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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还年轻,她还可以为自己的人生拼搏,他却已经走上了穷途末路。
“都退下。”
丁贵妃一声令下,太医们尽管有些犹豫,但在丹阳宫宫人的虎视眈眈之下,还是顺从地集体退了出去。
太医们退出去之后,宫人们也都退了出去。
最后屋子里,除了躺着的赵晟,便只剩下丁贵妃,和一个罗三娘。
丁贵妃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从她进来的时候,赵晟就已经在看她,看着她把所有人屏退,看着她露出了胜利者悲悯的眼神。
他心里自然已经有了猜测,愤怒、耻辱、痛恨、苍凉……种种情绪在他胸口翻涌,但是当他张开嘴,试图吐出自己的这些情绪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荷……荷……”
他像一条离开了水干渴得濒死的鱼,只能发出单调的音节。
丁贵妃木然的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丝温柔的微笑。
“皇上,您累了,这个国家,该交给别人了。”
121、牢房
阴冷的牢房,因还在瓢泼的夜雨而显得潮湿逼仄。四壁萧然,只有高高的离墙顶一个手掌的墙面上开了一个小小的窗户,钉着粗大的木头,不时划过夜空的闪电,透过窗棂的空隙,给牢房刺入一点短暂的惨白的光。夹道墙壁上的油灯,不足以照亮整个牢房,只有昏暗惨淡。
世上所有地方的牢房都是一个德行,哪怕是宫里的也不例外。
常乐抱着双膝,靠坐在墙角。
她是跟小铃铛、岫岩一起下狱的,为了防止串供,三人被分开关押。司正房的人得了丁贵妃的命令,要审问她们三人,还没轮到常乐。
大庆宫中的一幕幕,在她脑海中翻滚。
赵晟的发狂,岫岩的诬陷,丁贵妃眼底闪过的寒意,都让她打心底涌出担忧和不安。
这必定是个阴谋。
谋朝篡位一直都只是传说,但是她毕竟看过无数的小说和影视,哪怕只是猜测,也已经能够猜出大致的脉络。
有人借岫岩之手,在皇帝的人参乌鸡汤里动了手脚,让皇帝发狂。他们既然敢于对天子动手,那必定是有置之死地的决心,皇帝赵晟此时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赵晟一死,国不可无主,接下来的自然就是对皇位的争夺。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赵晟属意的是赵容毅,但是直到现在为止,赵晟还没有发布任何诏书或圣谕,立赵容毅为太子,更别说立他为储君。
这样一来,赵晟死后,储位空悬,就给了那些人运作的空间。
只有赵容止!
只有赵容止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敢于弑君,一定也准备了后着。不知道他们要用什么法子来让赵容止登上皇位。但若是他们阴谋得逞,赵容毅的死期就到了。
历来皇位之争,成王败寇,失败者只有死一条路。
而至于她,顾常乐,不过是他们阴谋下的一个牺牲品,连皇帝都敢谋害,一个宫女又算的了什么。
想通了这一切的常乐,忍不住全身发抖。
并不是害怕,也不是对死亡的畏惧。而是因为这样一桩滔天的阴谋就发生在她眼前,就发生在她身上。
现代人总以为谋朝篡位什么的已经习以为常,电视上天天都演。谋逆者能够用到的手段,都已经被吐槽得烂大街了。
可这只是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有的天真的想法。
当你亲身经历这样的惊天大阴谋,就能深刻地感受到这种改天换地的可怕,如同一直生活行走的世界。忽然间被掀翻,一个人的智谋、力量、生命都变得极为渺小卑微,不管喊得再大声拼得再用力,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除了担心自己,常乐也在担心赵晟和赵容毅。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就处处遇贵人,金太后是第一个,皇帝赵晟是第二个。她到大庆宫伺候的日子不短。对赵晟,她除了有对君王的敬畏,更有对父辈的亲近和敬爱,在赵晟面前,她不像普通的奴婢。更像是受宠的女儿。
赵晟对所有人都很仁厚,在不刻意散发帝位之怒的时候。他的长者之风,会让所有人都如沐春风。
而且赵晟也是一个明君,更是一个勤政之君。
常乐不希望这样一个敬爱的皇帝,死在小人的阴谋之中。
而至于赵容毅,她的情根之所系,幸福之期盼,都在他身上。身在古代,她似乎也已经沾染了古代女子忠贞之义,如果赵容毅出了事,她不确定自己还能好好地活下去。
赵容毅总是那么自信,总是一切尽在掌握。但是这次的阴谋,来势汹汹,生死之战,他会被击倒吗?他能够破开局面,力挽狂澜吗?
“赵容毅!你一定要挺住。”
她暗暗地捏紧了拳头。
“顾常乐!”
一名上了年纪的女史站在牢门外,她身后还站着两个身材粗壮、孔武有力的妇人。司正房掌格式推罚,经常与犯罪之人打交道,久而久之,这里的身上都有一种阴鸷之气,胆小的人一到这里,便会吓得把所有实话都抖搂出来。
女史打开牢门,两个妇人进来,抓住顾常乐的胳膊,将她拖了出来。
她们的力气很大,手指上有厚厚的老茧,常乐只觉胳膊像是被四个铁箍给箍住,疼入骨髓。
但她却倔强地抿着嘴,一声不吭,任凭她们拖着她,穿过昏暗阴森的牢房夹道,最终进入一个同样昏暗惨淡的房间之中。
阮司正刚正不阿的面孔,如同后世传颂的包青天,公正英明未必可知,但震慑宵小的黑脸却可以一比。
常乐被推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两个妇人按着她,使她不能起身。
阮司正居高临下,垂眼看她。
“顾…常…乐。”从阮司正嘴里蹦出来她的名字,让她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这座皇宫里,宫女不下三千,有的人在宫中老死一辈子,也未曾踏入司正房一步,而你,入宫不到两载,却已经是第二次进入司正房了。”
阮司正的话不像是嘲讽不像是叹息,只有冰冷。
常乐知道这不过是开场白,很快就会是审问的主题了。
果然,阮司正大喝一声,振聋发聩。
“说!是谁指使你谋害皇上!”
常乐仰着头:“奴婢是冤枉的。”
阮司正冷笑:“每个犯人都是这么说的。”
“谋害皇上,罪犯九族。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在皇上的饮食中下毒手。既然有胆子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就应该有死的觉悟。”阮司正语气忽软忽硬,偏偏却可以牵动呼吸的气机,让人不自觉地被她散发出的威压给压制住。
“本司正奉丁贵妃之命,审问嫌犯,你若是不想受皮肉之苦,最好乖乖地招供,否则,这司正房里的刑具,可不比大理寺的轻松。”
常乐扭着身子,试图甩开肩膀上压着的两只手。
“司正,奴婢的确是冤枉的,那人参乌鸡汤,奴婢从头到尾都没有经手。早些时候,是岫岩说皇上晚饭吃得少,要为皇上煮宵夜,又向奴婢讨要小铃铛去打下手。”
阮司正眯着眼睛道:“你跟岫岩都是一等宫女,每个人身边都有下等宫女辅助,她要煮宵夜,自有她身边的宫女帮忙,用得着向你借人?”
“这正是她为了诬陷奴婢所设的圈套。她说因皇上近日病情加剧,大庆宫中人人都辛苦操劳,她想让底下的宫女们都歇一歇,才向奴婢借了小铃铛去。她素日跟奴婢姐妹相称,奴婢对她毫无怀疑,没想到她却将弑君谋逆的罪名扣到奴婢头上。司正英明,她这种手段不过是雕虫小技,漏洞百出,小铃铛便是最好的人证,司正一问便知真假。另外,奴婢一直在长春殿中伺候,从未离开半步,更没有接触人参乌鸡汤的机会,这一点,顾太平顾公公也可以作证。”
方才在牢房里,常乐已经想得很清楚,岫岩的诬陷漏洞太多,随便就能找到证据。
阮司正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她所说的合理性。
常乐大受鼓舞,又道:“司正再想想,那人参乌鸡汤,经徐太医检查,说里面的人参不下五百年,又有蛇、鳖等灵物,这样的食材,在宫里也绝不普通,若要炖这样的汤水,绝非短短半夜便可以。司正只要追查一下这些食材的来源,一定也能查出事情的真相。”
她已经把所有的疑点都说了出来,只要阮司正不傻,这么多的漏洞,一定能够查的明白。她期待地看着阮司正的脸
阮司正忽然微微一笑,恍如冰冷的石头突然间裂开一条缝。
“你说的,很有道理。”
她的声音柔软,不复此前的冷硬。
常乐心里浮现出期盼。
“可惜,你说得再有道理,也没用了。”
心仿佛被一块大石砸了一下。
常乐惊愕地看着阮司正脸上刚刚浮出的一丝柔软又变成了冰冷刚硬。阮司正看着她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死人。
“司正,你……”
不祥的预感潮水一般涌上来。
不对劲!很不对劲!
常乐猛烈地扭动身体,那两个健壮的妇人却牢牢地控制着她,她的一点子力气,在她们面前根本毫无用处,她们的手掌像山一样压在她肩上,让她不能动弹。
阮司正俯身靠近,脸对脸,眼对眼。
“小姑娘,你很聪明,一点不像外表看着那么单纯。可惜,天都要变了,你再聪明,又有什么用。”
常乐惊骇地张大眼睛。
她听到了脚步声,就在她脑后,脚步声很轻,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阮司正直起了身子,慢慢地退到一边。
一个人影,从常乐眼角余光所及的地方走上来,一步一步地走到她视线最清楚的地方,走到她的面前。
房间内的光线本来就很暗,这个人又是背对着光,脸上一团黑暗,常乐努力地仰着头,也看不清他的脸。
直到他弯下腰,将脸伸到她面前,近到不能再近。
“好久不见,顾——常——乐。”
他的声音,恍如来自阿鼻地狱的追魂使者,阴测测,透骨的寒冷。
常乐的瞳孔,以夸张到扭曲的幅度,放大起来。
122、污辱
“罗——子——骁!”
“竟然是你!”
常乐惊骇地不敢置信,她居然会在宫里看见罗子骁。司正房属于内宫,对外男来说形同禁地,罗子骁居然可以穿过重重宫门的阻碍,堂而皇之地进入到这里。
她的后背忽然间竖起了一层寒毛。
罗子骁的出现,不正证明了赵容止在宫里的势力达到了何等恐怖的程度。
“顾常乐,你做梦也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吧。”
罗子骁脸上的神情,阴郁古怪,带着嘲讽,带着掩藏很深的恨意,还有一种变态的快意。
阮司正退了出去,压着常乐的两个健壮妇人也退了出去。
罗子骁身处内宫,却从容得像是在自己家里。
“怎么样?从高高在上的皇帝心腹,沦为弑君谋逆的阶下囚,感觉如何?”
他坐在了阮司正刚刚坐过的椅子上,斜睨着顾常乐。
“你——”顾常乐咬牙,“果然是你们干的。那碗人参乌鸡汤,是你们动的手脚,你们想杀了皇上!”
罗子骁哈地一声。
“现在才想明白,不觉得太晚了么。顾常乐,我曾经一直当你是个蠢笨的傻女人,因为对你的轻视,我付出了代价,失去了在这个世界晋升的最佳身份。而你,却踩着我的耻辱获得了皇帝的宠信。我还以为你变得聪明了,没想到这又是我高估了你,原来你还是一样地蠢笨,简简单单的一招嫁祸,便让你陷入绝境。”
罗子骁心里快意极了,眼前这个女人,在他最踌躇意满的时候,从背后捅了他一刀。让他丧失了在这个时代最引以为傲的士子身份,并且永远失去了晋升官场的途径;他一度被人耻笑,被人排挤在上层人士之外,被罚作贱役,忍受最卑微的蚁民嘲讽奚落的目光。
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常乐道:“你恨我,要害我,我都不意外。可是你为什么要害皇上!难道你真的以为,只会阴谋伎俩又人心尽失的赵容止,能够登上皇位?”
“嗤……”罗子骁耻笑。“在宫里待了几天,你真以为自己懂得权谋之术了,还敢对皇位之事大放厥词!那个狗皇帝。就是他剥夺了我的功名,让我永远失去了做官做人上人的机会,只能像个哈巴狗一样对人摇尾乞怜!他若不死,怎能消我心头之恨!
“可笑你自身难保,还为狗皇帝担心。狗皇帝一死。你绝逃不了弑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