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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来后忙于朝政,又惦念着东面战事,为狄风脱罪亦让她煞费苦心,几日来竟然丝毫没有想起宁墨其人。
此时见了他,这一个骨骼清俊的男子,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笑望着她,令她心中恍而亮了一下。
宁墨见她不语,便低了头,伸手取出一只银碗,再抬眼,目光带了丝热意,沿着英欢眉角缓缓而下,最后落在她唇间,顿住。
他笑笑,朝她走了两步,眼中淡淡一闪,“臣为何觉得,陛下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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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日,某位作者大人同我说,她的一位读者说我的文像诗。
于是胸闷两日,昨晚一夜未眠。
卷二 一则以欢,一则以喜 欢喜三十
不一样了。
英欢望着他,这一张素简一般的脸,平平静静不起波澜,可一张口,却是似剑划心的一句话。
她侧了头,低眼去看案上银碗,里面液体略乌,却是通亮透澈,并非御药,不禁又去抬眼看他,“|奇^_^书*_*网|是什么?”
宁墨伸手,修长的手指圈过碗沿,拇指扣边,将碗端起,眼中含笑,“陛下尝尝便知。”
英欢微微笑起来,这男人,二十又八的光景,却无一点刚硬之范,不论何时都是这么温润,如同年未及冠的少年一般。
倒也难得。
但,越想,越觉得对他不住。
她轻轻推开面前的碗,看着他,“朕替你说一门亲事,如何?”
宁墨脸上笑容僵住,端着碗的手也有些不稳,隔了半晌,眼中才又现出亮光,低笑一声,道:“陛下这是怎么了,去了一趟凉城,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英欢听了这话,心中尽是不自在,宁墨不似旁人,她对着他,说不出重话来。
他又朝她走近一步,“陛下心中若是有事,可以同臣说。”
英欢看着他的眼,如清泉一般明亮,目光虽软却韧,一点点地逼进她心里面,叫她奈何不得。
可是她心中之事,又能对何人说。
这么多年这么多事,除了杵州那一夜,除了那个人,再无机会说得出来,也再无人能懂。
英欢低眉淡笑,伸手去接银碗,“朕能有什么事。”
宁墨眉锋扬起,眼底一黑,手却收回来,碗至唇边,轻抿一口,而后重重往案上一搁。
英欢眯眼,不知他这是在做什么。
宁墨望着她,忽然伸手,环住她的腰,轻轻搂她近身,而后低头,缓缓吻住她。
暖唇微启,舌尖轻送,酸中带甜的汁液度入她唇间,梅子的味道。
他的舌划过她唇瓣,又张口慢慢含住她,手探上来,轻握她的下巴,指腹在她肌肤上轻压,手指顺着颈侧移下去,揉开领口,在她锁骨上忽浅忽重地摩挲着。
英欢身子微僵,轻喘,抬手抵在他胸前,推开他,低声唤他,“宁墨。”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睫一垂,头侧过来,贴上她的脸,在她耳边轻声道:“陛下果然变了。”
英欢耳根阵阵发热,身子却是愈来愈硬。
曾经这个人的这双手,能让她的身子轻易化为一滩水,只是现如今,她已非从前,心中梗着一层冰,便再也享不得其中之乐。
宁墨手从她衣襟前抽出,指尖微捻,眼睫动了动,看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点点淤痕仍在,平滑的肩侧,青紫色的牙印亦是未消。
统统落入他的眼中。
他嘴唇抿成一线,眼中水光渐没,黑洞洞有似深渊,而后窜出簇簇火苗,复又抬手,解开英欢衣带,手指拨开罗衫前裰,目光滑下去,看清后,闭了闭眼。
英欢一直看着他,见他清俊的面庞变得黑沉沉,脸上的线条根根僵硬。
忽然想起来,那一晚,在这殿中,他低头又抬头,语气轻轻,对她说的那些话。
他说,臣对陛下,是真心的。
他说,陛下可以不信。
那一晚的这些话,其实并未入她心底,却何故在此时,面对这样的他,蓦地翻涌出来,展在她眼前,令她心中莫名得难受起来。
她本来是真不信的,她是君他是臣,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她辨得明。
可是他现下这模样,这眼神,却让她恍惚起来,自己先前到底是对还是错,瞬时变得模模糊糊。
宁墨睁眼,目光缠火,又渐渐趋冷,良久,黑眸里才涌出似水温光,望向她,“陛下觉得痛么?”
他这淡淡的一句话,有如重石投湖而入,掀起千层波痕,让她心中大动。
在他话落之时,她信了。
他对她,当是真心的罢。
英欢脸朝另侧转去,抬手系了袍带,背过身,心中乱作一团,“朕晚些还要同朝臣们议事,你若没事,便退下罢。”
身后之人静默不语,无声无息。
她欲绕至案后,可才走了两步,身子就被他勾住,圈进怀中。
背后是他暖暖的胸膛,他的手臂松松地搭在她腰间,不让她走,却无丝毫霸气。
英欢去扳他的手,“你……”
话未说完,他的唇就落下来,贴在她颈侧,吻上那淤痕。
极温缓的浅吻,沿着她的脖子向下,滑至肩侧。
一个复一个,他的嘴压过那些红紫之痕,舌探出来,轻描她肩头的青色牙印。
那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点点印迹,就这么被宁墨,一个个抚过。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热意,可却是如此不同的感觉。
那人当初是要逼她,让她痛让她难受,她痛他才好受。
被宁墨亲吻过的地方泛起丝丝痒意,记忆中的痛楚淡了又淡,身体里的火被暗暗勾了出来。
宁墨将她稍稍环紧了些,在她耳边低喘了一声,唇间热气烫着她的脸,声音哑着,“如果是臣,臣不忍让陛下痛。”
话中透着怜惜之意,又隐隐带了些怒气。
英欢心里软了下去,纵是再无情,对着他这样的男子听着他这般的话,也是要感动的。
他暖着她的心,他让她放心。
可他却撼不动她的心,也永远探不进她心底。
天下惟有一人,霸道狠辣,无纲无常,伤她最深,却得她心最多。
痛也罢恨也罢,骗得了天下人,却骗不了她自己。
自凉城一路归京,数日来夜里梦里,眼前都是那人,只是那人。
怎样的撕裂怎样的痛,怎么会忘。
英欢眼前凝雾,眼角渐湿,身后这怀抱太温暖,却令她感到无所适从。
宁墨停了半晌,突然开口,声音显硬,“是狄将军?”
一语惊醒她。
他以为下手能够这般狠的人,也只有狄风了,却哪里能知道她与那人之间种种荒谬的纠缠。
这话他问得逾矩,而她也并不需答。
可她还是抬头,淡淡道出二字:“不是。”
便再无后话。
无论如何,她不能辱了狄风之名。
狄风……
英欢抬眼望向御案,不知他此时在做什么,不知他离逐州还有多远。
卷二 一则以欢,一则以喜 欢喜三十一
夜里,群山中山风呼啸不止,营帐中烛火左移右晃,没有一刻静得下来。
狄风于帅案前坐定,眼望帐边重影,搁在膝头的手握了握。
千里之外,京城宫中,当是摆膳之时,不知她此时在做什么。
六百里急报她应已收到,密折她也当是看了,只不过……
他又骗了她一回。
枢府急报,她只知他已拔营南下,却不知他扔下十几万大军在边境,只带了五千精兵奔赴逐州。
若是让她得知此事,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脸素白,唇鲜红,纤眉蹙起,满面怒容,却也好看。
想到那张脸,狄风绷紧了的身子微松,嘴角稍扬,心里低低地笑了两声。
欺君之罪,其罪当诛,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上不尊。
不是他不怕,而是他明白,如果此事让她得知,她是绝不会同意他这么做的。
她说只要逐州,纵是失了南岵诸地也要逐州,只要他将逐州取了,就行。
可他却想统统给她。
逐州,还有秦山以西的南岵诸地。
只要他能得,就绝不愿放手!
……也绝不愿输给那个男人。
着副将陈进统帅大军留境待守,若是邺齐大军在南岵战战得利,便叫陈进领军直逼而入,夺秦山以西诸地。
若是贺喜遵守诺言,那千里河原便归邰涗尽得;若是贺喜言而无信,那陈进大军亦可防其生变。
他自领五千人马,日夜奔袭南下,为的就是一个快字。
若想不使那人察觉,便只能抽调少数兵马,疾行强攻!
要趁那人反应不及,大军分兵无力,邺齐国中调兵乏缓之时,将逐州一举夺下!
帅帐重幔猛地被人从外掀起,夜风扑入,险些将烛火拍灭。
都指挥使以上的将领们齐齐而至,甲胄未披,只着单袍,汗渍满身,入帐行礼后,便抬头望向上座,“将军!”
越往南就越热,八月的天气,纵是在山中扎营,仍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狄风抬眼,扫过诸将,眸子黯了些,“传令下去,丑时拔营,不得点火明路,马衔枚人噤声,天明之前定要赶至石陵山!”
一干将领们闻言,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狄风起身站定,“怎么?”
有人出列,面色不稳,“我等都以为将军是要率军直赴东江之西,却没想过竟是要向清浏关而行。”
狄风看他,“怕了?”
那人面色微臊,大声道:“大家都是跟着将军多年的人,有何可怕!只不过逐山与石陵山山势险峻,清浏关依两山之险,若想破此关而攻逐州城,恐怕甚难。”
此言将落毕,又有人续道:“将军此次只率五千人马,可逐州一带邺齐守军却有六万之众!将军即便是天纵帅才胸怀韬略,也不该弃江西而选清浏关……”
五千兵马敌六万大军,此举已是疯狂至极,谁能想得到他竟然独选清浏关,意欲强攻天险!
狄风抬手止言,眼眸动了动,“当初邺齐大军攻逐州城,自东越江而过,用了二十日。”
众人皱眉,等着他继续说。
狄风看了大家一眼,又道:“此次率军赴此,我只留了十日。”他停一下,面色转黑,“十日内,邰涗必下逐州城!”
众将皆惊,面色不平,欲言却不知如何开口。
当初邺齐皇帝御驾亲征,率八万邺齐大军逼境,围城打援,短短二十日便破了逐州城,此一役已为兵者所仰;可狄风此时竟敢夸口,要用十日便从邺齐手中将逐州夺了,当真是震颤人心之言!
狄风走下来,眼望先前说话那人,嘴角微扬,“方恺,明日至石陵山后,你领所有人马,列阵于清浏关前,向邺齐守军讨敌要阵。”
方恺汗落,“将军……”停了半晌,才又咬咬牙,低了头,“属下遵命!”
清浏关守军少说也有二万,可狄风竟然要他率邰涗五千将士们齐齐列阵于前……再无比这更疯狂的事!
若非他是跟着狄风踏沙溅血多年疆场为伍之人,怕是绝不会从此之令!
狄风微一晗首,转头看向其他人,“告诉底下将士们,甲胄之下,作短衣襟小打扮。”
众人闻言愣住,不明其意。
狄风却不多言,独自侧过身,伸手捻了捻案上烛芯,下巴微微扬起。
逐州。逐州。
他败过一次,便绝无可能再败第二回。
除了那人的心机策谋,邺齐诸将当中,再无人能敌得过他!
…………
大历十一年八月二十七日,右骁卫上将军狄风之部抵石陵山,于清浏关前列阵,盔甲鲜明,人马招摇,讨敌要战。
时邺齐大将薛晖、副将刘睿统二万大军,踞关静守,闭之不出。
邰涗将兵擂鼓激喊不休,至日落乃止,而邺齐大军未有一人得出,遂扎营于清浏关外。
…………
清浏关下山涧水涨,夜风略寒,稍解夏意。
城楼上火光通明,邺齐将士人数众多,排排而立,都在朝关外远处火星点点的地方张望。
邰涗兵营就屯于关外不远,入夜后便静悄悄一片,只闻马嘶,不见人声,令人心中徒生不安。
山风一阵阵扫过,将邰涗营前高高竖着的帅旗吹得扬展翻飞,斗大的赤色“狄”字,纵是隔了这么远,也是触目惊心,让人忽视不得。
薛晖只着邺齐武将平日里穿的绢布甲,立于城头,面上无甚表情,眼睛直直盯着远处,动也不动。
身后不远处依稀传来士兵们的低低的埋怨声,声音虽小,可却是听得十分清楚。
副将刘睿走上前来,立于他身侧,狠狠叹了一口气,“将军白日里为何不放大军出关迎战?将士们听了一整日对面的叫骂之声,肚子里全是怨气。”
薛晖头也不回,口中淡淡问道:“此次邰涗突然来袭,领兵何人,你可是看清了?”
刘睿鼻子里哼出一声,“纵是狄风又如何?将军又不是没见,邰涗列阵关外的就只五千余人,哪里敌得过邺齐关内大军!”
薛晖脸稍微偏了一下,瞥了刘睿一眼,一侧嘴角翘起,“狄风于沙场成名之时,你还只是朱将军麾下未入流十资的一名小小兵员。”
刘睿脸一红,心中略生恼意,可薛晖年过四十,纵横沙场二十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