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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小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半晌,没动静,官孟贤以为对方没听见,正待提高嗓门再喊一次,但就在他张嘴将喊未喊之际,那个庄稼人却慢吞吞的回过身来,宫孟贤连忙向他招招手。
“小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庄稼人又是好一会儿没反应,似乎正在考虑,片刻后,他终于慢吞吞的将铁耙搁到肩上,慢吞吞的沿着田埂走向他们。
“两位,有事?”
“呃,可否请教,小哥贵庚?”
“二十又五。”
“可已娶亲?”
“尚未。”
“订亲?”
“不曾。”
“中意的姑娘家?”
“亦无。”
对话到这里,宫孟贤父子俩不由得相觑一眼,觉得有点怪异。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他们却不觉得是在跟庄稼人说话,反倒像是面对一个文雅的读书人,再看对方,一身寻常庄稼汉子的粗布衣裤,袖子掳着,裤腿卷起,脚下踩着一双草鞋,泥巴浆淹到膝盖头,怎么看都是个普通庄稼人。
然而再往上瞧,宽大的斗笠下,他们见不着庄稼人的五官,因为他的头低低的往下压,脸孔被笠檐遮去一大半,使他们只能瞅见一张笑吟吟的嘴。
不知为何,那笑,今他们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呃,是这么着,我是城里宫家镖局的局主,有两位待字闺中的外甥女,不知小哥可有意娶她们其中之一为妻?”
以他们过去几日来的经验,一般人乍听这种问题,多半会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前一位被他们问到的庄稼汉甚至吓得一跤跌进稻田里头去,好一阵子反应不过来的坐在烂泥巴里,他们只好摸摸鼻子走人。
不必再问了,看模样就知道答案是什么。
然而眼前这位庄稼人却一动也不动,笑容分毫不变。“可会做庄稼活儿?”
“呃,这个嘛……”宫孟贤尴尬的咳了好几下。“她们打小娇生惯养,又裹着三寸金莲,恐怕半点活儿都做不来。”
“有病?”
“没!没!”宫孟贤慌忙摇手。“她们健康得很,丁点毛病也没有!”
“很丑?”
“不不不,她们极好看,一点也不丑!”
“任性?”
何止任性,根本是不可理喻!
“呃……呃……”宫孟贤硬着头皮点下脑袋,“是。”然后就等着对方拒绝,没想到……
“会生儿子吗?”
宫孟贤呆了一呆。“这……这……这种事谁也不敢打包票呀!”
“的确,不过……”
“不过什么?”宫孟贤战战兢兢的问。
“清明将近,又得孵秧子了,眼下我没空办婚事。”
闻言,宫孟贤先是一怔,继而大喜过望,差点忘形的跳起来大呼三声万岁。
“小哥是愿意娶我家的外甥女?”
“眼下我没空,待早禾收割过后再说吧!”
“没问题、没问题,只要小哥点头,一切都交给我就行了!”宫孟贤忙不迭的说,就怕对方反悔。“该忙活的都由我来,聘礼就免了,小哥也毋需亲迎,明天我会派人来安床封镜,后天就让媒婆将新娘送过门来拜天地,这样可好?”
“后天?”语气是十分惊讶的,但唇畔的吟吟笑容却未减半分。
宫盂贤吃力地吞了口唾沫,“是……是后天。”话落,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对方一定会再追问下去,追问到最后八成又给他打回票了,结果堂堂镖局局主的外甥女只有嫁给要饭叫花子的份,甭说别人,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后天就后天。”
耶耶耶,真这么好说话?!
如果不是宫仲卿及时扶了他一把,宫孟贤惊喜得险些一头栽进稻田里的烂泥浆里去滚一圈。
“太好了,敢问小哥要娶我家外甥女的姊姊或妹妹?”
“随便。”
“有何要求吗?”
“会生就行了。”
好说话得离谱,他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那么,请教小哥尊姓大名?”
“独孤笑愚。”
行了,总算在最后一刻找到人,但一回头,麻烦又来了。
“种田的?”陆佩仪又在尖叫了。“我才不要嫁给种田的!”
陆佩琴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因为海家看上的是她,她只要等着嫁过去做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奶奶就行了。
“不然怎么办?”宫仲卿两手一摊。“没有其他人肯娶你了呀!”
“胡说!”宫如媚嗤之以鼻的愤然斥责。“堂堂宫家镖局的表小姐,怎么可能没人要!”
宫仲卿与宫仲书兄弟俩对视一眼,耸耸肩。
“是啊,常州府左近谁人不知道“堂堂宫家镖局的表小姐”有多么任性、多么野蛮,谁敢娶?”
宫如媚窒了一下。“你们不会跑远点去找!”
宫仲卿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可以啊,不过,姑姑,你要给我多少时间呢?”
对,这才是重点,他们没有时间了!
宫如媚哑然愣住,陆佩仪又开始尖叫了,好像已经忘了正常说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依、不依,我不依,我要做少奶奶,打死我也不做农家妇!”
她也舍不得让女儿去种田呀,这可怎么办?
啊,对了!
“雪菱习惯干活儿了,让她嫁过去吧!”又在己所不欲,必施于人了。
宫仲卿冷笑。“然后呢?”早料到姑姑会这么说了。“让大表妹代替小妹嫁到夏侯家做少奶奶,对吧?但姑姑是否忘了几个小细节呢?”
“什么小细节?”
“第一,爹爹是否同意?第二,我是否同意?第三,仲书是否同意?最后,夏侯家是否同意?”宫仲卿慢条斯理的说。“我想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夏侯家我们是不知道啦,但爹和小弟还有我,我们三个绝不同意!”
谁管他们兄弟俩同不同意!
可是……
宫如媚斜眼偷戏着宫孟贤——她的亲大哥,她可不能不理会。
但见宫孟贤板着一脸坚决,好像不太容易说服的样子,她蹙眉思索片刻后,咬咬牙,决定再拿出绝活来惊天动地一下,就不信她没办法力挽狂澜,于是,摆好姿势,她又扑到父母牌位前去嚎啕大哭了。
清明快到了,这一场五子哭墓恰好应景。
“呜呜呜,爹呀、娘呀,都怪你们,给女儿找个短命的丈夫,害女儿年纪轻轻的就守寡,带着孤儿寡女的到处受人欺负,呜呜呜,我不要活了,爹呀、娘呀,还是让女儿去找你们吧……”
为了宝贝女儿的未来,这回宫如媚可是使尽浑身解数,连压箱底的盐水都挤出来了,声嘶力竭的哭天抢地,又捶胸、又拍地,就差没有把心肝呕出来给他们看,满心以为十拿十稳,宫孟贤不低头也得低头。
万万没想到宫孟贤早已料到她会来这招,先偷偷吃下好几斤秤铉,铁了心半步都不让,结果宫如媚这招百战百胜的绝活儿终于踢到了铁板,她连喉咙都喊哑了,宫孟贤却无动于衷,只是冷眼看着她,好像早已看透了她在打什么主意。
难不成真要她哭死在爹、娘的牌位前?
“我愿意嫁给庄稼人。”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让步的竟然是始终不发一语旁观的宫雪菱。
“雪菱?!”宫孟贤父子三人异口同声惊叫。
宫雪菱摆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意谓她的话还没说完。“不过我有条件。”
喜出望外,宫如媚连忙爬起来追问:“什么条件,快说!”
宫雪菱举起一根手指头,目闪诡诈的光芒。“首先,一定要先经过夏侯家的同意。”
宫如媚眼珠子转了两转。“当然。”
宫雪菱再竖起第二根手指头,嘴角勾笑,狡黠意味更明显。“还有,请姑姑和表哥在一个月之内移驾到驴马行去住,往后你们自个儿的问题麻烦你们自个儿解决,不能再来找爹帮忙了。”这才是重点。
那怎么成,儿子老闯祸,她哪应付得了!
这回宫如媚的眼珠子贼溜溜的连连转了好几十转,她才点头。“可以。”管他的,先答应下来再说,等宫雪菱嫁出去之后,哼哼哼,她爱怎么反悔就怎么反悔,谁也拿她没皮条。
不过,她会打如意算盘,宫雪菱也会掐指心算,虽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但宫雪菱压根儿没给她听进去,因为她知道姑姑根本不认得“诚信”那两个宇。
“爹,您听见姑姑的回答了,那么您呢?”她爹的回答才是有挂信用保证的。
“菱儿,你……”宫孟贤满心焦急的想要搞清楚女儿到底在想什么,更想劝她改变主意。
“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对我而言,其实嫁给谁都一样……”
“怎会一样!”一侧,宫仲卿忿忿地插进嘴来。“打从你十三岁开始,夏侯岚每隔两个月就会来探视你一回,可见他对你多有心;而你,不是也很喜欢他吗?”
“谁说的,我只是不讨厌他而已。”宫雪菱不假思索的否认。
“只是不讨厌?”宫仲书十分讶异。“夏侯公子人品好、武功高,你哪里不中意了?”
宫雪菱耸耸肩。“很简单,他连泡茶都不会,也不会洗碗、不会洗衣服,这些虽然是女人家的工作,但像他那样连照顾自己都不会,出门非得带上仆人伺候他吃喝拉撒睡不可,听说他连穿衣服都要人服侍呢,太可笑了!”
“他是世家子弟,那也难怪呀!”宫仲卿反驳。
宫雪菱又耸了一下肩,不予置评。“总之,我不介意嫁给庄稼人,干粗活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应付得来的,爹。”
不是应不应付得来的问题,而是……
“菱儿……”他舍不得呀!
“爹,如果您想让女儿安安心心的嫁出去,”宫雪菱满眼央求的瞅住宫孟贤,眨呀眨的。“就请您答应了吧!”
家务琐事可以交代管家奴仆们,但表哥老是闯祸,这种问题就没办法交代给任何人了,而这又正是最令爹爹感到头痛的麻烦,如果说只要她嫁给庄稼人就能够使爹爹从此摆脱姑姑和表哥所带来的烦扰,她一定会开开心心的嫁过去。
宫孟贤凝视她良久,长叹。“好吧!”虽然宫雪菱没有明说,他也猜想得到宫雪菱为何要做这种牺牲。
想到要让如此体贴的女儿嫁到种田人家去干粗活儿,他实在禁不住心疼!
不过幸好,她就嫁到城外不远处,他随时可以照拂得到,一天照三餐去探视也
行,就这方面来说,反倒更方便,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答应。
亮晶晶的眼儿继续眨巴着。“您保证会让姑姑在一个月之内搬到驴马行去?”
“我保证。”
“但如果姑姑“忘了”今天的约定,又跑来找爹帮忙呢?”
宫孟贤想了一下。“我会通知她的婆家派人来带他们母子回去。”
宫如媚面色骤变,差点又破口尖叫,保证会让在场的人当场耳聋,不过,她硬是又憋回肚子里去了。
等女儿嫁出去再说!
相对的,一得到宫孟贤的回答,宫雪菱当即眉开眼笑的咧开了小嘴儿,“好极了!”她就是想听这个。“那么爹可以派人去询问夏侯家是否同意了。”
“我马上派人去问。”宫如媚忙道,拉腿便往外跑,不给他们反对的机会。
她会派人去问。
顺便再塞几封银子,交代几句话,这么一来,就可以保证派出去的人带回来的答案必定是……
夏侯家欣然同意。
第二章
清明前,宫家镖局在同一天里一口气嫁出三个大闺女,在无锡城,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而且宫家镖局局主的外甥女是嫁给名门世家,他自己的亲生女儿却下嫁给庄稼人,更是摔碎众人的大门牙。
难不成宫雪菱不是宫孟贤的亲生闺女?
不过,早上两顶花轿分别被海家、夏侯家迎走之后,黄昏时,第三顶花轿离开宫家镖局,众人再次目瞪口呆。
第一辆满载嫁妆的马车已经出了城门,最后一辆都还没启程呢!
若是光计较嫁妆马车数,陆家两姊妹加起来都没有宫雪菱一个人的嫁妆多,但宫如媚却很反常的一个字也没吭,只有她心里最清楚,是她硬偷了宫雪菱的未婚夫给自己的女儿,心虚的人哪敢抱怨。
不过这些都不关宫雪菱的事,一坐上花轿,她就开始回想是否忘了交代什么?或者回门时她该补充交代些什么——还没过门就先想到回门了,就这样心不在焉的被抬到新郎家、心不在焉的拜天地、心不在焉的被送入洞房……
“咦?我什么时候被送入洞房里来了?”
撩起一角儿盖头巾偷看,官雪菱有点茫然,虽然屋子相当古旧,灰暗的土坯墙上一块块显目的陈年老污渍,但橱柜家具都是崭新的,还有大红喜字和大红喜烛,她又坐在铺着鸳鸯被的新床上,不是新房才怪。可是……
她何时拜过天地了?
困惑的放下盖头巾,她耸耸肩。好吧,既然已经嫁过来了,她多少也该思考一下自己的问题了,譬如……
农家妇到底要干些什么活儿呢?
不知道!
算了,那个不急,有空再来慢慢研究好了,至于眼下最紧急、最迫切的问题应该是……
她的夫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又该如何伺候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