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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季老太太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年纪也小了几岁,但真要说起亲来,他们君家在吴门是不算差的,但也入不了季老太太的法眼。
如今能攀上石夫人季明惠这条线,想着儿子将来能多份提携,君太太这才愿意来相看季月娥,再说季家也是丹阳的大族,这又是族长的孙女,还有石夫人作保,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几位太太说着话,季重莲也微微听到了一些,目光不由转向了裴氏,却只能见得她一个侧颜。
就男女的五官来讲,裴衍与他姐姐长得并没有多像,可那通身的气度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怀疑他们不是姐弟,裴氏一直是安静的,淡然的,唇角挂着浅浅的笑容,没来由地季重莲也对她生出了一分喜欢,这也许有些爱屋及乌吧……
想到这几个字眼,她猛地羞红了脸,忙不及地拿帕子掩了面,心中不由将裴衍啐了几口。
这真是中毒深了?
她与他可没有多熟识,竟然只为了这几面之缘,还有他那霸道的宣誓就在心中徘徊不去了?
这定是魔咒,她还需要时间去淡化。
指不定裴衍就是说着玩的,她才多大点,若干年之后谁知道各人又是什么模样?
季重莲这样安慰自己,又渐渐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排开在了脑外。
另一边,陆氏已经殷勤地让季明惠与君太太点戏,季明惠点了一出《蓝桥会》,一出《牡丹亭》,君太太点了一出《盗虎符》,余下几位本家的太太也点了两出戏,戏台便要开锣了。
正当在座之人看得津津有味之时,不远处的回廊下已是转出一抹俏丽的身影,季月娥一身水红色的撒花烟罗衫,配着滚了一指宽碎金边的百花曳地裙,头上戴着的水晶蔷薇花簪子在日光下蕴出七彩的光芒,整个人明媚得如同五月的好风光,只近得跟前才能看出她眼圈红了一圈,显然是才哭过不久。
来到各位太太跟前,季月娥一一行了礼,季明惠已是当先问了一声,“你母亲说你不舒服,这带病还出来见客,可真是委屈你了!”
季明惠话语中已是生出了一丝不悦,淡淡的目光平添了几许冷意。
陆氏暗道不妙,本要打圆场,却见季月娥矮身一福,婉声道:“夫人恕罪,月娥知道不应该这般出来见客,没得唐突了各位……月娥的伤心不为其他,只是不久前我身边的丫环穗玉因病去世,这几日想到她的好,每每便要落下泪来,就这般忧思成疾,劳母亲担心,也让众位太太不快,却是月娥的不是。”
“这俊俏的姑娘这般可人疼,咱们几个怎么会怪罪呢,怜惜还来不及呢!”
君太太扫了一脸季明惠的面色,这才拉了季月娥起身,就算她不看在陆氏的面子上,也要给季明惠几分脸面,细细端详了一阵,才叹道:“真是个有情有意心地善良的姑娘,今儿个我倒没准备别的,这见面礼你一定得收下!”
君太太说着话已是从手腕上褪下一对莹玉似的手镯,手镯上隐有紫色的流光,寓意紫气东来,是吉祥的征兆。
季月娥含羞带怯地推拒了一番便收了下来,想来也是知道今日这一番名目,君太太正在为自家儿子相看她呢。
这一出总算落幕了,季月娥好歹没再出什么状况,陆氏一颗提起的心缓缓放了下来。
季重莲的心却是略微紧了紧,与季幽兰对视一眼,俩人眼底都有同样的惊诧,穗玉不就是她们上次在“摘星楼”的角门处遇到的那个丫环,当时瞧着人还是挺康健的,也不像有病的模样,怎么短短几个月过去,花一般的年纪就凋零了?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她们不知道的隐情?
再看季月娥一脸哀伤的模样不似作假,整个人也消瘦憔悴了不少,可这当真是在为穗玉伤怀吗?那就有待求证了。
当初金姑娘就撞死在季月娥跟前,也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生性这般凉薄的人已是自私到了极点,怕是只有与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才会牵动她的愁肠了。
季幽兰不屑地瘪了嘴,显然是对季月娥这番作派不以为然。
七太太裴氏缓缓站了起来,有些歉意地对众人道:“对不住,我这身子亦发地重,就不多陪各位了。”
二太太陆氏倒是巴不得裴氏消失在眼前,连连点头道:“七弟妹也是,明明大着肚子还来待客,我这不特意叮嘱过,石夫人又不是外人,和咱们家的交情岂是一般?就是七弟妹不来,夫人也是不会介意的!”
季重惠扫了陆氏一眼,笑着对裴氏点了点头,叮嘱道:“你这身子重,还是让人扶着回去,当心着别动了胎气!”
裴氏微微颔首,目光一转,却是调向了姑娘们那桌,红唇轻启道:“我看着五姑娘面善,姑娘能得个闲陪我走一程吗?”
裴氏这话一出,不止是太太团诧异了,就连姑娘堆里也尽投来惊奇的目光,季重莲不由微微红了脸。
裴氏带有深意的目光望了过来,其中的意味可只有她们俩才能体会。
季重莲缓缓站起了身,目光沉静地望向了季明惠,这事她不好自主答应了,还要长辈点头才是。
季明惠只是略一犹豫,便点头道:“五丫头,既然七太太看重你,那就去吧,小心着别出了岔子!”
季明惠这话说完,望向裴氏的目光已是多了几许深意,五丫头是在什么时候得了裴氏的眼缘呢?
不过得裴家人看重到底不是坏事,裴衍如今又去投奔了燕王,那少年一看便是个有志向有才干的,或许今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是。”
季重莲点了点头,又看了季幽兰一眼,眼中叮嘱的意味很是明显,那意思大抵是,我未回来之前别乱跑,小心又生出意外的波澜。
季幽兰只是眨了眨眼,心头却是生出一股雀跃来,她早就盼着季重莲别一直守着她了,如今还不是个机会?
季重莲小心翼翼地扶着裴氏出了亭子,后面两个丫环远远地坠着,季重莲知道,这是裴氏有话要对自己说。
她对裴氏并不熟悉,但只这份风仪便让人心生好感,所以她也并不排斥,只将裴氏当作一位可亲的长辈。
“名字叫重莲是吗?”
离开亭子好远,拐了个弯后,直到那边的人看不见这里的情景,裴氏才停住步伐,偏头看向季重莲,唇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倒是玉雪可爱,将来长大后定是个美人!”
季重莲脸上一红,“七太太谬赞了!”
裴氏点了点头,又扶着季重莲的手缓缓向前而行,“我那弟弟从小便是个倔强的,从来也没见他喜欢过什么人,难得他在我面前提过这一次,我自然便要放在心上。”
裴氏这样说着,季重莲只觉得她握着自己手臂的力道已是紧了几分,让她猜不透裴氏的心思。
裴衍的自说自话一直是他自己的事,她可从来没有许诺点头过,所以不管裴氏怎么说,她都可以不认,这种事情一旦把持不好,伤的可是自己的名声。
“你年纪小,或许并没有听说过我们家的事。”
裴氏牵了牵唇角,可笑声中怎么听都有股自嘲的意味,“从前也是高门大户受尽荣宠,哪里知道一朝跌落便成如今的模样……阿衍他,自从父亲离开了咱们,他整整将自己关在屋里一天一夜,第二日出来,便完全是另一个模样了,你能想像五六岁的小孩从此不再嬉笑,只一个劲儿地练功读书吗?这纵然是因为母亲对他的期许,也是因为他心里憋着的那口气!”
季重莲微微有些诧异,这自然是她所不知道的另一个裴衍,但裴氏既然这般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家事,是对她交心,还是暗示她可以放松警惕,不管是怎么样,她依然谨慎地回道:“繁华盛世到底是过眼云烟,我看七太太如今也过得很好,人要懂得惜福,何必留恋曾经?”
“好个过眼云烟!”
裴氏听了低低笑出声来,看向季重莲的目光已经透着一股诚然的喜欢,“如此说来,你也是这般劝慰自己的?”
季家的情况与裴家有些相似,但又不太相同。
裴衍直说了他父亲是冤屈的,只是得不到昭雪,但季老太爷可是明明白白地犯下了错误,祸从口出,那么多人的见证,季家人有今天的结果并不冤枉。
“不怕七太太笑话,我是个喜静的人,繁华热闹转瞬即逝,细水长流才能隽永悠长,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
季重莲笑盈盈地说道,眸中流转着水一样的光华,竟是让她的形象在裴氏眼中凭空拔高了不少,竟然透出一股世外高人般淡泊高华的气度。
“阿衍……他没看错人!”
裴氏忽地低头笑了,“他才至西北便给我来了信,那里本是苦寒之地,却被他说成了世外桃源一般,我知道他是为了安我的心……随信也给你带了东西,你是要……”
裴氏的话语到了这里已是被季重莲一口打断,“七太太请恕我唐突了,他的东西我不能收,私相授受这种事情……重莲自问还没这样的胆子,季家虽然家道中落,但该有的礼仪规矩我还是懂的,请代我谢谢裴公子的一番好意。”
季重莲说完这话,已是退后几步向着裴氏福了福身,“七太太若是没有其他事,重莲便先行告辞了!”
“你这丫头,我不过说说罢了。”
裴氏上前几步握住了季重莲的手,她这样一说确实存着几分试探,到底是裴衍一厢情愿,还是两情相悦?可她怎么看季重莲的年纪都小了些,难得的却是人通透,样貌也细致,懂规矩守礼仪,她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可叹她这弟弟眼下还是一厢情愿呢,至于今后如何,还要看各人的造化!
但此刻她对季重莲的喜欢,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了。
“我怀着身孕,也不便出门,今后你得空了多来陪我坐坐聊天解闷,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裴氏笑看向季重莲,倒是让她有几分不好意思,忙应允道:“七太太烦闷了,只管托人递话就是,重莲如果得空了定然前来拜访。”
裴氏这才满意地放开了季重莲的手,招来身后的两个丫环搀扶着,缓缓向着远处而去。
望着裴氏离去的方向,季重莲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虽然她话说得凛然,但到底不想在裴氏面前落了下乘让人小瞧了去,这其中存在着什么样的心理原由就不好说道了。
没有停留过久,季重莲已是脚步不停地向回赶去,可回到亭里一看,她傻眼了,不止是季幽兰,连季紫薇也不见了。
向季芙蓉一问,才知道她们俩人都说要去净房,这才结伴离开的。
“有府里的丫环带路陪着一道去的,应该不会生出什么意外吧?”
季芙蓉这样说道,可看季重莲一脸紧张的模样,心下也生出了几分忐忑。
季重莲急得想跳脚,可事关季幽兰的声誉,她却又不能轻易说破。
季幽兰与季紫薇向来不对盘,连她们俩都能一道结伴出去,这说明什么,其中定有蹊跷!
“我出去找她们!”
季重莲话一说完转头便走,手腕却被季芙蓉一把给擒住了,季芙蓉压低嗓音道:“你忘了上次的事了?是我大意了,但眼下已是走了两个,我不能让你再离开!”
“那大姐姐陪我一起去净房找找她们。”
季重莲灵机一动,也只能找这个说法,横竖若是待会见着什么不该见的,她在场的话也能有个说法。
季芙蓉略一沉吟便点头应了,留下季海棠与石柔她们在一处,万千叮嘱别轻易离开,这才和季重莲一起悄悄出了亭子,唤了个丫环带着往净房而去。
季月娥此时已是与君太太坐在一处,她本就心思灵巧,若是她打定了主意想要讨好一个人还不容易?
此刻见着季家姐妹先后离去,她心里还有点不踏实,实在是穗玉出的那档子腌臜事让她有些草木皆兵的感觉,就连身边的人她眼下都信不过,早就生过嫌隙的季家姐妹又怎么能让她放心?
即使是不断向她示好过的季紫薇,她看着也像个骚蹄子,保不准就会生了什么坏心思。
那一次在广福寺被贼人掳走,她就应该预计到今后的命运,齐家本就是勉强应允了这门婚事,如今事情一出便更有理由推脱了去。
她与丹阳其他怀梦少女一般,对年轻英俊身份也高人一等的齐湛自然是心仪的,知道被齐家退了婚后她是要死要活,母亲劝慰了她许久,可她就是想不通。
她的闺誉犹在,她并没有如金家表妹一般被人毁去了清白,她不用去求死,却也被人低看了一截,要她堂堂季家族长千金去做妾室,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啊!
本想找齐湛问个明白,若是他能冲破家庭的阻碍势要和她在一起,那么她怎么做都心甘!
可陆氏禁了她的足,她根本出不去。
本是让穗玉这丫头去传个信,可没想到等不来齐湛的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