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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将鞋子蹬了,上了榻,用被子将身子头脸盖住。
他似乎静默了声息,好一会,才听到他的脚步声轻轻传来,似乎是走过去关上屋门。
她很累,却睡不着,清清楚楚听到他收拾地上东西的声音,脑里恍恍惚惚的想,将他留在这里,不是剥夺了他本来的生活和理想吗。
但若回到崖上的世界,她却没有办法让他改变修建陵寝的想法。
她错了,将陵寝修在别的地方是不可能的,她根本不知道,东陵哪个地方将会和敦煌重合,这样如何告诉他择地?
另一个方法,是不修陵寝。
但这可能性极小,因为古往今来几乎没有帝王不修陵寝,不墓安葬。
虽然他说过只要她好好待在他身边,他会给她想要的,但即便他真答应她了,她离开以后,他还会信守承诺吗,不下令全国通缉将她杀掉解气便万幸了。
心口闷痛起来,她赶紧收摄了心神,不敢再想,但依旧睡不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他微微辗转的声音。
她下意识将被褥掀开了些许,一看,满室已经昏暗下来,桌上油灯没有完全熄灭,几滴油星子,一簇薄火苗。
她有些发怔,目光收回之际,却被地上炯炯的眸光纠住。
被褥半盖,上官惊鸿紧紧盯着她。
眸光深而灼。
她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慌乱,抗拒,将被子蒙头一盖,快快转过身。
耳边又是他辗侧翻身的声音。
怎么老是辗转,那样伤口不疼吗?
她突然想起,刚才疏疏一眼,他身下似乎只垫着几件袍子……那是刚才翘振宁命人送过来的替换衣服。
只送来两床被褥,他又拿什么打地铺?
她自嘲一笑,为什么离开反而容易?这样的对面,还是不希望他受罪,总归是一张白纸的人,也算是另一个人了。虽说,她曾考虑等他好了再离开,但若他是以前的他,她明白,她绝不可能这样和他共处一室,她会立刻离开。
心里微吁了口气,到底还是掀了被子,坐起来,道:“你上来睡吧,我睡你那里。”
“不,我睡这边就好。”上官惊鸿立刻打断了她,甚至微微沉了声音。
她闭了闭眼,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轻声问出来,“没有了记忆是什么感觉?会害怕吗?”
“不会,现在和你在一起很好。”
声音低沉传来,她心里微微一紧,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有点好笑,更多的却是涩然……他当真把小姐和长工的故事当了真吗?在故事里,长工爱上了小姐?还是说,他以前惯对他其他的女人说***的话,现在即使失忆了,说起来也还能毫不费力,就像他是极认真的样子。
她重新躺下,用被子将自己裹个严实。
他不接受她的好意便罢,无论如何她说不出和他同睡一榻的话。
*****
然而,累归累,却总是睡不着,很快便到她辗转反侧了。
她心里烦躁,竟突然生了个念头,想不顾一切离开这个屋子,离开这里!
她终于明白,原来她还是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榻上却突然一陷,她一惊,被子已被人掀开,“翘楚,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上官惊鸿坐在榻边,微微皱眉看着她,神色有些紧张,很自然的便伸手过来抚住她的额发。
她伸手用力一格,坐起身来,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我不想看到你,你走开。”
他被她一斥,眸光暗了暗,咬了咬牙,似想站起来,末了,却盯着她,轻声道:“我坐在这里,你睡着了我就走开。”
她咬牙道:“滚。”
女子的声音有丝尖锐,昏暗的灯火里,上官惊鸿清清楚楚看到翘楚眼里复杂抗拒的光芒,尖尖的刺过来。
是,他的记忆是空白的,但什么长工和小姐的故事,他不信!
胸腔里,薄薄的怒气迅速被她调出,他一声冷笑,几乎便要站起走开……手刚才被她挥开,落到被子上,她的手就在旁边,无意识的贴靠着他的,只是不经意的肌肤相接,他竟无法从这单薄的温度里抽离,这时,他只想抱她,吻她,碰她!
正文 210 你不必懂我——长工不可以(3)
手却规矩的定在那里,没有动。
交面而坐,他冷冷看着自己的手,她右手旁边自己的右手。
他受伤了又怎么样,他若要用强,她根本便不能抵他抗他。
不是不能,却是不敢。
恳可笑了,他不敢。
记不起和她之间的往事了。
可是,当她撩着长长的裙摆,白了脸颊奔入医庐,嘴里喊着“吕先生,我答应你”的时候,他醒来之后心里所有的陌生空寞一下褪尽……
让当时,她眼里的仓惶和悲恸,让他来不及哀悼这尘封了的记忆,来不及迷茫,只想让她不再伤。若他也模糊糊涂,怎么去守这“跷出家门的小姐”?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有这股强烈的感觉,他不知道她要答应吕宋什么,他只知道,他绝不会让她答应!他只知道,他想和她在一起!
她这样待他,是因为心里那个人罢,她说过她心里有人了。
他不会让她去爱别人,不会!不可以!
但现在,她也像刚才那样,脸色苍白,于是,他再也没有办法,去做让她伤恸的事。他咬牙站起,淡淡道,好,我出去睡。
*****
他已经是另一个人了,这样不过份吗。
贪、嗔、痴、慢、疑,原来,她始终看不清。
翘楚紧闭上眼睛,耳边听得屋门重开重合的声音,她想将他喊住,心胸却蓦地一闷,立时绞痛起来。
刚才便有过征兆。
是她的心疾发作,还是上官惊鸿或翘眉的毒?
还在睿王府的时候,服过心莲和上官惊鸿的药,心疾虽永不可解,但发作的次数尚好。
她突然想起翘眉说过的话,翘眉说,会定期给她解药。
她还没拿过翘眉的药,现在到发作的时间了吗?
就像无数虫子利刃啃剜着心脏,她无力抵抗,只能任着腐蚀,她抚住心口,在榻上翻滚起来……
*****
上官惊鸿在门阶坐下,看着天上月华星光,下意识往怀里摸去。
东西摸了出来,眼梢懒懒一裹掌心。
是只玉笛子。
你是不是还是这样不在乎……陌生又熟悉的词曲在脑里浮起,他自嘲一笑,将笛子凑到嘴边,却听得痛苦呻吟的声音从背后屋里传来,他一掀开衣摆,立即起身推门而入。
阶下,玉笛翻宕跌滚。
*****
屋内,入眼的情景,几乎将他震得心胆俱裂。翘楚一脸痛苦,双唇之间一片血红,在榻上蠕动着。
……
眼前昏黑,视线朦朦胧胧,翘楚有些辨不清将她紧紧抱进怀里的是谁。
心上剧痛像潮水一般涌过,将她盖得喘不过气来。
生死茫茫,死前是否就是这样一个模样。
她下意识抓向将她抱住的男人的领襟。
她张口想去唤谁的名字,又突然想起秦歌有林羽,上官惊鸿有清苓。
她怔怔凝着眼前的男人,看他双眸锐清,眼梢眉角却都是惊痛、沉恸,长发如墨玉带飘飘,她突然清醒了一些,那是她的丈夫上官惊鸿。
他们行过礼,也曾同睡在一张床上。
较之郎霖铃,她也是他的妻子。
较之沈清苓,她才是他的妻子。
阴差也好,阳错也罢,不管谁质疑她插进他的爱情,不管他心里的是不是她,她是他的妻子。
她心里疼痛,冷汗涔涔,一时忘了身在哪里,只是下意识想,若她熬不过今晚,她是不是也可以自私一回。
“翘楚,告诉我,你怎么了,哪里疼?”
挟着惊怒的声音拍打着她的耳骨,心头那些刺骨的过往那些恨陡然沉了下去,她不愿花费唇舌去回答,疼痛让她每说一个字的艰难,她只是偎进他怀里,低低道:“你今晚陪一陪我,别到郎霖铃那里去,也不要假装在我这里过夜,却是为了去见沈清苓。”
绵密的吻混着粗重的鼻息落在她的额、眼,她被男人收勒在怀里,强劲的双臂将她的身子几乎都嵌入他的怀里。
她听到低沉咬牙的声音传来,“翘楚,那人既如此待你,你为何还惦记着他,我陪着你不好吗?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们在一起,没有别人,好不好?”
他的牙关甚至轻轻作响,那是怒急痛到极点的悲愤,翘楚心头一震,全然清醒过来,怔怔看着抱着自己的青年。
突然,他将她拦腰抱起,他血红着眼,模样有丝扭曲狰狞,深深吻着她的唇,轻声道:“我现在就带你去找族主,你忍一下,很快就会好起来……”
她苦笑,道:“他救不了我,若雪公主带我进来的时候说过,这里只有吕先生能治人,族主术法虽强,却不会救人,莫忘了你也是吕先生救的。”
上官惊鸿神色大变,将她放回榻上,勾脚就踢翻了榻边一把小凳。
他的医术也被封住了吗?她心里一片绝望,看他背后又沁出一片血迹再恨也抵不过此时的感觉,心口痛着,又为他疼着。
她伸手去拉他的手,他立刻回握住她。
她说,“伤口又裂开了,你去去包扎一下。”
他却似没有听见一样,看也没看,又将她抱起,低声道,“我们还是去找族主,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翘楚看他坚定的对她说着,自己眉宇却都是明知故说的狂乱,心里一恸,伸手揽住他的头颈,轻轻吻上他的薄唇。
正文 211 你不必懂我(9)
他眸光暗了暗,随即勾过她的唇舌吮住,她只是轻轻印着他的唇,他却那么用力,将她的唇瓣吮吸得麻痛,将她嘴里的血沫都卷到自己的嘴里去。
怕自己有事,她没有回避,反搂紧他的头颈,微微回应着。
好像这是第一次,两个人这样毫无嫌隙。
他越来越激烈,她颤抖着承受着,很快呼吸急促,在她想将他稍稍推开的时候,他已经先离了她的唇,将头重重抵到她的额上,眼眸暗得像一道飓漩,要将她的一切吞噬不剩,他低沉着声音说:翘楚,翘楚。
恳“我不会让你有事,我会守着你。”他慢慢放轻了声音,在她微肿的唇上轻轻一啄,将她的身子托了托。
她看到他眼里的坚毅和执拗,这是以前她从没在他眼里看过的。这一下,她有种感觉,她确实是被他深深爱着。
她不知道没有了记忆的他为什么会爱上她。
让可她知道,这不是真的,它是假的。
镜花水月。
她将头抵靠在他急促起伏的胸膛上,他大步朝门口走去,她心口麻麻的,神识开始有些模糊,她略有些贪婪的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息——那淡淡的药香,终于微微颤声止住了他,“我有事和你说。”
他亲了亲她汗湿的额,脚步不停,“乖,一会再说。”
眼看他便要踏出门阶,她伸手紧紧箍住他的衣衫,低抵笑道:“你自己考虑……是要留在这里,还是出去,其实……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山中不知年月,没有勾心斗角,不累,如果出去,就去……朝歌,你最亲……最爱的人,都在那里,去睿王府……睿王府……”
“我哪里都不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不想对她发怒,但听她话里的诀别意味,上官惊鸿又惊又疼,心头火起,沉着声音狠狠斥在翘楚耳边。
却见她疲倦地合上眼睛,昏倒在他怀里。
他一骇,抑住满心疯长的疼痛,极快地低头鼻尖触过她的鼻端……
一些东西随之涛般在脑里涌过,眼前,月朗星烁,他抱紧她,脚步一拐,往屋里走去。
*****
一些烟熏尘雾,轻轻惹惹的刮打在眼皮上,身前是一片冰凉濡湿,刺腥的气味扑粘在鼻上,轻轻打了个喷嚏,只听得一道灼哑的声音在身前、耳边:翘楚。
翘楚慢慢睁开眼睛,看清眼前境况,愣了愣,上官惊鸿他到底在做什么。
墙侧高高的药柜,到处的筲箕、炉子,这里是药房吧。
前面,上官惊鸿在捣弄着药材……杵子,瓶瓶罐罐盅盅。
此时,侧过脸来,用力的挨上她的脸。
“再睡一下罢,等一下还有一帖药,对了,小姐,我以前不仅是长工,还是你家大夫吧。”
他轻声问着,有几分揶揄意味。
他……她心情一激荡,他记起他的一身宛如大国手一般的医术了?!
眸光落到二人身上,却随即微微怔住,没了话。
两人此时……
他将厅上一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