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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的坠子微微摇晃着,有一种沉淀后的清宁之美。
裴衍只觉得心中刹那间便浮现出了一丝恬静与安然,你知道总会有这么一个人静静地守在你身旁,不管是风雨飘摇还是锦秀添花,就那样静静地陪着你,不离不弃,那种感觉真好。
“莲儿,你不问问老太太找我何事吗?”
裴衍终于开了口,其实他也一直在斟酌着,这事该不该对季重莲说。
哪知道季重莲却是嫣然一笑,唇角微微翘起,“刚才三姐姐还到我这里坐了一阵,听说三姐夫也被老太太唤了去,要惊动了你们俩人的事,一定不小吧。”
其实刚才季重莲还在担心会不会出了什么大事,可她见裴衍的眉宇间没有忧愁,只是稍稍的烦闷和不愉,想来这件事不是太棘手,至少与他们没有太大的干系。
“是关于你六妹妹的。”
裴衍拉过了季重莲的手,轻声道:“她从前对你做了那种事,你心里怨吗?”
季重莲有些诧异地看向裴衍,难不成这都是季老太太告诉他的,那么季紫薇到底出了什么事,她眼下可还在庵堂里呆着,季明宣更是派了两个厉害的婆子看守着,这还能出什么差子?
见裴衍巴巴地在等着她的回答,季重莲想了想,感叹道:“要说不怨,那是不可能的,若是一个不慎,悔的便是我的名节,如今我还能嫁给你吗?她差点毁掉了我的幸福,是的,我心里是怨着她的。”
“那好!既然这样,这事咱们就不管了!”
裴衍像是骤然松了口气,身子向椅背上一仰,双手枕在了脑后,一脸悠闲自在。
但这话却勾起了季重莲心中的好奇,她挪动了步子,借着给裴衍斟茶之际,扯着他的衣袖,柔声道:“到底是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
“喔?”
裴衍的眸子早已经半闭上了,被季重莲这一问,他掀开一条缝来,不以为意地说道:“就是你六妹妹不久后便要给秦子都做妾了。”
“啊?!”
季重莲震惊地合不拢嘴,这是哪跟哪啊?
季家与秦家早不可能结亲了,再说季紫薇与秦子都,那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若是他们俩人要成亲,在三沙镇时不就早定下来了。
再说了,上次为了季芙蓉那事去上京城时,她好像听说秦子都已经娶妻了,这娶妻多久还不忘纳妾,做他的妻子也真是悲哀。
裴衍坐直了身子,缓缓地摇了摇头,“这还不是你父亲犯下的糊涂事,老太太着急了,不想毁了季家女儿的名声,这才央了我与三姐夫想想办法,可我看这事不成,秦家若是打定主意要报复,白纸黑字的纳妾文书都写了,季家若是反口定是会吃上官司的,到时候不说你父亲要坐牢,这季家的名声照样也得给毁了……”
好在季家的其他三个姑娘已经嫁了两个,剩下的季芙蓉婚事已定,依着赵紫阳的脾性,不管发生什么怕也不会背信弃义,这点倒是不用担心。
“我真是没有想到……”
季重莲缓缓坐了下来,眸中的震惊久久未褪。
季明宣这是疯了吧,秦家与季家都闹成这般了,他还上赶着将季紫薇送去做妾,这是要不顾女儿的死活了?
柳姨娘知道后铁定不会答允的……可如今的柳姨娘早没有了从前那般受宠,也许她说的话季明宣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季重莲在感叹无语的同时,却也深觉自己的幸运,好在她的婚事不由季明宣作主,不然被卖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三姐夫与齐县令那厢本就沾亲带故,明日里他会去探探口风,看这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但依我看,不抱太大的希望。”
裴衍默了默,却是将秦子都这个名字暗暗记在了心头。
当然,若不是当初这小子耍阴谋使诡计,季重莲说不定真成了他的媳妇,但裴衍却不能原谅秦子都的小人行径。
就算那是发生在他与季重莲未成亲之前的事情,但他的媳妇,不管成亲前后那都是他的人,由不得其他人染指,自然也容不下他人的构陷。
裴衍眯了眯眼,秦子都,山水总有相逢时,路还长,走着瞧!
季重莲点了点头,心中却不知是喜是悲,良久后她才轻声一叹,“老太太顾忌的始终是季家的名声,你能做的就尽量去做,实在非人力所能改变的,咱们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要怪,就怪季紫薇的命不好。
或许这也是冥冥中的定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犯了过,做了孽,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第【127】章 紫薇出阁,姐妹离别
事实证明裴衍料想的不错,周郁虽然几番奔走,齐县令那边也有松口,但这事情一转到秦家名下,秦子都便断然回绝,用他的原话来说:季家若是想做那背信弃义之徒,也行,那就当着丹阳街坊邻里的面承认自己的过错,并让季明宣在上京城秦家门口跪上三天,这样他再考虑是否撤消这一纸纳妾文书。
秦子都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强人所难,季家就是顾忌着名声不想声张,这才想暗自将这门亲事做废,哪里还会大张旗鼓弄得人尽皆知,事情到这个地步,那也就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这事在季家闹开了,柳姨娘更是到了季老太太门前哭诉,可是大家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若是不想季家名誉扫地,季明宣再吃上官司,那也就只有将季紫薇送到秦家。
季明宣与季紫薇俩人的重要性在季家一比较,就连守门的婆子都知道,要保全季明宣,也只得牺牲季紫薇了。
八月流火,霞光满天,就是在这样一个黄昏,一顶小轿将季紫薇从庵堂里接回了季家。
回了季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拜见季老太太,这是铁打不动的规矩,可与大家想像中不同,这一次季紫薇显得尤其镇定,近一年的庵堂生活,她的面容削瘦了些,可眉眼却显着更大,有一种清潋的娇美,倒真有几分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子了。
季紫薇就着蒲团拜倒在季老太太跟前,也不需要人搀扶,自己便站了起来,她的目光扫过坐在一旁的季家三姐妹,眼波婉转,微微一笑道:“没想到三位姐姐出嫁后还能齐聚一堂,也算是为我送嫁吧!”
柳姨娘就站在胡氏身后,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季紫薇,频繁地拿着绢帕拭着眼角,只是碍于季老太太在前,她不好上前与女儿叙旧,可心里那股痛惜却是半点没少。
关于季紫薇的婚事柳姨娘是尽力了,可眼下她说的话丝毫没有分量,就连自己的地位都有些岌岌可危,她是小看了胡氏,没想到不出一年的时间,这个女人在季明宣心中的地位就高过了自己,她想哭都没地哭去。
季芙蓉抿了抿唇,淡淡地道:“六妹妹看着清减了不少,看来庵堂的生活果真是磨砺人的,不过妹妹性子娇纵,这磨磨也是好的,不然到了婆家没有人为你撑腰,那受了苦还不得往自己心里咽去。”
季芙蓉的口舌依然犀利,特别是她在知道季紫薇当初竟然使计与外人串通陷害季重莲这事,她心里就饶不过她。
季紫薇咬了咬牙,她心里气闷,面上却笑得亦发灿烂,“大姐姐说得是,关于这一点,妹妹真应该向大姐姐好好学学,忍旁人不能忍,方才能够成就贤德的美名……可妹妹怎么听说,大姐姐还是和离回了娘家,这再嫁的女人名声是差了些,但忍忍也就凑和着过了。”
“你放肆!”
季芙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面上怒色沉沉,冷笑一声,道:“我的事还用不着你来操心,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季幽兰只拿一双幽深的眸子看着季紫薇,眼前的季紫薇再不是从前那个莽撞行事的少女,显然多了一分深沉与心计,不过再怎么样也都使不到自家姐妹头上,出阁再即,她更应该好好想想今后在秦家她该怎么立足。
季重莲在一旁冷眼看着,此时却出声道:“六妹妹还是嘴上留德,你如今已经被许了秦家,娘家是你唯一的依仗,你非要弄得姐妹不悌,那对你是半点没有好处的。”
季紫薇妖娆一笑,眸中却泛着冷芒,一遍一遍地扫向季重莲姐妹三人,唇角一勾,“是,我是没有三位姐姐幸运,能够嫁得如意郎君,可我将来的夫君也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做妾又如何,焉知道我不能搏出一个好的前程,二姐姐就是榜样!”
季重莲轻哼了一声,季紫薇倒是能耐了,会拿季海棠说事,虽然都是做妾可俩人的命运显然是不同的,更别说季海棠如今已经育有一女,隐隐有被抬世子侧妃的架式。
“好了,今日回来不是让你们姐妹斗嘴的,都给我坐下。”
季老太太发话了,四姐妹相互看了一眼,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柳姨娘虽然还是泪眼蒙蒙,显然心底有了一丝安慰,这个女儿如今倒不是一味地犯傻了,看来这庵堂的生活虽然清苦,也让她更明白如何做人了。
季老太太看了季紫薇一眼,沉吟道:“六丫头,你几个姐姐在家里也呆不到什么时候了,趁着这个机会,各人给你添了妆壮壮声势,到了秦家后可就要你自己好自为之了。”
季紫薇抿了抿唇,没有出声,目光却是缓缓垂了下来,放在膝上的双手缓缓地绞紧了裙摆上的浅杏色丝绦。
“我也不会亏待你,这里有一千两银票算是我给你的添妆了。”
季老太太这样说着,宋妈妈赶忙捧上了一个长条形的黑漆描金花的匣子到季紫薇跟前,笑着道:“六姑娘,这里除了一千两银票,还有老太太给的一套红蓝宝石的头面,市面上可买不到,精贵着呢!”
季紫薇笑着接过,对着季老太太福了福身,“孙女谢过祖母!”
这匣子拿在手上并不沉,季紫薇面上虽然笑着,心里却在发冷,季芙蓉出嫁时季老太太给的添妆是多么丰厚,不说金银珠宝,连庄子和铺面都给的有,季重莲的她虽然不知道,但依照老太太对她的宠爱程度,一定也不会比季芙蓉少。
可轮到她了,区区一千两银票,一套什么破宝石头面就给打发了,真正是让人心寒齿冷。
季老太太发了话,姚氏与胡氏依次上前给了添妆,然后是曾姨娘与柳姨娘,柳姨娘握住季紫薇的手便不想松开,显见的她有许多话想同女儿说,可眼下却不是时候。
季芙蓉不情不愿地放了对衔凤珠钗在托盘里,这是她一早准备好的,可经过刚才那事,她连这珠钗都不想给,看着季紫薇那张脸便觉着气人。
季幽兰留下了一对水色不错的玉镯,三房本就不缺钱财,这样的东西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是行到季紫薇跟前了,她不免要说上两句,“六妹妹,从前的一切我就不说了,今后你自己珍重吧!”
季紫薇抿了抿唇,敛了笑容,目光落在季幽兰下颌处那浅淡的粉色疤痕上,眸色渐渐变得深沉,隔近了还是显眼的,而这道伤痕却是她亲手留下的。
就算这样,季幽兰都不恨她吗?
季紫薇想,若是谁曾这样对她,她一辈子也会怨着对方的。
不管季幽兰是真地不记仇,还是因为自己得了好姻缘就将这仇恨淡化了,可她不会忘记。
季家的人早就舍弃了她,不然也不会就这样看着她到秦家去做妾,她已经想通了,与其嫁给小门小户,不如去上京城里拼搏一番,前程是自己的,她会在秦家站稳脚跟的,让那些曾经取笑奚落过她的人都看看她的辉煌。
季重莲给季紫薇的添妆是一对玲珑玉佩,翠绿的色泽,就像盛夏里那抹浓翠,绿油油的感觉,好像要融进了心里一般。
季紫薇拿在手上左右看了看,笑道:“五姐姐倒是舍得,如今是官太太了,到底出手不凡。”
话里话外带着刺,谁听不明白呢?
季重莲只是无谓地笑了笑,“今后六妹妹怕是也能有这样的造化,咱们拭目以待!”
“那是自然!”
季紫薇咬了咬唇,一把握紧了那对玲珑玉佩,玉佩透凉清润,可握在她的手里无疑是个烫心的火碳,季紫薇永远也忘不了,因为季重莲的关系她吃了多少苦头,这笔帐她会好好记在心中,总会有清算的那么一天。
季紫薇的嫁妆是胡氏给备下的,不薄不厚的,也符合她的身份,到秦家做妾自然不能高过正房,也不宜太张扬,胡氏备下的礼单让季老太太过目了,正好。
季紫薇出阁那日,秦子都本人并没有来,只是派来了一个管家接应,没有吹锣打鼓,也没有大红花轿,只是一顶粉色的小轿抬着人便向渡口而去。
季紫薇坐在轿中,看着全身上下那一身刺眼的水红色嫁衣,她死咬着唇,直到唇角浸出了鲜红的血滴,她这才缓缓放开,取过袖中的白丝绢帕在唇上一抹,血色娇艳而刺红,这才该是出嫁的颜色,可她永远也不能够拥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