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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大冲着弃疗的面子卖了一斤蠢都没人买,谁能理解他的寂寞!”
陶希宁笑够了,唐景也唱完了,留下一句“弃疗晚安”退出了频道。沈谨彬闲聊了几句,又把另一个关系好的声优抱上了麦。
陶念安兴致未减,还想拉着哥哥继续听。陶希宁歪了歪头:“你作业做完没?”
“……我恨你。”陶念安夹着尾巴撤了。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陶希宁又翻了几页书,纸张细微的响声撩动着沉寂的空气。
他忽然将书本一推,慢慢地摸出耳机戴上,在手机上凭着记忆按了几个键。
低沉的男声传入耳中,带着悠悠笑意:“都说百里公子风华无双,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相逢即是有缘,不如上楼一叙?……”
这部广播剧,是网配界近年风头正劲的人物——桃花鳜鱼的代表作之一。他配的角色是个乱世王爷,刚一出剧就收获了一片叫好声,被称赞声如其人,念出了振振君子的气度。
桃花鳜鱼的声音,在圈里算不上辨识度很高的。娇媚妖娆、风流魅惑,这些凸显个性的形容词通通跟他搭不上边;音域很窄,基本只配0。7以上的攻,变声的范围极其有限。如此毫无爆点的CV在龙蛇混杂的网配圈,按理是永无出头之日的,可他就是莫名其妙地吸引了一批死忠粉。
那平实冲淡的声音仿佛某个身边的友人,讲述着温暖人心的故事。
至于唱功奇烂的属性,以及不时卖蠢自黑的性格,在真爱粉的眼里都可以算作萌点。当然,也有纯粹奔着桃花鳜鱼和沈谨彬之间的基情而来的西皮粉。不知从何时起,“有弃疗的地方就有鱼大”成了业内铁律,而两人似乎也没有打破这铁律的意思。
陶希宁看不见网上的风言风语,也不知道有多少前仆后继的小姑娘为这位大人疯魔,甚至连那些剧名都没弄清。
他只是默默地、一遍一遍地放着陶念安塞给他的那堆音频,直到每一句台词的起承转合都变得熟悉入骨。
桃花鳜鱼从半年前开始就没再接过新剧了,平时参加的活动也越来越少,一副随时会宣布隐退的模样。他本人对原因三缄其口。如今却让陶希宁意外得知了真相。
“百里兄,与君共醉一场,方不辜负这一坛好月光……”
耳机中的男声轻叩着耳膜。陶希宁抱膝坐在床上,表情忽悲忽喜。
******
唐景关了电脑爬上床,却心神不宁难以入睡,脑子里纷纷扰扰的全是杂念。一会儿是心理咨询室里的谈话,一会又是那个奇怪的医生。记忆里明明从未见过,对方却自说自话地表示认识自己。说起来,一个盲人根本连看见自己的机会都没有……吧?
唐景倏然睁开眼,瞪视着面前的黑暗。
原来是那个意思吗?
……
得不到验证的猜想如鲠在喉。第二天下午,唐景又溜去了医务室门外,挑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站着。医务室的开放时间到五点为止。没等一会,便有下班的校医陆续走出来。唐景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却始终没有看到自己的目标。
今天不值班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日光西斜,四下已经空无一人。唐景把手机都玩得没电了,终于决定放弃时,身后传来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年轻的医生用盲杖探着路走出门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摸索着插入门锁转了两圈。唐景快步迎上去,唤道:“陶医生。”
陶希宁猛地倒退两步,险些摔倒。
唐景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吓着你了?真不好意思。”
这医生总会让唐景想起小时候养过的猫,一受惊就瞪大眼睛炸毛。唐景握着他肩头的手顺毛似地抚了两下才松开:“我是昨天那个……”
“唐景。”陶希宁接口道。
“诶,是的。”唐景挠了挠脑袋,“你记性真好。”
陶希宁抿了一下嘴:“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点问题想问你。”唐景抬头看了看天色,“可以赏脸陪我吃顿饭吗?”
有墨镜遮着,他判断不出陶希宁的表情。只见对方默然片刻,才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
******
S大后面有餐馆一条街,专做学生生意。唐景带着陶希宁经过了整条街,却没有停步,而是拐了个弯继续向前走。
唐景不说话,陶希宁也不问,颇为信任地跟着他。盲杖有节奏地点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到了。”唐景停下脚步,拉住陶希宁,“右手边有几级台阶,这里——”
他牵着对方走进了店门。
两人在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里坐下,唐景笑道:“这可是我发现的好地方,味道一流。”
但那不是主要原因。这家餐厅离学校较远,来吃饭的学生也少了很多。唐景不想被同学看见自己和心理医生走在一起,也不想让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对话泄露出去。他不确定陶希宁能否理解自己的用意。
“喝茶。”唐景把茶杯递到对方手里,“你喜欢吃什么菜?我念给你听啊,蔬菜有手撕包菜、蚝油生菜、干煸豆角、清炒山药……”
一个个音节像石子落入溪水,泛起清淡的涟漪。
唐景一口气把一列菜名念完了,抬眼见对方没有反应,试探着问:“陶医生?”
“啊,”陶希宁回过神来,“我没什么主意,你按自己的口味点吧。”
“这样啊。”唐景对服务员报了几道菜名,“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先尝尝看吧。”
陶希宁点点头,笑了笑:“昨天后来,你跟何医生聊得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何医生很专业。我们约了以后每个星期见一次。”
“那就好。之前发生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没事,不用在意。”见对方主动提起,唐景也决定开门见山,“不过说起来,你当时说你认识我,是哪种意义上的认识?”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陶希宁握着茶杯的手指还是收紧了一下。
“你……”他微微低头,“你是桃花鳜鱼吧?”
猜想被验证了。
唐景舒了口气:“嗯,是我。”
陶希宁也舒了口气,耳尖又悄悄红了起来:“我很喜欢……你的广播剧。”
唐景的心情有点复杂。刚成名的那会儿,他也怀着一腔虚荣心,幻想过走在街上被小粉丝认出来的景象。只是做梦也没料到,有朝一日那幻想成真了,所谓“小粉丝”却会是这个模样。
“你不用担心,心理咨询室里发生的事,永远不会传出咨询室以外。”陶希宁说,“保护求助者的隐私是我的职业道德——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网上。”
唐景被他说中了顾虑,干咳了一声:“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网上倒是怎样都无所谓,我只是不想让身边的人知道我配的那些剧……我还没做好出柜的准备。”
“我理解。”陶希宁淡淡地说。
服务员端上餐盘,唐景夹了些菜到陶希宁碗里:“这是山药。”
陶希宁摸索着端起碗,用勺子慢慢地把山药拨进嘴里。他久经训练,吃相居然十分优雅。唐景看着他的动作,莫名有些怔忡:“让你失望了吧?”
“为什么?”
“现实中的我是这样胆小又无趣的人。”
陶希宁像是仔细思考了一会,才轻轻放下碗:“怎么会呢。找工作、升职、建立人脉、巩固地位,这些都是最实际的问题,不是每个人都有条件出柜的。你来寻求心理咨询,说明你做好了准备面对自己,而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活在自我麻醉里。所以,我不觉得你胆小,更不觉得你无趣。”
这番话说得很平静,完全不是粉丝夸奖大神的调调,倒更像是师长鼓励学生。唐景听得胸口一热,心情愈加复杂。
“真不可思议……我的听众里还会有你这样的人啊。够我荣幸一阵子了。”
陶希宁的心脏忽然悸动了起来。他暗自唾弃了一下怀春少女似的自己,面上只是浅笑:“我也很惊讶,你比我想象中年轻许多。”
“没办法,声音显老。”唐景抓住一切机会自黑,“对了,你的网名叫什么?说不定我还见过你。”
“……我不上网。”陶希宁仍是浅笑。
唐景反应过来,用力捶了一下脑门。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呢?”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我们这些人,能参加的娱乐活动不多。打发时间的方式,对我来说就是读书了,偏偏盲文书籍也有限。现在出了盲文转换器,但是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各种麻烦。”
唐景想起昨天接待处的姑娘打印出的盲文,用的想必就是转换器了。一张表格也就罢了,如果是一整本书,必然耗时费神,而且自动转换的文字多半会出错。
唐景有些心酸。社会上时时倡导着关爱残疾人,但这个群体究竟面临着多少不便与孤独,即使设身处地,自己也无法完全想象。
“后来听说有一些有声读物,大致是朗读故事,再加上点配乐之类的,可选的书目比较丰富。我让妹妹帮忙去找,她却鬼鬼祟祟地跟我说,要给我听比那个更有趣的东西。”
“她让你听耽美广播剧?”唐景大笑。
“是。刚听到的时候真是大吃一惊,居然还有这种东西。”陶希宁也笑,“而且你们的名字都好奇怪,为什么会叫桃花鳜鱼?桃花流水鳜鱼肥?”
“哪有那么高端,桃花鳜鱼是一道菜。想名字的时候刚好在外面下馆子,它摆得离我最近。后来收到一堆抱怨,说是吃那菜的时候感觉过于微妙。——这是汤。”
陶希宁笑得太忘形,端起碗来就喝,随即被烫得直吸凉气。
“对不起对不起。”唐景急忙倒茶给他,“忘了跟你说还很烫……”
“是我自己不留神。”陶希宁摘下墨镜,擦了擦被激出的眼泪。
唐景抬起头,呆了一下。
墨镜后是一副温雅眉目,眼帘紧闭,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落着,透出些柔软的书卷气。
修缮人心、抚平创伤的心理医生,自己长了一张极能激起人保护欲的脸。
陶希宁又将墨镜戴了回去。大约是听不到对面的动静,他迟疑地唤道:“唐景?”
“我在。”唐景不由自主地放软了语气,“慢点喝。”
陶希宁的耳廓像被火舌灼烧而过,瑟缩着发红。
******
结账出来,陶希宁要坐公车回家,唐景坚持送他去车站。
“反正离学校也不远,就当是饭后散步了。”
陶希宁低头想了想,没再拒绝。
两人在夜色中慢慢地走着,唐景忽然想起一事:“这么说来,昨天我一开口说话,你就听出是我了?”
“开始只是怀疑,差不多三句话之后才确认。”
“三……太神了吧!这项技能好好开发的话,说不定能去搞刑侦什么的……”
“恐怕不行。”陶希宁微笑着摇头,“我不是所有声音都能认出来。”
“嗯?那现在这些CV里,你有把握认出多少个?”
“只有你一个。”
唐景又呆了呆。
“妹妹一开始塞给我的就是你的剧。她觉得比起那些特殊的声线,我会更容易接受你的声音。”陶希宁回忆着解释,“事实上她也猜对了。后来她又给过我别的音频,但不知怎么的,就是听不下去。”
“……其实比我厉害的CV有很多的。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推荐其他一些剧,都是经典之作……”唐景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头升起了一丝古怪的不情愿,像一只小爪子恶意地挠着,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谢谢你,不过不必了。”陶希宁笑道,“我听你的就好。”
小爪子僵硬了一瞬间,随即变本加厉地抓挠起来。
陶希宁渐渐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天空,仿佛他能看见半空那轮单薄的月亮似的。
“告诉你吧,唐景……心理医生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那个小房间里,听求助者讲他们的故事。那其中,有小时候亲眼见到爸爸掐死妈妈的,有嫉妒亲妹妹以至于四处污蔑她的,有被最信任的朋友强奸的……人间悲苦,永远超出你的想象。他们的声音,又冷又涩,有时带着哭腔,有时骂着脏话。
“运气好的话,我们可以通过努力把求助者送回外面,外面也是有欢声笑语存在的,我知道,但我听不到。更多的时候,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聆听,等求助者清空了负面情绪,再自己走出去。他们倾倒下的痛苦彷徨,通通堆积在那个小房间里,我们不停打扫,刚刚扫干净,马上又会堆满……
“并不是在抱怨什么,因为我认为自己做的是有意义的事情。但是即使是心理医生,偶尔也有自我怀疑的时候,会忘记那个房间并不是全部的世界啊。”
陶希宁有些恍惚地笑了一下,看得唐景揪起了心。
“然后在那个时候,听见了一道微笑着的、温暖的声音。再俗套的故事,由他诉说起来,也有让人相信的力量。好像在悄悄地提醒自己,世界还是会变好的。”
“——我吗?”唐景一时间难以置信。
陶希宁沉默了几秒:“这些话原本不该跟你说的。但我觉得昨天那一幕,你有权得到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