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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喜薄唇紧抿,手上用力,“我是知道,那又如何?”
英欢更气,“你先前是不是想借邰涗朝中之力将狄风除去?既是这样,眼下何必假做姿态,说什么让狄风领兵入南岵……”
贺喜怒火骤起,“我在你心中当真如此不堪?当日于帅帐中我便问过他,将来怕是不怕!他未答,可眼中之情却是笃定万分!我与他虽非君臣,又曾在沙场相战,但惜才之心并非只你一人才有!”
英欢面色僵白,“惜才之心?你当我对他仅仅是惜才?仅仅是念及君臣多年之情?”
她与狄风,十二年的情份,岂为外人所知!十年前若是没有狄风,她哪里能坐得稳这皇位;十年来若是没有狄风,她哪里能守得住这江山!
她与狄风,是君臣而非仅是君臣,这中间种种,他又怎会知道!他又怎能明白她的心境!
贺喜闻得她此言,整个人都硬了,一双眸子变得生冷不已,“你与他之间不是君臣之情,那是什么情,不如说说看。”
指节发痒,胸口酸辣呛人,他竟不知,她心中还对旁的男子存了情!
英欢低眉,“就算说了,你也不懂。”
贺喜手攥成拳,心底酸意撩人,却是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男人对她的心意,他自是明白!狄风为了她,死且不惧,这份情义……还需得她说出来么!
英欢却蹙起眉头,“南岵一事,邰涗诸将中除却狄风以外,别无可信之人。如若想成此事,非得狄风领兵不可。”
贺喜望着她,眼底黑黑,怒意仍盛,等着听她要说什么。
她抿着唇想了半晌,才慢慢抬头,“我有一计,只是不知你肯不肯。”
他开口,“说。”
英欢挪开目光,“明日一早你回营后暂留半日,巳时我出凉城,你领兵佯作袭驾之态,狄风自会率风圣军相抵。待甫一交兵,你便领军败走,我自会提前嘱咐他,叫他不得追击。狄风护驾有功,前罪可抵八分,我贬他至邰涗与南岵之境护疆,如此一来,邰涗朝中清流非议、御史之怨可消,而南岵兵事亦可由他为之。”
贺喜剑眉牵动,盯住她,“为了他,你倒是什么都敢做。”
英欢这才听出他话中酸意,不禁一怔,只觉心底有水涌过,脸稍稍红了些,却不愿与他多辩,“你且说你肯还是不肯。”
她这神色落到贺喜眼中,倒成了被他说中心事后的女子羞窘之态。
贺喜心头之火似是又被添了把柴,强压着怒气,“我从不做于己无利之事,你最是明白。”
英欢看他,“若是你肯助我解狄风此困,我会谢你。”
贺喜胸口似被巨石相压,他为了她率军入邰涗,他为了她而负伤,他许她以疆土,他待她以真心……她没说过一个谢字!
可为了一个狄风,傲然似她,竟肯对他言谢!
他面色愈黑,“你要如何谢?”
她咬唇,“你要我如何谢?”
贺喜勾住她的腰,手自她身后滑下去,撩开她身上衣物,手指直接探进去,口中硬硬道出两个字:“要你。”
英欢一惊,抬手去抵,正要开口,唇却被他埋头咬住。
他的手用力撕裂她身下衣物,声音又冷又低,“只要你。”
卷二 一则以欢,一则以喜 欢喜二十四(暂删半章)
(上多半章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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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喜眼中火花乱迸,喉间起伏,却无法开口。
英欢一双眼里水光孱动,看了他半晌,忽而轻勾唇角,开口道:“邰涗境内,凉城行宫之中,此处是朕的景阳殿,此塌是朕的御塌。”
他眯眼,不解其意。
她停了一下,低喘一声,手上之力愈大,“今夜,是朕临幸了你。”
是她,临幸了他。
贺喜褐瞳陡缩,两手紧握成拳——
此言猛于惊雷!
身上女子笑得妖饶,眼中尽是嘲讽之意,她的手慢慢松开他的咽喉,在他身上轻轻划了两下……而后敛了笑意,直起身子,淡淡道:“邺齐皇帝陛下,亦不过如此。”
他脑中胸口均是大震,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英欢看着他,眼中愈来愈冰,身子缓缓退回来。
一寸退一寸,寸寸皆痛。
贺喜僵着,由她离了他的身子,身上之火一时全灭。
他十年来掠疆夺土,独霸一方,天下没有女子拒得了他,何故今夜竟能被她侮辱至此地步!
他侵占她,他让她痛,他让她再也撇不开他……可她云淡风轻一句话,便让他如坠深渊,万劫不复。
他这一生,最辱莫过于此。
竟不知床第之事,可以惨烈如是!
这哪里是男与女之间的纵情欲爱,分明是王与王之间不见兵戈的征战!
这一役,他二人间到底是谁输谁赢,到底是谁占了上风。
英欢下床及地,拾起衣物,竟是穿也不穿,便朝殿门走去。
贺喜猛地直身坐起,望着她的背影,开口,却不知说什么。
她伸手拉开门,然后走出去,从头至尾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沉眉,手不由自主地攥住身下锦褥,死死捏在掌中。
冰凉,湿滑,略粘。
他低头,血色映目。
外面的夜风扑门而入,令他身上一阵寒。
贺喜胸口微窒,又看了那门一眼,面色转黑,想也未想便起身追了出去。
卷二 一则以欢,一则以喜 欢喜二十五
他一把扯过外袍,随意披上身,飞快地捞起乌靴套直踝间,眼中之火似要烧穿那门。
将案上干净黑袍一卷,才走了两步,脚下就是一绊。
他低头去看,两只平头绣鞋散乱在地,赫赤娇滟,金边泛光。
她竟是赤足而出。
不及细想,下意识地弯腰,拾起那鞋,底面相触对合,握于掌中,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夜幕天青,无星,只半盏明月挂在空中,被黑云掩去一角,四下不甚清楚。
夏夜凉风扑面而来,吹得他火气消了些,人清醒了些。
他立于殿门外,闭眼,吸气,心中问自己,此时是在做什么。
却是一片茫然。
这女人,到底是妖精!
撩拨他浑身似焚的人是她,惹得他陡生怒气的人是她,羞辱他撇他不顾的人还是她。
本是怒火中烧不可遏,可看见她衣衫碎落而出的背影,他心里却是说不上来的滋味。
有一点空旷,有一点冷,有一点揪心。
他真的,从未对女子生过如此之情。
贺喜睁眼,殿角高悬宫灯散出柔和的光,斜斜地照下来,将他的影子在脚下拉得长长的。
景阳殿外四周远处竟无宫卫,也无人声,叫人心生疑思。
空留这夜,更显寂寥。
他下了宫阶,又朝前走几步,心底里那空荡荡的感觉愈加浓洌。
有紫薇花的香味随着夜风飘过来,淡淡的送入他鼻间,轻掀他脑中早已闭合了的回忆。
那一夜的紫薇树,那一夜的她……
贺喜转头,目光沿着景阳殿侧面的殿廊一路望过去,尽头有花有草,其间几株紫薇树高耸着,枝繁叶茂,苍峻挺拔。
风一过,枝晃叶摇,沙沙作响。
她在树下站着,背对着他。
身上绯色纱袍凌乱不堪,轻纱伴风而荡,露出她的腿,她的足。
她的腿,她的足……
及踝嫩草掩了玉白之色,碧绯相映,在这夜中格外亮目。
贺喜看清她,眼皮跳了下,呼吸忽而一重,抬脚急急而去。
腿似沉非沉,想走快却走不快。
这一刹而起的焦躁之情,心中却是辨也辨不明。
他先前,到底是折磨了她,还是折磨了他自己。
迈上殿廊,一步重似一步,袍子下摆翻飞乱扬,他知他自己衣衫亦是不整,比她好不到哪去。
她似是察觉到了,肩膀微晃,就要转身。
他大迈几步,走至她身后,扬手抖开带出来的黑袍,将她裹了进去。
右手从后环过她的腰,下巴轻抵在她头顶。
左手一松,掌中握着的绣鞋落至草上,一只压着一只。
然后紧紧地抱住她。
英欢不动,不开口,身子有些僵。
贺喜亦没说话,就这么抱着她,头顶有树叶飘下,擦过他的发,落至她肩上。
花香愈浓。
怀中女子倔强万分,沉默亦能成刃,一寸寸将他凌迟,溅血折肤。
他心底千褶相叠,不知如何开口。
她的身子如此柔软,骨架瘦削,腰枝纤细,他一双胳膊圈过,还留不少空隙。
高处不胜寒,他于皇位上且觉心疲,何况是她。
她比旁的女子要瘦上些许,娇乳亦不如旁人丰满,腕骨清晰可见,下巴尖尖。
他想到那一晚狄风所言,胸口紧了一瞬,胳膊将她圈得更紧,终是开口道:“冷么?”
她不语,轻轻摇头,发梢摩挲他的脸,微痒。
他喉间有些干,“狄风说你之前大病,三个月才好。”
人在邺齐时虽是听闻她大病,却不知会那么严重,更不会想到她能病至咳血。
她身子有些发颤,试着挣扎一下,可他却紧抱着她,不放手。
他声音低了些,贴近她耳侧,慢慢道:“可是因为我?”
英欢心上大震,多日里心底种种,忽然在此刻全部涌出来,眼眶发酸。
多少个夜晚,人在御案前咳得天昏地暗,念及千里之外的他,是恨也不能,忆也不能,手中奏折沾血,便作朱墨,拾笔勾去。
那老臣们催婚的折子一摞连一摞,摞摞压心,让她睡不安稳。
外敌内乱,心力憔悴,他大兵临境,更是让她心如刀割。
此时被他这般圈在怀中,听着他低沉不戾的话语,她是再也忍不住,身痛心亦痛,痛痛拜他所赐,泪就掉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
贺喜眸光渐黯,她的泪烫痛了他。
他逼她,是在逼自己,还是在逼谁。
他与她处心积虑相互算计,到头来谁伤谁不伤,谁痛谁不痛,又如何分得清楚。
他与她谁都明白,谁都不肯开口。
因为他不单单是他,她亦不单单是她,有些事能做,有些话却是永不能说。
谁能背得了先祖遗愿,谁能弃得了身上尊位,谁能放得下掌中江山。
不见是煎熬,见了亦是煎熬。
还想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天下大乱五国举兵,千军万马奔列沙场,多少人死去多少人伤,才成全了他与她的这一次相见。
这一夜,似凝血盛宴,奢华,却凄零。
往后还能几回求。几回得。几回这般任性。
家国万民,何人能够许得了他与她之间的这段情。
若想光明正大与之相伴,除非邺齐吞了邰涗,抑或邰涗吞了邺齐,败国降主,方能长留身侧。
若想两国从此世世缔盟,除非他与她再无瓜葛再无牵挂,事从国出,方能合力扫群雄,裂土分疆共享其利。
世间再无比这更讽刺的事,再无比这更荒谬的情。
风愈大,夜愈冷,树愈响。
他应当放手,可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放不开。
他低头,见她莲足被草划出红痕,模样竟似民家尚未长大的幼女,不知深浅分寸,只顾贪玩。
他心中层层阴骘瞬时尽祛,低低笑出一声来。
英欢侧过头,不知他为何而笑,如此突兀,挑眉看他,不语。
贺喜见她脸颊微红,一双眼睁得大大,心中不由一动。
他抱着她的手松了松,唇飞快地沾了一下她的额头,低笑道:“你亦是过于任性了。”
天子之身,半夜离殿而出,衣衫不整,足不履鞋,长发未绾……
是在气头上,是在对他发怒。
她此时这样,全天下也只他一人能见。
英欢绞眉,心中对他怨气仍存,听了他这话,不由更恼,正待发作时,却见他忽然弯身下来。
他拾起草上绣鞋,一只握在左掌,一只搁在膝上。
他垂眼,用手掸了掸绣面上沾了的尘。
他伸手,轻轻握住她右足踝处。
然后他抬起她的足,慢慢替她将鞋穿上。
英欢看着他,看着他,身子越来越僵,心口越来越热,手在发抖,心在狂跳。
他放下她的脚,抬头,看了她一眼,眸子幽深黯邃。
她想开口,可他却又低头,去握她左足。
心口似被热水烫过,疼,却不真实。
他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性子,他是什么样的男人。
她统统清楚,她统统明白。
他怎么可能为她而做这种事情……
月光斜落,他的面庞陡峭锋刃,神色如常,动作温缓。
她的身子一软,胸口梗窒,“你……”
他的狠他的心机他的手段,她全都受得了。
却独独受不得他的这般温柔。
这般温柔的他。
卷二 一则以欢,一则以喜 欢喜二十六
贺喜牵住她的手指,直起身子,下巴一抬,看向她身后,“小的时候,母妃身子柔弱,一次大病之后腿脚浮肿,多日不消。每日起卧,都是父皇亲手替她着履袜。后来正遇郊祭大典,乌舄太硬,母妃穿不进,痛得直掉泪。父皇命人奉软缎绣鞋来,为了母妃独破祖制,惹恼了皇祖母,亦让一干朝臣们心生嫌怨。”
英欢望着他,只觉他的掌心有些凉。
他低头,再看她时,眼神清亮,“那时不知父皇何故如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