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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门口站着的那些人,直直的冲着那扇门而去。推开它会看见怎样的一个多铎?会不会有张痞气十足的笑脸?爽朗张狂的笑声会不会迎面砸过来?
“为什么拦着我”就在她手要触到门板时有人把她拉开了,没有看那个拉她的人,盯着那扇门,苗喵喵问道。
“十五爷得的是天花”拽着她的手更紧了,范文程低低的声音响起。这里的人都很难过,但是却没人敢进去看看他,因为天花是一种传染病,比瘟疫还要可怕,一旦被传染就无药可医了。
“不知道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吗?你害怕是你的事儿,你不想进去也是你的事儿,但你要是拦着我,我会揍人哦”
掰开拉着她胳膊的手,苗喵喵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扇门。声音很轻,象是怕吵到里面的人,她说过,再也不会对他凶了,就算是大声说话也不行,不管这话是对谁说的。
没有再拦着她,范文程知道她想做的事儿没人能拦的住。他不是怕,是不想白白的再搭进去一个。说他自私也好说他没义气也罢,人总有死的时候,但不能死的这么没价值。
看着她推开门走进去,范文程没动。男人跟女人不同,他心里装的不止是友情,还装着雄心壮志,黎民百姓。
阳光由窗子照射进来,明亮,温暖,慢慢的爬过屋子的每个角落,最后投射到床上躺着的人身上,苗喵喵却觉得冷,很冷。
缓缓走到床前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叫她怎么相信床上气息奄奄的人是多铎,是那个总是挑着嘴角,傲气的站在万人之上的多铎。
半月前还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脸孔如今被抓的面目全非,让人惊怵。溃烂的患处散发着难闻的味道,眼眶深陷,唇无血色,半睁的眼睛已经失去焦距。他的生命正在枯竭,每一次喘息都耗费着他的精力。
但是她又不能不信,就算全身都溃烂了,他依然只是紧蹙的着眉头吭都没吭一声,就算呼吸的如此费力,他还是竭尽全力的让自己能多呼吸一次,不想就这么轻易被死神踩在脚下。
“多铎,我来了,这次是我跟你站一头儿。所以你给我打起精神,我还指望你以后帮我看着你十四哥呢”拿起桌上的梳子,轻请梳理着他已经乱了的辫子,苗喵喵笑着说道。
“出。。。。。出去。。。。。爷。。。。。爷。。。。。。”没有焦距的眼睛已经找不到她的身影,也没有力气顺着她的声音找到她所在的方位。初听到她的话语,多铎紧蹙的眉尖松开了,随即拧的更紧。(|。。cc)
“爷爷你个头,你有那么大岁数吗,居然还敢称是姑奶奶我的爷爷,是不是想我再赏你一只绣花鞋啊”
梳理好他的辫子,苗喵喵又抽出条帕子,起身到门口的水盆里浸湿了又坐回椅子上,轻轻的清理着他手臂上的浓水。用微颤的轻柔的声音说着她的威胁。
“别。。。。。别哭。。。。。我喜欢。。。。。喜欢看你笑。。。。。。如果。。。。如果可以。。。。。。真想就这么。。。。。这么一直的看。。。。。看到老。。。”
一句话断了几断,每说一个字他的胸口起伏的就更厉害。那滴落在他手臂上的眼泪瞬间就在他灼热的皮肤上蒸发,一点痕迹都没有。是已经沁透他的皮肤,混进他的血液,流到他心里了吧,不然他怎么觉得每呼吸一次心就抽痛一次呢。
他真想抬起手拍拍她的肩膀,告诉她,不怕,他会一直站在她身边的。但是用尽力气也无法挪动半分,丫头,这次我帮不了你了,不要怪我好吗?
“瞎说,你什么时候见我哭过。还记得不,那年我被翠花差点把手指头都给咬断了,可你见我哭了吗?我可跟你说,等你好了要帮我报仇哦,谁叫它是你送的呢”
明知道他看不见,苗喵喵还是把脸上的眼泪给擦光光露出个最阳光的笑容给他。就算她心里面苦的要死,她还是非要自己笑的最甜不可,因为多铎喜欢看她笑。
“很。。。。很想。。。。。回到那时。。。。。时候。。。。。”他看到了,看到第一次见到那丫头时她笑的一脸灿烂,对他说,我叫苗喵喵。
看到她贼笑着抓住一只信鸽,流着口水朝灶房跑过去。看到她带着翠花拦在豪格必经的路口笑的很嚣张。看到她带着温柔的笑对他说,别怕,我们会把你举的高高的,谁也别想踩着你。
他真想一直就这么看下去,直到她头发花白,牙齿掉光。那时她的笑是不是还是这么温暖呢?
“嗯,那时候你最皮了,老是跟我作对。我往东你偏往西,所以每次被你气的半死。想说报复你,但想起每到关键时刻你都会自动跑到我这边来,就没办法下黑手。
我最喜欢和你一起出去玩,因为惹什么乱子你都会手一摆,跟我说,没啥大不了的,有我呢。
还有啊,你出征的时候真的很威武,总让我感叹一下原来多铎也可以这么英俊潇洒啊。还有还有。。。。。。。”
絮叨的历数往昔一起走过的日子,就好象一切都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那么清晰。床上的多铎嘴角挑起,静静的听着。。。。。
有些记忆是想忘也忘不掉的,有些感情是抹也抹不去的,有些人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十二年的坦诚相对,十二年的珍惜积累,有了这份比朋友还要多一些的情感。又怎么会随着一人的远去而远去呢。
阳光依然是那么明亮;悠然的洒在不停说话的人身上,所过之处,可以清晰的看见小颗的微尘被清风吹动,在房间流漫着,窜动着,仿佛在接受一场纯净的洗礼。床上的人早已闭上了眼睛,嘴角的笑却没有消失。
说话的人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时而微笑,时而气愤,时而耍着赖皮,时而对着静静躺在那的人做个鬼脸,细细数着他们一起经历的每件事,一起走过的每一年。。。。。。。
故友何处寻3
顺治六年三月,丁丑,辅政和硕德豫亲王多铎薨。
多铎的死很突然,以至让一向稳如泰山似的多尔衮在接到京里快马送来的书信时,险些乱了方寸。不过多尔衮就是多尔衮,尽管一时心绪大乱,也不过是片刻便恢复如常。压下心里的悲痛,宣布师驻居庸关,安排好军中事物,一路快马加鞭回京临丧。
“阿玛!你可回来了,快去看看额娘吧”刚跨进家门就被一只小手给拽住,跟她阿玛一样总是挂着笑的小脸这会却是满面愁云。
“东莪乖,阿玛这就去瞧你额娘,你先回房好吗?”轻抚了一下女儿的头顶,多尔衮朝跟在东莪身后的牛牛使了个眼色。
看样子,东莪还不知道小十五不在了的事儿,那就暂时不让她知道吧,不然这小丫头肯定会哭死的。看着牛牛把不情愿的东莪给抱走,多尔衮轻叹了口气后快步朝寝楼走去。
不用女儿说他也能知道那丫头的反应,毕竟,连他自己接到这个噩耗的时候也曾急火攻心的吐了几口血,何况是那么重感情的她。更别说她与多铎之间还有着特殊友情。
他不想跟丫头说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之类的话,若她难过,他就陪着她一起好了。一起分担,也许难过就会少一些。
有些话说着轻松,但真正去做的时候,很难。就算你对自己说一万次我不难过,但悲伤还是无法抑制的蔓延,他可以管的住自己的想法,却管不住自己的感觉。
寝楼的内室很暗,窗子被人拿棉被捂的很严实,一点光亮都透不进来。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苗喵喵,如果不是看见她满是血丝的眼睛睁的老大,乍一看上去跟死尸没多大区别。
从送她回来的范文程走后她就是这个德行,不吃不喝不睡觉,一个人躺在黑屋子里半点活气儿都没有。
牛牛,锦月,福伯。。。。。。很多人来劝她,可都是摇着头出来的,她就好象把自己所有的感官给封闭了一样,看不到任何人,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要睡觉,几天前,把窗户给封上的时候她就这么跟自己说。现在天还黑着不是,一切不过是做个梦而已,等她睡醒的时候,多铎依然会活蹦乱跳的带着一脸欠揍的坏笑出现在她眼前。根本就没有因为她的一句话出京去找小多,也没有在半路染上天花,更没有死。
只要天没亮,只要她闭上眼睛,一切就都不是真的。可惜,不管她多努力,眼皮就是合不上。
“多铎怎么会染上天花的?”几天前,当她被范文程硬拖着送回来时她一脸悲愤的坐在自家花厅里问他。
多铎死的太突然了,短短半个月没见,再见面时竟然就是送他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她怎么也不相信,那个健康的一塌糊涂的多铎就这么轻易的走了,她严重怀疑有人暗中作祟。
“路过获鹿(今石家庄)的时候染上的。当时没在意,没过两天,十五爷忽然发病,高烧不退,神智不清,随从兵士马上抬着他掉头朝回赶。可是天花是无药可医的,就算赶回京里,御医们也都是束手无策。”
沉默半晌,范文程才抬起头对上苗喵喵恨恨的视线说道。瞒是瞒不住的,只好掐头去尾说个大概,但愿这丫头别往深处想。
“他去那里干嘛!”拳头重重的捶在桌子上。连她这个整天窝在府里的人都知道获鹿如今是天花肆虐,多少人离乡背井,就是为了躲避这场比瘟疫还厉害的灾祸。
他到好,还上赶子往前凑合,别人都绕路走偏他要去找死,如今可好,得偿所愿了,这家伙非要用这种方式去证明,他在别人心里有多重要吗?
范文程没回答她,低着头,手指来回抚摩着面前的茶碗。要他怎么说,说十五爷是想把十四爷给换回来好让十四爷陪着你?说十五爷太担心十四爷的身子所以没有绕路? 如果把这些话说出来,这丫头的反应他无法想象。
曾经他也以为是有人暗下毒手,所以还可以让气愤压过悲痛。但后来问了送十五爷回来的兵士,他忽然间很厌恶自己,假如那天他没拉着十五爷来看这丫头,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呢?
“范先生,获鹿是去大同的必经之路吧”盯着沉默不语的范文程片刻苗喵喵缓缓的问出一句话,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手背到了身后。
多少年的朋友了,他的沉默代表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事情与她有关。她怎么忘了,小多这次征的是大同。
“嗯”如果可以,他真不想应声,但窒闷的沉寂压的他有些喘不上气儿。
这丫头的语气平稳,声音如常,但即使不用看她的表情他也能感受到由她心里透出来的冷气儿。唉。。。。。怎么这时候她就不能糊涂一下呢。范文程知道,如果他不应声,屋里弥漫的巨大哀伤会压死他,只得轻轻的应了一声。
“我累了,范先生请自便”把范文程撇在前厅,苗喵喵脚步飞快的朝寝楼跑。
怎么会这样?真应了豪格的话,她就是一个扫帚星,而且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扫帚星,很大的那种。
她就是个王八蛋,坏胚子,自私自利的超级小人。她有什么资格做多铎的朋友,她有什么资格为多铎的死悲伤。
没有她,豪格不会死,多铎不会死,小多也不会把身体给累垮了。自己觉得自己不错其实她就是个垃圾,早在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小多就不该留她这个祸害在身边,就该一脚把她踹开任她自生自灭。
重重的甩上寝楼的门,任追过来的范文程在门外喊破喉咙,苗喵喵只靠在门上没半点回应。门外的声音远去,苗喵喵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她他妈的就是个白痴,明知道多铎什么性子还冲他吼些乱七八糟的话。一想到再也看不到那张傲气的脸,她就觉得呼吸困难,心缩成一团。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一句话。
一想起多铎老婆那张端庄却没半点活气儿的脸她就想抽自己俩嘴巴,她害的一个女人失去了丈夫,害的几个小孩没了阿玛,她有什么脸哭,有什么脸说跟多铎是一头的。
月亮升起,落下,东方一抹金光迸出耀眼光芒,新的一天开始了。可坐在地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的瞪着一块玉佩傻笑。
这是那年多铎送给她的,也是她唯一拥有的与他有关的东西。瞧着它,就好象瞧见多铎那年略带稚气的脸,冲着她露出一嘴白牙,抢了她的鸡腿,赔给她这块玉佩。
太阳越升越高屋内越来越亮,门外的人在说些什么她听不到但这刺眼的阳光却让她十分的讨厌。
当阳光透过窗子爬到她脸上时,她终于动了。疯了一样跳起来跑到床边,扯过所有的棉被,拼命的把窗子堵了个严实,直到一点光亮都透不进来,直到屋子又恢复漆黑一片。
黑暗中,她咧嘴一笑,然后朝空荡荡的床上一躺。多铎,天没亮哦,所以一切都是梦对不对?
那天后,只要有人想把被子给扯下来,就算前刻还是死尸这一刻马上就变成个杀人魔。就算后来已经虚弱的站都站不起来,她还是会把手边能扔的东西都撇过去砸人。搞的谁也不敢去动那窗子。
寂静漆黑的房间连丁点声音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