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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湿津津的全是冷汗。
“年姑娘做噩梦了?”小云之前就听到了东年的惊叫,眼见她一身的汗,便又道:“奴婢还是先准备些热水,年姑娘洗个澡吧。”
东年点点头,呆坐在床上没动,小云悄悄退了出去。
东年心乱如麻,想着梦里的情景。一忽儿想着无极宫的人会不会其实已经走了,一忽儿又想着自己将重伤的花信卿扔在竹林里不管,花信卿的伤势之重,自己明明亲眼所见,他会不会就这么含恨离世了?
再想到之前花信卿在与无极宫的人相斗时仍旧对自己百般照拂,这颗心便说什么也静不下去。
她在小云的服侍下洗了澡,换了内衣和外衣后,在前厅用过了早饭,便和东华去了书房。
东华兴致倒好,一进了书房就自己铺开了笔墨准备写字。东年却心不在焉,只觉得自己看哪本书都有种烦躁感。
东华写了几个字,发现姐姐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拿一本书静静看着,而是在书架前晃来晃去,不由奇怪道:“姐,你有心事?”
她这话一出,东年“啊”一声,勉强笑道:“小妹说什么呢?我哪有什么心事?”
东华看了东年几眼,只说了一句话出来:“你心不静。”
东年默然。
或许自己比这个东华要长了几年,但两人本就是一人,自己的心情如何,想来根本逃不过东华的眼睛。
“姐你若是看不进去书,就出去买些食材吧。”东华状似无意地道。
东年一愣。
东华或许能看出她的心不静,但刚刚那句话怎么想怎么像在帮她找离开书房的借口。
东华说了这句话后,也不再多言,只认真执笔练起字来。
东年默默站了一会儿,仍是走出了书房。
她确实心不静,也真的放心不下竹林中那个重伤的人。
悄悄去了厨房,将头天晚上做好的点心用手帕包了一包之后,东年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花信卿指给她记下的那张伤药单子,便带了些碎银子,出了门。
她倒没有直接去城外的竹林,而是先去了药店,按那方子抓了几大包药提着。药提在手中,她心里方才有些犹豫,花信卿昨天的意思,明明是要她不要再去竹林了。
那竹林是花信卿的保命之地,多一个人知道,他就多一分危险。
不过,受人之恩,如果就这么舍他离开从此不闻不问,东年自问真的做不到。
只是,就这么大剌剌地去竹林?
会不会重又碰到无极宫的人?
花信卿或许一个人呆在竹林中原本安全,自己这一去,若是引去无极宫的人,说不定反将危险带给了他。
东年站着想了一会儿,有了个主意。
的确,送子娘娘庙那里是进山的路。
但是,进山的路可并不是只有那么一条。不是么?
而她,前世偏巧就知道另一条路。
花信卿的身体底子虽然一向很好,但毕竟伤得太重,虽然外服内敷了伤药,近晚时仍旧开始发起烧来,一直烧了一整夜。
上午时,他总算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只觉得口渴得很,转头看了看屋里,冷冷清清,哪有水喝?想挣扎着起来,稍稍一动,身上的伤口就猛然痛了起来,让他无力再动。
从小到大,他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昨天与无极宫的人对阵时,是他大意了。
明知道无极宫的人行事诡秘,却仍旧没怎么提防,仗着自己武功过人,打败他们之后,就有些掉以轻心了。
哪知道那几个人只是影卫,败了之后突然爆体,他识得那招,是无极宫中人用以同归于尽的招数——“血雾苍茫”。他当时仓促间后退,仍旧被其中一人脱手而出的长剑钉进了腹部。若不是他身子一偏及时避过要害,那小姑娘到时看到的就是他的尸体了。
无极宫中的影卫都与原主人心意相连,影卫一自爆,原主人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赶到现场。所以他才会肯借助那个东家小姑娘的力气躲进了竹林,只靠他自己,怕是一半的路都无法赶得及。
不过,正因为围攻他们的人是影卫,所以他倒不担心这事会将那个小姑娘牵连进来,毕竟,见到东家小姑娘的是影卫们,而影卫已经死了。
所以,无极宫这些后赶来的人只会找他,却不会再找那小姑娘的麻烦。
正头脑混乱地想着,他忽然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响动,好像是人的声音。
花信卿心中一紧,反手握住枕边的长剑。
这竹林除了他之外,原本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如何走法。
当然,除了那个本性纯良的小姑娘。
他也知道除掉她才是最好的办法,但心里却过不了自己那关,宁愿冒险放她离开,反正以后都不可能会再有什么交集。
可现在,竹屋檐下垂着的竹片未有任何警示,并没有人踏进竹林的陷阱中,却有人接近了竹屋……
花信卿紧紧握着剑柄,虽然腹中仍旧剧痛,他却已经顾不得这么多。
门被轻轻叩响,接着传来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公子?公子可在?”
花信卿轻轻吐了一口气。
是那个小姑娘的声音。
如果是她,檐下竹片并未报警倒也正常,毕竟,她是识得竹林路线的人。
只是,她昨天离开,为何今天又回来了?
花信卿正在心里不停思忖着,那边东年听不到回音,便轻轻推开门,提了大包小包的药材进了竹屋里。
迎面就见到花信卿凌厉的眼神在逼视着她。
东年却并不害怕,她虽然不太明白江湖是怎么一回事,但从昨天花信卿一直相护的情景来看,她就知道,花信卿不是将人命当儿戏的人,自然不会轻易伤害她。
更何况,他是她的恩人。
东年将手中的药材放到桌上,轻手轻脚走到床边,道:“我来看看你。”
花信卿没说话,迫人的眼神一直盯着东年。
东年不以为意,轻轻掀开花信卿身上的被子,似乎没看到他手中紧握的剑柄一般,径直查看他的伤口。
花信卿身子微微一动,没吭声,任东年将他身上裹伤的纱布一点点拆开。
伤口与昨天相比,并没有明显好转,东年皱皱眉头,抬头对花信卿道:“你昨天用来外敷的那种药粉,还有么?”花信卿给她的方子,是内服的伤药,只能熬了再服用。
花信卿停了一瞬,才指了指昨天换下来的外衣。东年提起来摸了摸,找到了三四个纸包和一个小瓶子。她抬头看看花信卿,见他点点头,这才把东西放到床上,轻声道:“我先去打点清水来帮你洗洗伤口。”
花信卿仍旧没有说话。
东年起身去外面打了盆清水,将自己随身带的帕子湿了,一点点将花信卿伤口周围残余的血迹等全部擦干净,把纸包打开一个,将里面包着的药粉仔细地倒到他的伤口上。花信卿一下紧抓住身下的褥子,显然疼得不清。
东年取了新的纱布重新将花信卿的伤口包扎好,之后拿了桌上的药包道:“公子先休息一下,我先去熬药。”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拿出另一个帕子包,正是她来前包的那些点心,放到了床上。
花信卿这时才开口:“为什么又回来了?”
东年道:“公子于我有大恩,现在又身受重伤,小女子此举,也只是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罢了。公子放心,我进山是从另一条路,一路上都很小心,并没有被无极宫的人盯上。”
“你不是江湖中人……还是远离这些事为好。”花信卿道。
“虽然我不是江湖中人,但有恩必报的道理还是懂的。公子放心,我并非迂腐之辈,也知道凡事力所能及才是。所以此次前来,也只是带着吃食药品而已,并不会牵累公子。”说着也不待花信卿再开口,就拿了药出去煎药了。
她带来的药很多,大包小包堆在桌子上,明显是几天的份量。
花信卿怔怔地坐了一会儿,觉得身上重又疲惫起来,伤口生疼,便慢慢躺了下去。
忽地房门一响,东年重又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竹杯,杯里装着清水。
花信卿烧了大半夜,早就口渴唇焦,见东年递水过来,也不再客气,接过来喝了,东年见他似乎渴极的模样,便又出去重新盛了杯水进来,同时还将水壶也带了出去,装了满满的清水。
花信卿喝过水,舒服了很多,这才觉得腹中隐隐的饥饿感。这时东年已经去外面看着药,他轻轻打开东年的帕子,里面是一些香甜的糕点。
花信卿拿了一块,放到嘴中,微微一怔。
之后,他想到了什么一般,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东年耐心地看着火,眼看着一个多时辰过去,煎出的药水将将能倒够一碗,急忙找了碗出来,熄了火,用布垫着手将药水倒进了碗里。
药很烫,东年隔着布将药碗端进房里,放到桌上。
花信卿看看她,似不经意地问道:“姑娘的糕点哪里买的?味道很好。”
东年笑笑道:“公子是饿了罢?所以才会觉得味道好。这点心不过是我闲时做的,公子喜欢就好。”
花信卿看看东年,忽地又道:“东姑娘,不知道你可知道这县里有哪一家姓百里么?”
谈论间身世浮水面
东年奇怪地看了看花信卿,才道:“公子是来这小县城里找人的罢?不过小女子确实不曾听闻过哪一家姓百里。就算在《百家姓》里,百里也不过是个小姓。”
花信卿点了点头,又道:“姑娘这做点心的手艺不知师从何人?”
东年笑道:“只是几块糕点,哪里还要拜师?自己琢磨着做罢了,公子觉得还能入口便好。”
花信卿浓眉皱了起来,倒也没再说什么,慢慢将点心吃光。虽然他饿了一整夜,身子又虚,但吃起东西来仍是透着丝丝优雅。
东年看他吃完东西,将放在一边的汤药端了过来。花信卿一口将药喝光,空碗还给了她。
“昨天令妹没受到什么伤害吧?”花信卿见她将碗放到桌上,问道。
东年道:“被捆了些时间,倒是没受什么伤,还要感谢公子手下留情。”花信卿这座保命竹林,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他完全可以假装不知道东华陷入。光凭这份坦荡的心胸,只怕就没几个人做得到。
花信卿道:“没事就好。不过无极宫的人对这山盯得应该还很紧,姑娘以后不要再来了。”
东年笑道:“待公子伤势好转,小女子自然不会再来了。公子放心,我来时很小心,不会被人盯上的。”
花信卿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东年感觉他那眼里似乎有一些不信任,毕竟,在花信卿眼里,她只是个平常女子,如何能保证不被人盯上?
想了想,东年解释道:“我有一个别人送的玩物,平时最喜欢粘着我。它的直觉很灵,如果有人暗中偷窥我的举止的话,它会马上察觉并且远离我,所以,我可以从这玩物的反应判断出来。”
花信卿脸上变色,失声道:“直觉蜂?”
东年也怔了怔。
那所谓的玩物,形状确实是和蜜蜂差不多,但比蜜蜂要小得多,只有小米粒大小。当初她去“味之斋”买食材,和老板熟了,那老板当玩物送给她的。他还说,“直觉蜂”虽然世间少见,但其实也没什么大用,以特制的干枯花瓣为食,每个月吐一滴蜜出来,那蜜若加入糕点之中,可使糕点的味道在原有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所以配个心灵手巧的厨子主人最好不过。尚未认过主的“直觉蜂”以血为引,吸食了主人的一滴血后一生都会忠于此人,平时最喜欢粘着主人,但如果有人在旁窥伺,“直觉蜂”则会一反常态地远离。
之前,她担心上山会引来无极宫的侧目,除了换了一条进山的路外,还想到了用自己养的那只名为“点点”的直觉蜂。
只是,她没想到,花信卿居然也知道“直觉蜂”的存在。
而且,看他的神色,好像还有别的话要说。
东年的心不由微微提了起来。
她不是在无意中说漏了什么,给别人带来了什么祸事吧?
花信卿脸色变了几次,最终看到东年有些担心的神情后,长叹一声,低声道:“小姑娘,此事你切不可再和别人提起。”
他的反应出乎东年的意料之外,她以为他会一直追问下去呢,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花信卿想追问些什么。
“这个东西……能说说么?”东年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前生长到十七岁,就算今世多读了些书,也不见得见识就比以前多多少,想了一会儿,仍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与疑惑,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道。
花信卿看看东年,确定这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心下微微叹气。
东年在一边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知趣地不再问,转身将碗收出去了。
花信卿躺在床上,一时想着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一时想着发现的种种事情,一时又想着东年小脸上的迷茫神情,心里各种想法不停冲撞着。
东年收拾好后,轻手轻脚走进来,看到花信卿闭着眼睛躺着,呼吸均匀,以为他睡着了,便自己抱着小腿,坐在一边看着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