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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晟眼前白茫茫一片,连晃了几下才慢慢恢复清醒。
“皇上,你可不能有事啊!”顾太平又是着急又是难过。
常乐也立刻站起来,抢过桌上的一杯茶,递到赵晟的嘴边:“皇上息怒,不管要做什么,都要先保重自己的身子。”
他们两个都是真的担心,怕当日昏厥之事重演,赵晟的身体会扛不住。
然而,赵晟毕竟是几十年的皇帝,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历过,那次昏厥是意外,这次他极端愤怒之下,身体却没有任何的问题。
他一把推开常乐的手,又甩开顾太平的搀扶,挺直了身体。
“朕没事,朕怎么会有事!贱人、贼子,竟敢秽乱朕的宫闱,玷污皇家血脉,欺君大罪,万死莫赎!”
“顾太平!”
赵晟厉喝一声。
顾太平浑身一凛,高喊:“奴才在!”
“那个太监,现在哪里?”
“奴才已将他关押起来,等候皇上发落。”
赵晟大手一挥:“这太监不过是个通风报信之人,不足为患。当事者,才是罪大恶极。”
顾太平和常乐都知道他决心要解决这个惊天丑闻了。
果然,赵晟身为天子,比起任何人来都要杀伐果断,当下他便一条一条地下起命令来。
“命御林军,严守宫门,不得放任何人出入,违令者,先斩后奏!”
“命宫中禁卫,将太医王琛捉拿关押,不得任何人探视接触!”
“再命禁卫,包围流芳殿,自林贤妃以下,不得任何人出入,擅出者,斩!”
随着皇帝的命令一条一条地出来,整个大庸皇宫如同一台沉寂已久的机器,突然间飞快地运转起来。
御林军和禁卫奔跑穿梭,皇宫的各处宫门守卫都增加一倍,严格把守,不许任何人出入;而流芳殿也陷入了严密的包围之中。
此时刚刚入夜,皇宫人人都未安睡,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早已经惊动了所有人。所有人都不清楚太平的日子,怎么会突然剑拔弩张,到处都是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然而赵晟已经下达了命令,所有御林军和禁卫,只管执行命令,无法对外透露一丝一毫的消息。
整座皇宫,变成了一个大牢笼。
所有人,都被限制在自己宫里不许出入。
当事人已经被全部抓捕起来。
大庆宫中灯火通明,却人去楼空,在全面封锁消息之后,赵晟第一时间摆驾流芳殿。
流芳殿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自然所有人都惶恐不安。
林贤妃自怀孕晋封以来,还从未遭受如此待遇,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状况。当然她做鬼心虚,也生出了恐怕厄运临头的预感,困在流芳殿中,更是坐立不安。
流芳殿主管洛水姑姑,一等宫女揽月、摘星,二等宫女画眉,(原二等宫女点朱死后尚未有人填补空缺)三等宫女俏哥、阿吉,簇拥着林贤妃,汇集在正殿之中。
其余小宫女、太监都在外面,惶惶不安。
“娘娘,发生了什么事,咱们怎么被软禁起来了?”宫女画眉不知真相,只知慌张询问。
林贤妃脸色苍白,一双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皮上,神思不定。
主管洛水厉声呵斥道:“慌什么?娘娘怀着龙种,若是惊了娘娘的胎,看你怎么负责!”
画眉顿时害怕地闭上了嘴。
洛水这才回过头,对林贤妃道:“娘娘,奴婢去门口问问,禁卫行事,总该有理由,不能平白无故地软禁了流芳殿。”
林贤妃正要点头,外面便有人高声叫起。
“皇上驾到!”
林贤妃大惊,飞快站起,偏偏脚下却发软,竟是踉跄了一下,幸而洛水眼明手快,牢牢地扶住了她。
殿门大开,一群太监冲进来散开,将流芳殿所有人团团围在中间。
赵晟面色木然,背着手大步走了进来。顾太平和常乐紧紧跟在身后。
林贤妃是刑部侍郎之女,入宫便封昭仪,深受恩宠,即便这几年赵晟临幸后宫次数越来越少,流芳殿也总是来得次数最多的地方。所以林贤妃见皇帝的次数实在不少,对皇上的情绪变化也十分熟悉,知道他发怒的时候是什么样、高兴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可是今天,当她看见赵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还有陌生人一般冰冷的眼神的时候,她一颗心便坠入了冰窟。
而当她再看见,赵晟进殿之后,后面又跟进来太医院中最年长最忠心皇室的两名太医的时候,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竟跪倒在了地上。
“娘娘!”
洛水、揽月、画眉等宫女都惊呼起来。
而往日最疼爱林贤妃、最紧张她腹中胎儿的皇帝赵晟,此时却死死地坐在椅子上,一丝儿的担忧都没有。
如果在进殿之前,他还有一分的侥幸、一分的指望的话,那么当林贤妃恐惧到跪下的时候,他的所有侥幸便都已经破灭了。
他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地上的林贤妃,看着所有人惊呼着去搀扶她。
林贤妃实在没有力气,却也硬是被洛水等人又拉又抱地搀起来,按在了一把椅子上。
赵晟冷眼扫着她身边的所有人,主管洛水眉头微皱却面色如常,这种宫里的老人总是能将情绪掩盖到最深;一等宫女揽月、摘星都是面色苍白眼神发慌,不是害怕便是心虚;二等宫女画眉手足无措,更遑论更低级的两个三等宫女了。
这流芳殿中,知情的人,看来不少啊。
林贤妃被搀起来坐下之后,赵晟并没有立刻说话,整个宫殿里虽然人数众多,却是死寂一片。
常乐低着头站在赵晟身后,看到林贤妃的惊慌失措,心中只觉悲哀。一朝天堂一朝地狱,宫里的人,如果有了贪欲,便会将自己推上死路。
赵晟越是不说话,林贤妃便越是心虚恐惧。
终于,在赵晟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心虚恐惧也达到了极点,这些极端的情绪几乎要从她的喉咙中跳出来。
赵晟说的是——
“李太医、张太医,给贤妃娘娘诊脉!”
65、无言的审问
随着赵晟一声令下,李太医、张太医同时走到了林贤妃跟前。
两位太医都是年过半百的老人,身子也不复坚挺,做大夫的,面目都不可憎。可是眼下,两位老人的脸落在林贤妃眼里,却仿佛是来自阎罗殿的牛头马面,亦或是勾魂无常。
“皇……皇上……”她颤抖着站起来,“臣妾,臣妾身子无碍,不需太医……”
赵晟一个眼神扫过来,林贤妃便如同被冰刀子扎了一下,剩下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你方才不慎摔倒,岂能说无碍。你肚里怀着的可是龙种,怎能轻率。”赵晟看着她,温和的声音仿佛跟平日并没有区别,可是落在林贤妃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像有千钧重量。
“李太医、张太医,你们还在等什么。”
有赵晟的催促,李太医和张太医便走到林贤妃跟前,道:“请娘娘坐下。”
林贤妃的目光从赵晟脸上移到他们脸上,她心底空空的,背后凉凉的,脚下一丝儿力气也没有,又跌回了椅子上。
李太医先将手枕放在茶几上,托起林贤妃的手放在手枕上,用两个指头搭着她的手腕。
宫里的太医,医术和经验都不必说,诊喜脉更是一点难度也没有。
李太医心中很快就已经有了结果,他收回手,并不说话,只是站起来让在一旁。
张太医接替他坐下来,也同样给林贤妃诊脉。
林贤妃头垂得低低的,身子已经不颤抖了,因为她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很快,张太医也已经诊断出了结果,也同样站起来,跟李太医一起走到赵晟跟前。
赵晟向后倚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闭,像是入定,口中却淡淡道:“如何?”
李太医和张太医对视一眼,李太医更年长资历更老,便由他来作答。
“启禀皇上,林贤妃方才受了惊吓,胎象有些不稳,以微臣二人之见,最好请贤妃娘娘进内室,由臣等施针稳定胎气。”
赵晟没有说话。
站在他身后的常乐,一颗心已经沉了下去。
李太医和张太医是赵晟亲自带过来的,来之前便已经有过吩咐,若是林贤妃的胎儿并没有不妥,那么两位太医只会说安好;若是林贤妃的胎象果然是已经超过五个月的,两位太医便会以施针为名请林贤妃移入内室。
而他们方才已经做了回答,林贤妃的胎儿果然已经超过五个月了。
五个月前的那段时日,赵晟并没临幸过林贤妃,林贤妃自然不可能怀上龙种。
腹中乃是孽障,已经确信无疑了。
赵晟终于张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始终放在两位太医身上,没有往林贤妃那边扫哪怕一眼。
“那就请贤妃入内室。”
“是。”
回答他的并不是两位太医,也不是流芳殿的宫女奴才,而是跟随赵晟过来的大庆宫的岫岩和轻云。
她们两个走上来,推开林贤妃身边的洛水和揽月。
“不劳你们,我来扶……”
与揽月的顺从退开不同,洛水还试图自己去搀扶林贤妃,却被岫岩抓住了胳膊。
岫岩平静地看着她,道:“奴婢们奉皇上的旨意,请贤妃娘娘移步,姑姑请站在一旁罢。”
洛水看清她眼里的冰冷,心中一沉,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林贤妃已经站不起来,岫岩和轻云架住她的胳膊,把她架进了内室。
顾太平指挥太监把守住内室的门,并将以洛水为首的流芳殿所有宫女奴才都驱赶出了正殿,关进了偏殿之中。
至此,流芳殿诸人,不管是知情者还是不知情者,都知道今日是大祸临头了。
正殿之中,只剩下赵晟,还有大庆宫的人。
“顾太平。”
“奴才在。”
顾太平躬身出列。
赵晟面无表情,道:“着顾太平,审问太医王琛、太监同福,并流芳殿所有下人,刑罚无忌。朕只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朕要结果。”
顾太平一凛,恭声道:“奴才遵旨。”
本来太医、太监、宫女犯错,都各有负责审问法办的部门,可是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关系到天子名誉和皇家颜面,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赵晟才会让顾太平去审问。
顾太平身为天子近侍,宫内第一内侍,自然有他的办法和手段。
顾太平离开正殿之后,赵晟也站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地朝内室走去。
常乐没有跟着,所有人都没有跟着。
赵晟走进屋子之后,岫岩和轻云便从里面退了出来,并带上了房门。
内室之中只有皇帝赵晟和林贤妃,其余所有人都在正殿外室待着。流芳殿中明烛煌煌,灯影幢幢,内有群侍,外有禁卫,却是内外都一片寂静,仿佛成了死地。
常乐听不见内室的声音,却也猜得到,赵晟必然是在审问林贤妃,奸夫何人,孽障何来。
天子之怒,绝非林贤妃一弱质女流可承受。何况她心智不出众,胆气不豪,眼下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又怎么可能隐瞒得了真情。
林贤妃假冒龙种的是死罪,要株连九族,她荣耀时,家族未必荣耀,她犯下死罪时,家族却一定会被牵连。她如果不想连累家族更多,便只有招供,将所有罪责都归到自己身上。
赵晟根本不必残酷拷问,也不必刑罚加身,林贤妃自会招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