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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笑愚才一眼便看完信了,然后叹气——还是笑吟吟的。
“真是的,那个不负责任的女人竟然丢下女儿不管了!”
往太原府的驿道上,一群人正快马加鞭的往前赶路,宫家全体出动,再加上所有能派上用场的镖师趟子手,还有海公子,大舅子有难,他不来不行,以及夏侯岚,他已经休了陆佩仪,原是不可能会来的,但他却不请自来。
宫孟贤还特别交代老妈子在他们出发翌日再去告诉宫雪菱,就是不想让宫雪菱跟来淌这池浑水,没想到宫雪菱二话不说,当场就把孩子丢给老妈子,随便撇两个大字留给夫婿,然后就急毛窜火的随后追上他们。
宫孟贤气急败坏的想赶走她,却怎么也赶不走。
“你已经是独孤家的人了,不应该再插手宫家的麻烦!”
“但我始终是爹的女儿啊,怎能装作不知道!”
“你甚至没告诉女婿一声!”
“废话,他一定不会让我去的嘛!”
“这是自然,别忘了你还有个女儿!”
“女儿有她爹照顾,这边更需要我,能多一个帮手是一个帮手!”话说着,宫雪菱回头看一下。“我倒想问爹,为何不多找几个朋友来帮忙?不管是百晓会或毒龙谷,哪连都不好应付呀!光说百晓会那边,人家可是武林九大黑帮之一,人多势众、高手云集,要真打起来,我们根本讨不了好,他们只要派出一小部分人马,我们就会全军覆没了!”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宫孟贤苦笑。“没时间,唐门留给你表哥的药丸只有三个月的份,换句话说,他们只给我们三个月的时间,有时间限制就不够时间找帮手,我只能沿路碰上谁就找谁。”
“那……”宫雪菱又回眸瞄了一眼。“夏侯岚又为何会来?”
“我并没有通知他,他是从海公子那里得知这件事的,然后就和海公子一块儿来了。至于他为何要来,我也不大明白,他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要让你知道……”宫孟贤盯着宫雪菱,目光奇异。“在这种时候,不会武功的男人根本不可靠,你能依赖的是会武功的男人。”
宫雪菱啼笑皆非。“竟然说这种话,他到底想干什么?”
宫孟贤哼了哼。“这应该由我来问你,他到底想干什么?”
“爹,请别用那种“你的杏花是不是冒出墙头外去招蜂引蝶了”的眼神看我好不好?”宫雪菱没好气的说。“你问他想干什么?很简单,他不甘心我主动放弃他而嫁给笑哥,他觉得被看轻了,很没面子。”
“所以他想如何?”
“想要证明我错了。”
“然后?”
“然后他就可以得意的哈哈大笑啦!”
“……菱儿,别忘了你已为人妻、为人母。”
宫雪菱翻了一下眼。“我才十八岁,还不到健忘的年岁,才不会忘,也不可能忘。”
宫孟贤严肃的颔首。“那么,离他远点。”
“放心,我连话都不想跟他说,”宫雪菱重重道:“如果不是需要他帮忙,我还想赶他走呢!”
“这就好。”宫孟贤放心的点了点头,又若有所思的蹙起眉头。“在你成亲之前,我一直以为夏侯岚是个优秀出色的年轻人,但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如今我才看清楚,他相当傲慢,就跟所有世家子弟一样,在富裕的环境中成长,从不用为生活操心,好面子,丢不起脸,这是他唯一在意的事——表面的虚荣。”
“因为笑哥勤劳朴实又亲切,跟他一比,夏侯岚的缺点就全被比出来了。”宫雪菱俏皮的眨眨眼。“对吧?”
“的确。”宫孟贤笑了。“女婿虽然只是个庄稼人,但认真实在又诚恳,行事为人也很有心,那些心性浮夸的世家弟子确实比不上。起初我担心你嫁给庄稼人要过苦日子,但如今我却不能不庆幸,幸亏你是嫁给女婿。”
“即使笑哥不会武功?”
宫孟贤轻叹,撩起一弯苦笑。“倘若不是你表哥、表姊被宠坏了,我们又何需要会武功?”
闻言,宫雪菱不由沉默了,暗暗咬牙切齿。
闯祸几乎已成为表哥最大的生活乐趣之一,好像一天不找点麻烦就活不下去了似的,这全都是姑姑的宠溺和纵容造成的,偏偏姑姑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还不断包庇表哥,再把麻烦推给她爹去解决,最后总是她爹一个人在那边伤脑筋。
不过这回,他们总该受到一点教训了吧?
“爹,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耶!”
“哪一点?”
“唐门擅使毒,谁人不怕,为何不自己去跟百晓会要万年冰玉盒,自己去毒龙谷找蛇芝血兰,岂不更快?”
“因为他们太狡猾,要知道,江湖上虽无人不惧唐门,但其实他们的族人并非全都会武功、擅使毒,只有负责对外的部分人习武炼毒,其他则各安生业。倘若他们不小心犯了众怒,迫使武林同道联手对付唐门,届时就算他们再擅于使毒,恐怕也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所以……”
“他们宁愿由他人出面,免得跟其他帮会门派为敌——”宫雪菱恍然大悟地接着说下去。“现在是我们要去面对百晓会,百晓会的敌人是我们,不会是唐门。”
“正是如此。”宫孟贤赞许的颔首。“至于毒龙谷,传言已久,那是个有去无回的神秘之地,没有人知道里头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人或怪物,如果根本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再是擅于使毒又有何用?因此……”
“唐门也不敢轻易去涉险!”
“确实。”
“于是推我们去冒险。”
“没错。”
“卑鄙!”
“的确。”
“下流!”
“也是。”
“但最愚蠢的是表哥和表姊。”
“这我也同意。”
“那么,干脆把他们的手脚砍断吧,这么一来,他们就没办法再到外头去闯祸了,你认为如何,爹?”
“……”好主意,可是……
谁下手?
“姑爷,您要去找小姐吗?”
“没错,老婆跑了,我自然得去找她回来。”
“那又何需带孙小姐去?孙小姐可是个小娃娃呀!”
“因为我可能不回来了。”
“咦?”
“你儿子肯帮我看顾田地,我很感激,倘若我在过年前回来,晚禾的收益就全归他;但如果我在过年后还没回来,那么,这片田地和屋子就全送给你儿子了!”
“但,姑爷,您不回来又要上哪里去呢?”
“还能上哪儿去,当然是回老家种田呀!”
该回家了!
虽然还没蹦出半个带把子的来,但老爹一得知他成亲了,马上派人送信给他,催他带媳妇儿回家拜见公婆,虽然有点不甘心,不过,算了,既然老爹先让步了,宽宏大量的儿子就“原谅”老爹一回吧!
可是他也不能说走就走,就算老婆不反对,岳父大人也会舍不得,总得要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才能走人。
而现在,应该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第五章
人在倒楣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宫孟贤就是如此,寿宴吃不到一半,外甥就跑来考验他的耐性;迫不得已远从江南来到太原府,路途上竟也碰不上半个交情够好到足以让他开口请求对方帮忙的朋友。
毕竟这是必须冒生命危险的事,倘若交情不够深,谁开得了口请对方陪自己去死,搞不好人家先跟你拚个你死我活再说。
即使如此,这是有一对兄妹主动要帮他们。
风流公子崔氏兄妹,妹妹崔莲是个豪爽大方的姑娘,他们倒是很欢迎她的加入,然而那位哥哥崔景就有点令人受不了了。
崔景并不是坏人,但从他的名号“风流公子”上就可以想见得到他的毛病在哪里,他生平最爱女人,小至十五、六岁的清纯小姑娘,大至三、四十岁的成熟女人,气质个性、高矮胖瘦一概不论,只要有几分姿色,他就爱。
男人爱女人,原也无可厚非,糟糕的是对方未婚或已婚他都不管,只要看上眼他就追,甚至还有同时追求三、四个女人的纪录,更可恨的是,一旦追上手之后他就放弃了,换句话说,他纯粹是在享受追求女人的乐趣,爱的是那种挑战性,再下去他就没兴趣了。
他不是坏人,但实在很可恶!
“二哥,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帮我们?这可是玩命的事耶!”
“这还用问吗,咱们有三位大美女,尤其是大表妹……”宫仲书视线往另一边溜去。“不管她个性如何,光凭容貌而论,她可是江南出了名的大美女,没瞧见崔公子总是跟在她后头吗?”
“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宫雪菱喃喃道:“那崔姑娘呢?”
“崔姑娘啊……”宫仲书拉回眼来朝宫雪菱微微一笑,表情有点神秘,下巴朝崔莲那边努了一下。“瞧瞧崔姑娘在跟谁说话?”
宫雪菱依言照做,顿时一怔。“大哥?难不成她看上大哥了?”
“聪明!”宫仲书摸摸她的脑袋称赞她。
宫雪菱横他一眼,拍开还流连在她脑袋瓜子上的手。“二哥,请你搞清楚,我已经是个小娃娃的娘了,请别再拿我当小妹妹看好不好?”
宫仲书莞尔。“就算你做了奶奶,还是我的小妹妹。”
“讨厌,人家哪有那么老嘛!”宫雪菱不依的捶了他一拳。
宫仲书笑嘻嘻的承受她那不轻不重的一拳。“所以,老实告诉二哥,你是不是很想念妹夫呀?”
“才不呢,”宫雪菱断然否认。“我是想念女儿!”
宫仲书依然笑咪咪的。“嗯?”
宫雪菱小嘴儿一啜。“好嘛,只有一点点想念。”
“一点点?”宫仲书不以为然的挑高了眉梢。“每日清晨,你总是天未亮就醒转,捧着一方紫玉佩面向无锡城方向沉思,那方玉佩是妹夫给你的吧?”
双颊微赧,宫雪菱隔着衣裳摸住胸口的玉佩,点头承认。
“芙儿出生后,笑哥送我的,说是慰劳我的辛劳。”
“那么,你的确是在想念妹夫。”这话不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词句。
宫雪菱低头不语,默认了,横竖再否认也没用。
见状,宫仲书原想再调侃几句,然而嘴才打开一半,舌头绕半圈又缩回去了,两人不约而同转头朝山洞望去,颈后的寒毛全体竖立。
“啊啊……啊……啊啊啊……”
“啊……娘,救……救我……好……好痛啊……救我……啊……”
既是要赶路,自然不能要求太多,有时候天黑了走到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路头上,他们干脆继续赶夜路,或者要打尖时随便有家小店小铺也凑合了。
不过每隔五天,他们就非得找个山洞歇下来过夜不可。
就像今天,日落时分,大家就盘膝坐在山洞前,围着火堆提早用晚膳,虽然是冷食,但内容相当丰富,卤牛肉、风鸡、火腿和厚锅饼,甚至还有香醇的老酒,住得不好,起码不能太亏待自己的肚子,可是大家却都有一口没一口的食不下咽,因为“噪音”实在太刺耳了。
“啊啊啊……啊啊……”
“啊啊……好痛啊啊……痛啊……”
自山洞内传出阵阵粗哑的嗥叫和尖锐的哀求声,交织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气氛,阴风阵阵、鬼哭神号,听久了不由得心头长毛、背脊泛凉。
七月己过,地府的门不是应该关了吗?
“还……还要多久?”
“每回都要半个时辰以上,现在还不到一刻钟,还早得很哪!”
“该死,他们非得愈叫愈大声不可吗?”
“他们都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大少爷,原就是不能吃苦的人,也难怪。”
“算了,不吃了,我要睡了。”
再吃下去肯定会闹肚子痛。
于是镖师趟子手一个接一个摊开毯子来蒙头睡觉,宫雪菱看看他们,再瞧瞧山洞,心里满满的同情,但在某个隐密的角落里,却又藏着几许幸灾乐祸。
这下子,他们总该学乖了吧?
别以为捅了楼子推给别人去头大就行了,有时候还来不及把麻烦推给别人,报应就临头了。
也许愈接近死神,他们才会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犯错了?
“小妹,你也不吃了吗?”
“一个杀猪、一个宰鸡,两种声音都听饱了,谁还吃得下?”宫雪菱喃喃道。
“那我帮你铺毯子,你也先睡吧!”宫仲书体贴的为她在火旁准备睡铺。
山洞里,宫如媚和陆佩琴在安抚陆佩仪,宫孟贤和宫仲卿合力压制陆学季,但宫仲书一定会紧跟在宫雪菱身连,照顾她、呵护她,顺便帮她挡开不必要的骚扰。
哪种不必要的骚扰,不提也罢。
她转身,不经意瞥见夏侯岚正在和海公子低语,两眼却紧盯住她不放,她耸耸肩,迳自在宫仲书替她铺好的毯子上躺下,背对着夏侯岚,阖上眼。
一路走来,她知道,夏侯岚渴望和她说话,但宫仲书一直不给他机会,夏侯岚只好用两只眼盯住她,想用眼神传达他没有机会告诉她的话,但老实说,她根本意会不到他到底想告诉她什么,只觉得他盯得她很不爽。
不过有几回,她稍微能意识到他对她的喜爱可能远超过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