
那青年是个机警之人,一下便发现了他,伸手抱紧怀中的小皇子,双眸一瞬盈满决绝和杀气。
他知道,这个青年便是不谢常说起的阿铁。阿铁眼里有着拼命的决绝,他知道这个青年已经作好死拼的准备领着八皇子杀出去!
曹昭南朝目光一闪,似朝他看了过来,他赶紧低下头。
他很清楚,若教任何人发现梁上那两个人,即便是八皇子,也只有死路一条。皇帝狠辣,决不会允许这个亲眼目睹自己母亲如何惨死的儿子留在这世上。
不谢死后,八皇子又在莊妃那里抚养了段时间,却常与莊妃之子干架。皇帝非常恼火。
他虽是皇帝最贴身的侍卫,却也有离宫休息的时间。
有一晚,他在府中办公的时候,一个人闯了进来。
是阿铁。
他满腹疑惑,那个性格刚毅、武功甚至比他还高出许多的青年一掀衣摆,跪到他面前,呈上一封书函。
他没有犹豫,接过了。
信上字迹清劲有力,若非一览称呼,又怎知这信笺竟出自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之手。
——惊鸿意欲出宫辟府,亟需大人一言相助,并恳予方明,二景,碧水等人与鸿并离。今日大恩,来日必千倍以报!
他突然想起八皇子与九皇子近日来的不和,原来个中却有这般巧妙,这八皇子是故意的种种作法,哪里还像一个孩子,竟似比那经历风浪的大人还要城府。
他长叹一声,翌日他进宫当值,佯装不经意问起八皇子近况。
皇帝说,仍多与老九又争拗,本是个聪明谦让的孩子,倒不知道怎变成如此。
他乘机进言道,估摸是常妃之死,抑郁难抒闹的,毕竟常妃去时,八皇子在莊妃宫里,没能见上他母妃最后一面,皇上何不将皇子出宫开地辟府的年纪破例一回,又将往日侍候常妃的内侍方明出去侍候管教,将往日常妃收养的孩子也一并送过去给小主子作个伴
于是,皇帝很快在宫外建造了新府,并晋八皇子为睿王。
然而,新府建起不久,府中却突然走水,睿王毁了容貌,残了腿脚,其后一场大病,睿王再不复往日。
虽按祖制,睿王子凭母贵,睿王府拥有大量奴仆,但睿王和兄弟,宫中,朝廷里的人却极少来往。
他心中唏嘘,他一生未娶,只有一名义子宗璞,倒是个极聪慧的孩子,他不好出面,便让宗璞暗里偶到睿王府走动一下,看睿王可有什么需要相帮之处。
正文 098 海蓝的秦歌(2)
但许多年过去,睿王府却沉静无风,睿王也并未托宗璞带什么言语回来,倒是宗璞和睿王私交极深,睿王每次都让宗璞带一些珍稀的花草回来送给他,说是亲手伺养的。
其他的,便只有夏王受莊妃之嘱,间或到睿王府坐上一坐,捎点宫里头的什么东西过去。但听说夏王和睿王的交情似乎也只是泛泛,睿王似乎无意加入到夏王的阵营中去,夏王因此对这个兄弟也不大上心。
他几乎以为当日那个写信给他的孩子已经变了,隐安于朝歌这个大市,直到咸阳之变。
不谢祖籍咸阳,后来才随爹娘、姐姐迁至江南。
恳他嘴唇微动,却终究没说什么。
皇帝摆摆手,“说罢,你随朕多年,也是唯一能让朕宽心的人了。”
夏海冰放低了声音,“皇上恕罪,常妃娘娘自有大错之处,只是,皇上对她不也嫌太狠一些了吗?”
让皇帝在桌上狠狠一敲,咆哮道:“朕没有错!常不谢心狠,她不该这样待她姐姐,她伤透朕的心,她该死!”
看着皇帝眼里的愤怒、灰败掺半,夏海冰苦笑道:“也许,后来在皇上心里,恨的是常妃娘娘变坏了性情多于她对芳菲娘娘的伤害。”
皇帝眸光一沉,冷冷盯向他,良久,才哑声道:“这个女人,朕不想再提了!你说你宁愿相信朕并没看错惊鸿,朕实亦作此想。只是,若教他知道他母妃的事,却是个祸患。”
皇帝说着微微挑高了眉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伴君如伴虎夏海冰脊背一凉,连忙跪下,“十五年前,卑职便明白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今天亦如此。”
“嗯,”皇帝这才淡淡应了声,“起喀吧。”
夏海冰咬了咬牙,站起来的时候佯作不经意问道:“若有一天,教八爷察觉出端倪,皇上”
皇帝没有说话,但他看到皇帝眸中一掠而过的狠戾之色。
他心里一凉,坐回椅上。良久,方听得皇帝沉声道:“他不会知道的,当年知道此事的宫人已经死绝。你替朕去贤王府传个口谕,便说朕已另获实证,知悉行刺一案实为贤王所为,若他肯自废一手,即日起宣病辞退,则朕可不将证据供之堂上,免其死罪,否则,按国法治罪!”
牢外有风扑来,将牢内灯火吹得半明半灭。夏海冰躬身应了,明白皇帝此举,既保睿王献策一事,亦逼迫贤王自此退出朝堂。皇帝到底动了怒,本来将贤王辞退便罢,却终还是要了他一只手作为惩诫。
想起一事,想对皇帝说,却终究没说,记得的人始终记得,不记得或是根本无心去记的人又何必去提。
今晚,其实是常妃的死忌。
*****
夜,一辆马车奔驰在朝歌大街上。
车内,一身青灰衣饰的男子紧盯着对座的白衣青年,低声道:“爷,支撑得住吗?”
他声音紧绷,可见青年的情况已极为不妙。
目光及处,青年双眸紧闭,搁在两侧的手已青筋勃起。
“铁叔,不碍事。”
这二人正是睿王和老铁。
老铁咬牙道:“今儿个你不该出府,让景平易容伪装太子即可。”
睿王一声低笑,道:“易容术再好,总有破绽,除非会锁骨之功,否则身高大小难以乔办,不然父皇当年便不会让我代二哥过去北地。郎家那小厮是警醒之人,这事,只能我去。”
“爷,你不是说过皇帝应不会将你献策之事泄露于贤王,你今晚不以太子之貌出现也未尝不可。”
“不错,但即使父皇不说,郎家和大哥还是会猜度,明明已将罪名诬给五哥或九弟,为何父皇还有新证,最重要的是,这证据到底来自何处?”
“所以,你故意让那小厮听到你和清苓姑娘的谈话?”
“嗯。”
老铁点了点头,这样一来,矛头转指向太子,贤王只会更恨太子。
他想起一事,又道:“只是你为何还要替贤王求情?是让皇帝以为你顾念兄弟之情,更无戒心?”
睿王睁开眼来,轻轻笑了。
良久,老铁才听到他淡声道:“铁叔,其实大哥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老铁一怔,“你今日放过他,若是日后他有碍你之处”
“杀,但今晚便这样罢。”
老铁知他言语虽淡,但向来言出必行,作事狠辣,遂不再担心,眼梢却见他突然浑身颤抖。
他一惊,知这位少主子已支撑不住。
今晚,他实不该出府,因为今儿个是常妃的忌日。每年一到这天,睿王都会将自己困锁在书房密室中,不见任何人。白天还好,他仍能以一身强大的内力抑压着,但到了晚上,他便会失去常性,发癫发狂。在他完全丧失理智、陷入疯狂的时候,若有任何人靠近,必死无疑。
除了那人,谁也制他不住。
老铁忙问道:“爷,清苓姑娘适才也过去了?”
睿王微微颔首,他低吼一声,跌滚到地上,眼角眉梢却仍浮着一丝温恬,“嗯,她过来了,和我合做一场戏给那小厮看,那小厮须常出入宫廷,必定觉得她熟悉,这正好他只会愈加认定我是二哥”
能制住他的只有清苓,这个男子一心深爱的女人,说到清苓,他的情况果然缓轻些许。
老铁一试凑效,连忙将他扶起紧按住,却见他两眼已变得血红,想封住他的穴道,却根本没有办法,此时他正运劲抵抗身体的痛苦,体内内力十足。他的悟性本便比常人高出许多,兼之十五年的苦练,这个男子的武功早已青出于蓝。
老铁心忧如焚,一掀帘子,朝在外面驾车的景清道:“快回府!”
景清大吼一声,鞭子狠狠抽到马背上,马车在夜色中飞快疾驰起来。
*****
贤王府。
夏海冰走后,整个厅堂即陷入可怕的窒息气氛之中。
“父皇,你好狠的心!你不但要你儿子退出朝堂,竟还要他的一只手臂。”
贤王跌跪在地上,扬声大笑,将桌案上所有东西狠狠扫跌到地。
因避讳夏海冰,郎相几人刚退进内堂,此刻,全数从里面走出来。
青衫小厮搀扶着郎相,郎相长叹一声,苦笑道:“这成败果都是命啊!”
皇后浑身颤抖,眉间一会露出狠色,一会又喃喃道:“羡儿是他的儿子,他怎能让他自废一手,不行,本宫要回宫去求他”
“四妹,事已至此,你千万莫要再多言,若将皇上彻底惹怒了,羡儿的处境只会更麻烦!”郎将军厉声道:“羡儿既保性命,不怕无东山再起之机。”
贤王走到郎将军面前,冷笑道:“东山再起?舅父,本王还有东山再起之机么?”
他嘶吼着,突然目露凶色,“本来本来八弟的计划快成功了,是二弟!是他!他以为本王不知道,焉知天网恢恢,让咱们的人听到了!本王得不到的,他也休想得到!”
郎相,郎将军闻言,俱生一股心惊肉跳之感,郎相怒道:“行刺一祸还嫌不够吗?你这泼皮还想做出什么事来?”
*****
睿王府。
翘楚蹙眉,看着眼前仍旧幽黑的书房,那人出去一天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说是去的贤王府,但郎霖铃午间已经回了来,他却是去了哪里?正值新婚,理当不办任何朝事才是。
今晚,这王府似乎也有丝蹊跷。她记得昨夜他带她过来这里的时候,四周都有护卫巡守。但今晚,他书房四周却不见任何人,为什么?
族里之事已刻不容缓,她不得不找他。
正思虑着,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院外迫近。
“小姐”
似乎是郎霖铃主仆——
她一凛,若教郎霖铃知道她在此,并不是件好事——四处一看,左右无掩,她连忙推门进了书房,悄悄掩在门后。
正文 099 海蓝的秦歌(3)
小姐,方才那老铁来报说,说爷到宗大人家吃酒,爷喝醉了,今晚便宿在宗大人那里。可这才是你们新婚第二日——”
是香儿的声音。
“你懂什么!宗大人是行刺太子一案的主审,对案情最为清楚。”郎霖铃轻斥道。
“咦,小姐,何以爷对行刺一案如此关心——”
抠“香儿,你今晚的话有些多了。”郎霖铃淡淡打断自个的丫头,又轻声道:“既路上碰着老铁,这书房,你我也不必再去了,我过来只是看看爷回来没有。”
香儿哪里还敢说什么,低低应了一声。
翘楚又听得郎霖铃问,“翘楚一直在房里?”
枭“已经歇下了。”香儿赶紧答道:“奴婢早按主子的嘱咐,让手下几个小婢留意着,窗纱映着,说是看到吹熄烛火,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