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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鵁护了小吉,对西眉道:“西眉莫急。你今日可曾见了我四堂堂主?我竟然敢让四堂堂主全都离了我飞花楼,便是用不着他们也能让你活着来……死了去!”
西眉脸色转瞬之间变了几变,却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飞花鵁这样的身体,即使十六童子有多厉害,也断不可能一个堂主都不留在身边。可是,西眉看着眼下七毒岛虽有死伤,相对来说却是形势一片大好,于是咬了牙,断不肯为了飞花鵁一句话撤退。
飞花鵁摇摇头,貌似遗憾:“西眉,念在你我同宗,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却偏偏不要。你也不想想,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斗赢了我的?你啊,戾气太重……”
他摆了个手势,十六童子立刻换了脚步,掌心一推,内劲竟将地面之上的蛇虫鼠蚁尸体扫了个干干净净。
十六个人,却整齐得像一个人,左支右转,片刻便在地上画好一个巨大的阵法。
飞花鵁略一抬眼,看了西眉,然后低下头去,咬破三根指头,飞速的在那阵法中心描画起来。
只见他衣袖翻飞,翩翩然,煞是好看。短短小会儿,指中鲜血便在阵中绘成一个诡异的符号。细看去,仿佛形若一只振翅欲飞却又被缚住双翼的蝴蝶。
这,竟是那祭坛之下,飞花鵁画在通道门上的开启阵法!
待到最后一笔画完,一股庞大的灵力从阵法之中冲天而起,那股力量之大,直刮起一阵不小的旋风,将周围又靠拢过来的毒物吹得四散开去。就连葚溪之上,也泛起了波涛。
狮鹰像也感觉到了这阵法的力量,猛然扇翅,带得羲和往后面退开了些。
只有羲和皱了眉头,看向那阵法。
所谓阵法,便是凝结自然五行之力,化为己用的助力。这是何等的阵法?如此强大的力量为何竟能让凡人使来?
飞花鵁画好阵法,显然也已力竭,不由跌坐在地上。
小吉浑身发软,也来不及扶住他,只得看了这个儒雅公子模样的人无赖一样仰躺在地上。
小吉拿尾巴甩了甩他,嘲笑道:“喂,你怎么比我还不济?你这东西以后还是莫用才好,免得用过之后,别人趁你无力,直接收割了你的人头。”她话一停口,目光猛然落在突然出现的男子身上,于是,怔怔的,再说不出话来。
那个男子一身青衣长长的拖到脚踝,长发披散在身后,清俊秀美。赤裸的双足踩在葚溪湿润的岸边,别有一番风情。
或是血脉天性,她却不论何时,只要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是她的大哥,珑。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得单手捂了嘴,默默的流下泪来。
原以为……原以为今生再无缘得见的,大哥……
珑仿佛有感应一般,转过头来,朝小吉略微一点,嘴角轻扬,眼神暖暖的。
然后,他慢慢的朝西眉走过去,那些毒物不知为何,纷纷绕其道而行,像是极其害怕他。
西眉弃了三根银弦,凝眉看向他。
忽然有风吹过来,撩起珑一身单薄的青衫,吹散他额前的发丝。
西眉啊了一声,定定的看向珑的额头。
那里,有极细的黑色纹路沿着珑的右眼眼角没入耳后发丝之中,诡异的镂空花纹。
西眉惊到:“墨玺印!你是那鬼鼎的护鼎兽!怎么可能!鬼鼎的护鼎兽不是被烙印在鬼鼎之上,永不得离开鬼鼎么?”
飞花鵁闲闲的躺在地上,明明是痞子一样的动作,在他做来,却也多了几分适意风流。
他略略一偏头看向西眉:“是啊,本是一辈子不得离开鬼鼎,可是,我用飞花一脉的鲜血献祭,又用了这般大的阵法,才换来他这短暂的相助。”
小吉听了这话,原是不解,再细细一想上次祭台之下的经过,终于啊的一声弹跳了起来,指着飞花鵁说不出话来。
原来,狗儿竟真是飞花家的血脉!原来,飞花鵁早在第一次见狗儿时就起了怀疑!原来,飞花鵁上次带狗儿前去祭台之下,一是为了证实狗儿的身份,二便是以狗儿的血献祭了!
那鬼鼎与飞花一脉的渊源甚深,若要证实狗儿的飞花血脉,这是再好不过的方法。只是,小吉没有想到,飞花鵁竟早在那么早之前便为今日布下了后路。
飞花鵁却只偏头看着珑一步一步踏着水朝西眉走过去,淡淡的道:“啊,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我这样的人,何日是死都不知道,自然时时都要留条退路的……”
【儿女情】
《堕入畜生道之蛇女》司徒妖妖 ˇChapter 37ˇ
西眉心里有点发怵。
畜生对于危险是最直接的,但是,她七毒岛的那些毒物都是经过了特别训练的,好比人,被生生的扣上了链子,你往哪边儿扯他就往哪边儿跑。所以,这些畜生的反应已经算不得自然了,然而,当下,却依旧对那个青衫的男子如此忌讳。便单单是这点,也够让西眉生畏的了。更何况,他,是那个鬼鼎的护鼎兽!
鬼鼎是飞花一脉祖上传下的东西,西眉因为是女子,算不得飞花家的人,因此,了解并不详细,但是,多多少少是知道一点的。比如,那个鬼鼎便是镇厉鬼的东西。
曾经,西眉对这些是不信的,可是,后来,发生了些事却让她不得不信了。
飞花家的女子生来便是带毒的体质,生来便能操纵各种毒物,就像男子天生体弱却天赋非凡一样。
西眉一直以为,这是一种病,即使他的哥哥,飞花鵁的父亲告诉她,这是一种诅咒。
那个男人说这话的时候,手撑在竹楼的窗边,看着外面,眼里有西眉难以想象的认真。
那个时候,西眉还是个孩子,所以很多东西都不懂,只觉得她的哥哥的眼神那么复杂,有哀伤,还有忏悔。
他的哥哥回头看她,摸着她的头说:“西眉,你以后可不要太贪心啊,不是自己的东西,一辈子都别想强求。”
那个时候,他的哥哥其实也不大,才十多岁,那时,也还没有飞花鵁的存在。
其实,西眉如今也已近四十了,虽说面上看不出来。这大概也托了那个诅咒的福,飞花家的女子天生的成长得很慢很慢,怎么都不显老,总是还没注意着便已死去了。
这在旁人看来是一种幸福,但是,对飞花家的女子来说却是一种入骨的疼痛。
因为生来带毒,便是碰一碰自己喜欢的花,那花也能立马枯了。碰一碰那飞翔的鸟,那鸟也能拍拍翅膀死了。
于是,渐渐的,便学会什么都不去触碰,离谁都远远的。
不去爱,只去恨。
一般的花鸟虫鱼太禁不得了,便只与那些毒虫毒兽为伍。
绝不要有喜欢的人,因为太脆弱了。
可是,如果恨谁,便可以肆无忌惮,因为,只要碰碰便好。
于是,恨,便愈发的在心里膨胀起来,在完全不能爱的境地里,对谁都是。
那时,只要有一点点恨的苗头,便能像秋天原野上的大火一样,轰轰的燃烧起来,转眼燎原。
最开始的时候还觉得这不对,可是,到后来,便成了习惯一样自然。
因为飞花家的男子天生体弱,所以,女子便不与男子常年住到一起,生怕一不小心害死了他们。
于是,早在祖奶奶生下一对带毒的龙凤胎以后,那男子便创办了飞花楼,女子,便创办了七毒岛。
这便是飞花鵁的爷爷和奶奶飞花情和飞花怜了,而飞花怜则是具有飞花血脉的女子中唯一一个灌上了飞花姓氏的。
飞花家男子都不长寿,可是,女子却恰恰相反,即使百岁也与三十来岁无异,当然,前提是若能活到那个时候。
飞花怜是个性子极其温婉的人,飞花家的小辈,譬如西眉,譬如飞花鵁,都是她看着长大的。那个时候的西眉单看着是与飞花鵁并不差多少的,因此两人的关系当时仍是极好的。
飞花鵁常常去七毒岛做客,虽不是去玩儿的,但是,飞花怜温婉的性子却还是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可以说,如果不是有飞花怜,七毒岛与飞花楼的关系,早八百年便破裂了。
至于西眉,因为是女子,所以飞花情生下他不久,便交给了飞花怜抚养。可以说,飞花怜算是西眉母亲一般的存在,也是那时的西眉眼中唯一的眷恋——既不会因为触碰而死亡,更会对她温柔相待。
她会拿香香的手帕檫她的脸,小声的责怪她的顽皮。
她会告诫她要好好的待飞花鵁,别什么都跟自己侄儿争。
她还会摸着她的头说:“西眉还小,很多东西以后再学就好,小孩子就应该有任性和撒娇的权利。”其实,那个时候,既然已经有飞花鵁了,那么西眉自然也已二十出头了。
于是,西眉想,天生带毒也没什么大不了,怜姑姑不也一样?可是,她不还是那么漂亮,那么温柔?只要,一辈子跟怜姑姑在一起,那么,什么都无所谓的吧?她会护她,会疼她爱她,永远的照顾她。
可是,后来,连这样的愿望竟也可怜的成了空。
她与她都是女子,她会仰慕她,会亲近她,会想要一辈子占着她,可她忘了,飞花怜那么多年没有喜欢的人,只是因为她还没碰到罢了。而没有碰到,并不等于一辈子都碰不到。
爱情,对于飞花家的女子是种奢侈而易朽的东西,因为,他们家的女子都太致命,谁也不会愿意为了爱情搭上性命的。但是,偏偏就有这样的傻子。而飞花怜却恰好碰上了。
其实,那个时候的飞花怜,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是,身形样貌却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
时间带给她的,除了沉静的心还有灵慧的眼,所以,一个照面便分出了真情与假意。
那个男人,用他的生命换来了与她的相知相许。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后来,飞花怜死了。
她怀孕之后,对着自己用了数不清的解毒药剂,她把自己所有的功力都拿去护着她的孩子。然后,她发现,她竟像个正常人一样开始衰老,虽然,只是那短短的怀胎十月。
那些解毒的药对于旁人是极好的补品,可是,对于飞花怜这种本身就是一个大毒物的便是不折不扣的慢性虐杀,一点点,一步步将她自己用最凄惨最痛苦的方式逼到绝境里。
西眉痛过,吵过,闹过。甚至,求了飞花怜疼爱的飞花鵁一并前去劝说。她心里隐隐明白,只怕那孩子一生下来,怜便只能一死了。
女子,当真是遇上了爱情便成了傻子。
那种衰老,不是正常的证明,而是,极大的消耗的证明。
她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生育后代的权利?那个孩子,不是上天的赐福,而是性命的收割。
可是,那个时候已经接掌了飞花楼的飞花鵁只瞥了她一眼,拨弄了身前披散的青丝道:“怜那样的性子,平日看起来是极好说话的,但是,若真认定了什么,西眉当真以为劝得回来么?就好比她往日执意不肯多造杀戮一样,她如此宠爱的西眉你可曾为此少受过责罚?”
于是,西眉开始无所不用其极。
下毒、偷袭、刺杀、意外……
各种各样她能够想到的方法,今日、明日、后日,层出不穷。
飞花怜气过、怒过、责骂过,没有一样顶用,最后便离了西眉远远的,不见她,不理她,甚至连话也不跟她说一句,却愈发的让西眉情绪波动焦躁,愈发的下手不知轻重。一直到后来,飞花怜竟将七毒岛扔下,一个人逃了出去。
那个时候,西眉守在飞花楼,派出了人一路追踪。
那个时候,七毒岛的岛主便不再是飞花怜,而是她西眉了。
那个时候,飞花鵁推开窗,指着那桫椤林方向说,你既然下得了这般的狠心,那么便等着吧,在这里,你怎么着都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那个时候,飞花鵁的笑容里凄凉一片。
她知道,飞花鵁所指的方向便是那祭台的方向,而那下面埋着黑木鬼鼎,镇压厉鬼的地方。
那里,据说便是飞花一脉诅咒的最初源地。
那里,据说是每个有着飞花血脉的人最终的归处。
除了那里,负罪累累的飞花一脉再无处可归,无处安息。
于是,她当真见到了。
尽管飞花怜的面容扭曲,毫无曾经的温柔平静,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或者说,是她的怨魂——她披头散发,满脸的狰狞,仿佛被什么牵引一样,从远远的地方被嗖的一声牵扯过来,咚的一声直直的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