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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风远点头,“我知道,那天在船上,古长老把后果跟我说了。”
肖承气愤,“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他?你可以选择不来穿云教,三十岁,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却把你下半辈子全都赔进去了。”
滕风远微微侧身,下巴和鼻梁投下温和的剪影,“因为我不甘心。”
字字沉坠,像是斧锤落在石上。
滕风远咬着牙,“我真的不甘心,我也不愿意顶着那样一张脸活一辈子!”
那时候,花逸把他们送到船上,滕风远嘴唇嗫嚅着唤她的名字,他只想说:花逸,我爱你。
可他还有什么资格再说这句话呢?他失去了一切,没有钱,没有身份,没有地位,连脸都被划花,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还有什么资格对着心上人说一句“我爱你”?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变得朦胧而遥远,最后,消失不见。
那一刻,他知道,他已经走完了在她生命中的角色道路,以一个路人甲的姿态黯淡收场,永永远远与她擦肩而过。
再过两年,梁花逸会彻彻底底忘了他这个人,不会记得聂风远的名字,不会记得他的相貌,他在她的生命中,无声而来,又无声而去,不曾掀起半圈涟漪。
他已经可以预见自己贫薄的后半生,顶着一张被毁过容的脸东躲西藏,再也没有力气去仰望自己的爱恋,此生,他在她的生命里,都只是一个悲惨收场的路人。
叫他如何甘心?
那天的船没有走多远,古长老飞身上船,问道:“你已经被人抛弃了,难道还是不愿意跟我回穿云教?”
肖承对穿云教的印象不好,拔刀怒视,“哪里来的老头子?我家公子不会去什么穿云教。”
聂风远看着古长老道:“你继续说。”
把肖承支到船头,古长老关了船舱门,“跟我回穿云教,好好练功。我和施长老年岁已经大了,当年你父亲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会把真气传给你,加上九罗紫金石的辅助,我观你筋骨不错,不出两年,你就会有所成就。”
额上的血流到聂风远眼睛里,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他甚至看不清古长老脸上的表情,低低地问他,“那样,我就有武功了吗?”
“是的。如果你意志够坚强,两三年成为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也不是没有可能。”古长老看着他那张还在渗血的脸,“另外,你的运气不错,十年一开花的紫蓬玉莲今早开了花,妙手神医也在穿云教做客,我可以保证你的脸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聂风远欣喜,正要答应他,又听他转了个弯,“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有条件的,你要有所付出。”
古长老捋了捋胡须,继续道:“你要做到以下几件事情,一是必须用九罗紫金石辅助练功,这样你才有可能成为顶尖高手;二是平穿云教内乱,这是你身为教主的责任;第三,找回穿云教失落的七星日月刀,那是你父辈的遗愿;第四是为穿云教培养下一位继承人,因为用九罗紫金石练功有个弊端,就是你会短命,只能活到三十多岁。”
“如果你愿意失去你的后半生,你就跟我走;你不愿意,也可以逃得远远的,我只当滕雷的儿子已经死了,另外会给找具死尸扮成你,让别人相信你死了,算是还你父亲的人情。”古长老见他在思索,又道:“我要提醒你,紫蓬玉莲花期只有三天,趁着你脸上的伤才刚刚造成,现在还有得救,刀疤一旦成了形,以后用什么药都没用,所以你得尽快做出决定。”
聂风远再确定一遍,“去穿云教,如果我够努力,就能做教主,可以练功,不会被毁容,对吗?”
“对。”古长老道,“但你只能活大约十年。”
聂风远没有犹豫,“我跟你走。”
饶有如此,他还会有重来的机会。
那时西边的天空只剩下最后一点亮光,余下一抹琥珀色晚霞,他还遥遥看着花逸离去的方向,实际上小船过了好几个山头,那里已是另一番风景。
窗外的麻雀在树间跳跃,滕风远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吴家人见来了这么多提着刀剑凶神恶煞的人,话都不敢多说,在厨房忙着做饭。平时玩闹的孩子,也全都变得本份又老实,躲进房里用眼睛窃窃地望着外面的陌生人,也不再和花逸一起玩。
花逸在院门边上,百无聊奈地拔狗尾巴草,她只挽了一半的发髻,垂下的青丝如瀑。
滕风远很想好好去爱她,换她一个回头爱她的机会,可是所有的结局都已经写好,此生,他不奢求她的爱,爱太遥远,遥远得让他无力企及,又沉重得让他无力承担,他只求她能记住他,等到她白发苍苍,还会记得生命中曾有一个人名叫风远。
他朝她走过去,花逸回了头,阳光穿过树叶的空隙落在她脸上,光影跳动,她像入了画一样的美,他很想说,花逸,我爱你,你能爱我一点吗?
可他没有说,他只把她拉起来,“不是还想吃河蟹吗?我看见村东头的那家孩子今天又抓了好多,你可以拿钱去跟他买一点。”
花逸望着他,“可我没有钱。”
“找人拿点。”
得了这句话,花逸就高兴了,跑去找滕风远的护卫拿银子,拽着钱袋蹦蹦跳跳往村东走了。
彼时太阳正烈,金色的光线晃得滕风远眼花。
32、尊主恕罪
离开村子时,花逸还在村民处买了不少腊肉;路上她总想玩;磨磨蹭蹭不想走,滕风远又嫌长老唠叨;干脆让其他人先行;他带着花逸慢悠悠地走,只留下两名护卫。
这日花逸贪看山明水秀;太阳完全下了山,他们才走到一处客栈;说是客栈;也就几间砖瓦房;随行护卫照例拿出一锭大银要求包场;掌柜却苦了脸;“客官诶,这方圆几十里就这么一间客栈,今日已经住了不少人,我要是把他们赶出去,房顶还不被掀了。”
滕风远没勉强,“那就要两间上房。”
偏生只剩下一间朝向不好的小房,地面有些犯潮,滕风远自是不愿意住这种房间,威胁道:“如果你不能换房,那就只好赶几个人出去了。”
掌柜那张脸皱成了苦瓜,恰此时,楼上有人探出个头,喊道:“小二,热水什么时候好?这上房银子给的多,热水好歹也得优先供应,公子我都等了一个时辰……”
滕风远看那人一眼,身形一动,眨眼间便上了楼,一晃,一拽,便扣住那人一条胳膊,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把他胳膊轻松扯掉,口中幽幽道:“看来有房间了。”
秋星河也是个练家子,但一时未防备,还未作出任何动作已经被对方制住,心下大惊,仔细看滕风远的脸,确定自己没见过,面上佯装镇定,“这位兄台打招呼的方式好生特别,身手如此漂亮小弟佩服不已。若是兄台想要个房间,直接说嘛,小弟马上腾出地方,再请兄台小酌几杯,如何?”
滕风远冷笑,“本来还想给你点教训,今日真是巧了。”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你是不是认错人了?”秋星河大惊,上上下下打量滕风远一番,心头把仇家挨个数了遍,确定自己没偷过他家宝物也没调戏过他的未婚妻,但那一袭黑袍有点熟悉,脑中闪过一个影子,试探着问:“不会是滕教主?”
滕风远还未答话,花逸从楼梯窜上楼,“尊主,不要随便打打杀杀!”
秋星河看一眼梁花逸,再看一眼滕风远,心头啊呀叫一声,不是说被毁容了吗?怎么长得还比本公子英俊潇洒?
当然现在不是探究英俊潇洒的问题,秋星河叫唤:“梁花逸啊,快来劝劝……”
花逸连忙上前抱着滕风远的手,“尊主,和气生财,秋星河是我的朋友……”
“朋友?”滕风远冷哼,“在修谷时不是装不认识吗?他还替司空骞传话。”
“不要提司空骞了,尊主,你也不要跟秋星河这种无耻小人计较,跟他动手多不值啊,脏了自己的手就不好了……”
秋星河脸色更黑了,有你这么劝人的吗?好在滕风远放了手,当然放手前在他手臂穴位上用劲一击。
秋星河痛叫一声,立即跳到楼下,吓死个人了。
这样一来上房倒是腾了出来,秋星河只好去睡通铺。
山野小客栈,就算是上房也好不到哪里去,地方太窄,滕风远在屋内洗澡的时候,花逸就出来了,搬个板凳在院子里看满天繁星如宝石般在天空中闪耀,晚风习习拂过她的鬓角,一天中也就这时候最舒服。
身后传来脚步声,秋星河在她身边蹲下,“你和他睡了?”
“睡了。”花逸看他一眼,“还多亏了你上回给的药。”
秋星河惊讶,“你给他下?”
花逸咬牙切齿,“用我自己身上了。”
秋星河嘿嘿地笑起来,“怎么样?销魂吧?”
花逸翻白眼。
流星在深蓝色的天空划出银亮的线条,又瞬间消失,秋星河又问,“那你以后怎么打算?”
“反正我已经不相信爱情了,跟个长得俊的心里也舒坦点。等他哪天另结新欢,我就可以走了,估计也要不了多久。”花逸偏头看着秋星河,“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行走江湖怎么样?取一个威风的名字,雌雄双煞怎么样?”
这下轮到秋星河翻白眼。
“要不然黑白无常?”花逸征询他的意见,“难道你觉得还不够威风?”
“不是威风不威风的问题,而是,”秋星河一针见血道,“你没有武功,你见谁带着一个拖油瓶闯江湖?”
花逸不满地“切”了一声,“不就是真气吗?我再练就是。以后我不但要有武功,还要挣很多钱,然后养十个八个美男子,天天像皇帝一样翻牌子,那就是我想要的日子。”
秋星河对此表示鄙视。
不仅秋星河鄙视她,当花逸跟滕风远提起自己想练点武功防身时,连滕风远都对此表示不屑,“你自己练?你确定你能吃苦?”
练真气不比练招式,不仅枯燥,而且辛苦,讲究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滕风远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就花逸那样成天贪玩的人,捡便宜让人传点真气差不多。
花逸跳起来,“不就是练功吗?想当年我武功比你好多了。”
她非要练,滕风远也不拦她,当晚给她写了一纸心诀,花逸拿着纸去旁边研究去了,研究半天觉得无趣,滕风远还在桌边奋笔疾书,她又凑过去瞧,原来滕风远在默写通衍心经,不过他只写了一小部分就搁了笔。
花逸灵光一闪,把手中心诀扔到一旁,“尊主,我要练这个,将来神功盖世,打遍天下无敌手。”她还有理由,“男人自宫后不就和女人差不多吗?说不定我直接就能练。”
滕风远表示怀疑。
“写一张给我嘛。”花逸摇着他的胳膊,她倒不是真想练,而是揣着价值几十万两白银的东西在身上,再没有比这更有满足感的东西了。
滕风远经不住她缠,把通衍心经全文写下来,花逸高兴地接过来揣怀里去了,当然为了让滕风远真信她,她当晚还认认真真研究了一遍,打坐练了一个时辰。
起初是为了给滕风远做做样子,后来气息在身体里流淌,每个细胞似乎都有了新的活力,身体轻捷如飘荡在海面,花逸觉得自己好像歪打正着……搞不好通衍心经女人真的可以练。
神功盖世,独步天下,把滕风远打得落花流水,想一想就兴奋,花逸还真来了劲,此后路上也不去看山看水看热闹,一停下来就去练功去了,心头在大笑:天下第一,哇咔咔咔,梁大女侠以后娶个什么名号好呢?
飞天仙子?太装逼。
追风女侠?没个性。
沉渊夜叉?这个比较暗黑一点,不过听起来不像美女的名头诶!否决掉!
……
名头没想好,几天后练功又出现了问题,她似乎依旧停留在门口,往前不曾挪动半分,虽说练功不能急于一时,但起码得有一点点变化才对。
花逸烦躁不已。
滕风远看她焦躁起来,问她怎么回事,花逸本来不想跟滕风远讲,又过几日实在没变化,念着他也是个武林高手,把心头疑惑说了出来。
滕风远诧异:“你竟然能找到感觉?”
花逸疑惑,“有什么不能的?不过就一直停留在那里,后面不知道怎么办。”
看她这几日天天早起,滕风远知她不曾撒谎,思量半晌,抬起浓长的眉,“我想我知道第一句话是什么了。”
“难道不是自宫?”
“如果我没有猜错,第一句话的内容应该是要自行散去全身真气,那时经脉已通,体内精纯。就正如你,以前体内有真气,后来自己散了。”滕风远微微笑开,没想到竟然发现了这个秘密,他又敲一下花逸的脑袋,好笑道,“欲练神功,必先自宫,不知道你怎么想出来的。”
花逸脑门一亮,劝道:“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