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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护士小跑着过来推邓思承,他充耳不闻,挥手挡开小护士,血手印粘在了护士雪白的衣服上,小护士轻叫一声,去拉他的手。
“先生?!先生?!你的手需要处理一下。”
邓思承推开他,自己走向洗手间去清洗了一下手,然后把血红的手机放在水龙头下冲了个干净,甩两下,塞进裤兜里继续出去等。
一直到傍晚6点左右,3个小时的手术结束,手术室门洞开,医生推着杜为礼鱼贯而出,邓思承踉跄着扑上去。杜为礼整个脑袋都被固定住,只露出一只左眼。
医生挡着邓思承,解释道:“病人刚做了开颅手术,现在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先去 ICU。”
邓思承也不知道开颅手术到底意味着什么,只会一味呆滞地点头,看着杜为礼被推进ICU。刚进去没一会,突然又有一个年轻医生跑出来,叫住正准备去清理的医生,大声地说:“老师!病人左侧瞳孔散大异常严重,你过来看一下。”
那个年纪大的医生回过头,一脸凝重地说:“做CT的时候没发现左侧有问题啊,快!准备手术。”
变故陡生,在一边的邓思承差点吓到晕过去,杜为礼又被推出来送进了手术室,手术室的灯重新亮起来的时候,他终于崩溃般倒在了长椅上。
他以为危险已经过去了,没想到老天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杜为礼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10点多了,一场手术加起来整整7个小时,医生们也是满脸疲倦地出来。邓思承呆坐了4个小时,全身都麻了,站起来的时候一个趔趄,有护士扶住他,告诉他,病人安全了。
邓思承呼出一口浊气,高度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一下子差点睡晕过去。他上前看了看包的严严实实的杜为礼,这次只能看到一个尖尖的小下巴。
杜为礼进了ICU,医生说大概明天中午到下午能醒过来。邓思承跟着医生走进办公室,医生开了读片机,指着CT片对邓思承说:“病人情况挺危险,之前CT做出来右侧颞骨骨折,颞部硬膜外血肿。后来发现还有左侧脑挫裂伤,万幸的是颈椎没见明显骨折。两侧开颅,对脑损伤很大,即使醒过来了后期的治疗恢复也非常重要。刚醒的时候可能会有剧痛……”
邓思承似懂非懂地听着,打断到:“我……不是很明白。”
医生皱着眉,料想他也听不懂,尽量白话地解释道:“这样说,病人打开了头骨,两侧都取出了两块拳头大小的颅骨,脑袋里面还有血肿,明天醒过来,眼睛睁开都会很痛苦。刚刚术后一段时间是最危险的,头疼很明显,不能打麻药,病人的脾气会异常暴躁,挺不过去还是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家属要格外注意。还有,建议等恢复以后去北京做一下钛网合金修补的颅骨修复手术……这个以后再说吧。”
这下邓思承总算知道杜为礼这次的事故有多严重了,他颤声问道:“怎么会这样?那以后还能恢复到手术前么?”
医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不是说从帆船上掉下来砸到礁岩上了吗?这么剧烈的脑撞击没有撞成瘫痪或植物人已经是万幸了。完全恢复是不可能的,但是以后注意点,去康复医院看一下,正常生活没有问题的。还有,先生,你先去弄件衣服穿上吧。”
35、病后初愈
杜为礼比预期醒得更晚一点,第二天傍晚才清醒过来。握着杜为礼的手在旁边坐着的邓思承突然感觉手被攥住,力气不大,但是颤抖的感觉很明显。
杜为礼躺在床上,疼得倒抽气,脑仁两边像是安了两排针似的,一波一波往大脑中间放针,连呼吸都会抽得脑仁剧痛。
邓思承俯身看着他,看到他两排睫毛快速地闪动着,还没睁开眼却已经有泪水溢了出来,连忙按铃叫了医生。
医生和护士匆忙推门进来,邓思承让到一边,让出位置。等了好一阵,邓思承远远地看到杜为礼睁开了眼睛,医生才回过头说:“情况还不错,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邓思承上前握住杜为礼脱力的手,怔怔地说:“他刚才哭了。”
医生不以为然:“那是疼的,还要折腾好几天。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以为医生缝两针就好了?疼是必然的,撑住了。你别说太长时间的话,病人要多休息。”
送走医生,邓思承重新坐下来看着杜为礼。护士在一边检查,杜为礼微微转动眼球看向爱人,眼眶中又流出了泪水,邓思承心疼地无以复加,俯□虚虚地抱着他,小声安慰着。
杜为礼断断续续艰难地说着:“疼……好……疼……”
邓思承在护士瞠目结舌的表情下亲了亲他的眼睑,温柔地承诺着:“很快就不疼了,不疼了就带你回家。”
杜为礼含着泪水,一张小脸苍白如纸,被剃光了头发的脑袋上缠着网罩和绷带,邓思承不敢碰,怕他疼,只能用唇反复贴他的脸,用行动来安抚他。
护士大惊之下匆忙收拾了东西离开了,邓思承上半身趴躺在杜为礼身边,轻轻地和他说这话。
他整整两天没闭眼了,胡渣邋遢,整个人憔悴到不行,这一躺下倦意就爬了上来,他哄着杜为礼,自己有点昏昏欲睡,睡了一会听到杜为礼一直喊疼,心里又揪了起来,什么困意都没有了。坐起来看到杜为礼红红的眼眶,他自己也控制不住想哭出来。
他活了这么多年,虽然生活中没有什么太值得高兴的事情,但起码一直都平平安安的,包括家人和朋友,几乎就没有经历过什么生离死别的戏码。谁能料到在找到自己命定的爱人后,会遭受这样的劫难。
任何争吵、猜疑、分离、决裂,在遭遇不幸的生命面前都显得那么不堪一击。人这一辈子活着是为了什么,没有了一个健康的身体还能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彼此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则互相折磨?为了一个看不见的未来把脚下的路踩得泥泞不堪?
想起之前和杜为礼相识相知相恋,到后来互相猜疑心灰意冷,都像是这几天精神恍惚半梦本醒时做的白日梦一般,不真实到他都记忆不起细节,只有现在,怀抱里这具像破碎的娃娃一般的躯体才是真实的。
什么才是真爱?邓思承之前一直都不懂,甚至在有一段时间还质疑过自己对杜为礼的感情,但当他真的遭遇到危险的时候,看着他受伤手术,得知他从大脑上取下两块头骨时,自己的大脑也被洞穿一般的心疼感才是真实的,一锤定了他终生的感情。
宋家瑜也自杀过,也生命垂危过,可对宋家瑜的心疼完全是出于同情和愧疚,是希望她能平安康复的心情。而杜为礼出事,是恨不得自己去代替他,甚至在他危急的时候宁愿也和他一起去了的心情,才是真正的爱情。
杜为礼睡了一天多,现在清醒地很,痛感又源源不断地刺激他。他不能挪动脑袋,只能微微侧头靠近邓思承怀里。邓思承揽着他,终于还是闭上眼睡了一会。
接下来几天恢复的过程对于两人来说简直比度过手术期还艰难,治疗进程不是特别顺利。杜为礼痛得受不了,整日整夜睡不着觉,心情狂躁地无法控制,有时候甚至还会动手打护士打邓思承,就算睡着了也会胡言乱语,有一次半夜惊醒从床上跌下来,脑中又开始出血。
杜为礼年轻,坐不住,每天一动不动地躺着,根本熬不住枯燥的治疗过程,术后的精神症状显得更严重一点,用药强度也愈发厉害,整个人瘦得厉害,精神恍惚食欲不振,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暴躁起来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两个礼拜过去才渐渐有了一点安稳的苗头。
邓思承这段时间累得够呛,上班不能落下,一有空就跑医院,和当初去看宋家瑜不一样,这回躺的是自己的爱人,照顾起来必须无微不至,还要忍受心里煎熬,整个人也迅速消瘦下来。
柳成栏听说了这事,有时也会过来帮忙。但是杜为礼不怎么待见他,本来就话少,看见他连眼睛都不愿意抬了。柳成栏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实在可怜,便也没心思和他闹。
天气渐渐凉快起来,杜为礼躺在床上也没有之前那么烦躁了,脑袋还是会痛,但已经不至于睡不着。
九月的最后一天,病房里来了一个让两人都意想不到的客人。
陈宴提着水果篮子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邓思承正把苹果切成碎丁喂给杜为礼,看到来人手一顿几颗水果丁掉在了杜为礼胸口。
房间里顿时十分尴尬,杜为礼张张嘴,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来了……”
陈宴放下东西,也没好意思走太近:“打听好久才问到你在哪,就来看看你,听说伤的很严重。”
因为怕辐射,手术以后杜为礼就没有再用过手机电脑。邓思承站起来,给陈宴搬了把椅子让他坐,陈宴连忙摆手说自己马上就走。
杜为礼看看邓思承,虽然拼帆的事他一直没问,但也根本瞒不过去,于是就说:“谢谢……我挺好的。那10万……我大概要晚点才能还你了。”
邓思承猛然抬头看向陈宴,弄得陈宴手足无措,只能飞快地说:“不用了,我现在也不缺钱,我过来就是跟你说别担心钱的事,养好身体要紧。”
杜为礼点点头,没话说了。
陈宴又瞎扯了几句保重身体,转身就想逃走。之前听杜为礼说他爱人很温柔,怎么自己就一点都感觉不出来,他坐在一边面色平淡地听着他们对话,那感觉真是可怕。
邓思承跟着陈宴走出来,把门一关,掏出手机说:“陈先生,给我个卡号吧,我明天就把钱给你汇过去。”
陈宴连忙说:“真的不用了,我先走了。”
邓思承拉住他说:“我不想让他欠你一辈子,把卡号给我,以后就不要来看他了。”
陈宴看着他坚决的脸,好像有点体会出这个男人的魅力,于是报了一串数字,转身离开了。
经过这件事,邓思承心想杜为礼再也不可能和陈宴有什么关系了,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
十一假期的时候,邓思承回家了一趟,在家里突然接到了宋妈妈的电话。他接起来,却发现电话那头并不是宋妈妈的声音。
“思承,最近还好吗?”宋家瑜的声音沙哑了不少,语速非常的慢。
邓思承怔住了,好像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去看宋家瑜了,也不知道她竟然恢复得这么好了。
“我……最近有点忙,你呢?身体怎么样了?”
“还不错,妈说等冬天的时候说不定可以回家了。”
“那太好了。”邓思承终于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为自己也为家瑜,“我最近实在没空,等你回家了我去看你。”
“你来一趟医院吧,我们把离婚协议书签了。”
宋家瑜冒出这么一句话,邓思承猛然握着手机说不出话来。
“那天爸爸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说这件事,结果被你挂了,他很生气,就一直不许我打。今天他不在,我就想把这事和你说了。真有事情那么忙吗?你不是一直想离婚吗?妈约了律师晚上过来,你也来一趟签了吧。”宋家瑜一下子说了那么长一串话,在电话那头喘个不停。
“怎么会突然……家瑜,我……你不想离的话就先算了吧……我会去看你的。”
“我想离。”家瑜肯定地说,“我想再找一个可以在我想睡觉的时候能抱着我的丈夫,而不是一直想和我离婚永远不在我身边的人。”
“思承,我决定不爱你了。”
一直到挂电话邓思承都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首先是宋家瑜竟然恢复到能自己给他打电话了,其次是宋家瑜主动要求和他离婚。困扰了他将近一年的问题竟然就这样轻易地迎刃而解了。
中午和杜为礼说了这件事,杜为礼笑了笑表示支持,这件事战线拖太长,不管是当事人还是受到牵连的人都很疲倦了,只留下豁然开朗的解脱感。
晚上应约去看了宋家瑜,几个月不见,她终于长胖了一点,不再消瘦得可怕,宋建国不在,宋妈妈和律师交涉着离婚的事情,不太愿意和邓思承讲话。
邓思承坐在病床旁,犹豫了良久才说:“家瑜,我真的很对不起。”
宋家瑜侧过头看着他,笑道:“这句话快被你说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