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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他说得洒脱,偏一张脸面上带了许多愁苦。我深知他心境,想那佛陀曾言,这世上有七苦,正所谓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可陆云锦所面对的却是另一种苦了。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有时不是爱别离,也不是求不得,而是你一直痴恋的人,突然忘了自己。
鸣宣眨了眨着一双清澈到毫无任何繁杂感情的眼,对着镜外那无比深情却又无比纠结的人咧嘴。然后说一句:“我认识你!”
别说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陆云锦了,便是我与陆少卿,都被她这句话惊住!想来鸣宣自打上次混天伦事件分出个花锦绣后,便直落九幽,从未见过陆云锦啊。怎的会认得?更何况,她不是什么都忘了么?!
于是三双眼便齐刷刷望向镜内人。而镜内人呵呵地傻笑一下子,挠头道:“干嘛像见了鬼一样!难道我一定要失忆,才有趣?”
☆、大人物
桌子上摆满了各色吃食。荤的;素的,竟是色香味俱全。并还有几样时令水果;个顶个透着水灵。而最稀奇的;当属桌子正中端端摆放的一枚菱花镜了。
菱花镜中一身火红的姑娘正盘膝坐着;一手托腮。她面色红润,显然精神状态极好。
只可惜围桌而坐的三个人,面色都极其不好。
“喂,我不吃素!别夹那块豆腐啊!”镜中姑娘大声唤。
“可我又不吃荤。鸣萱姑娘;鸣萱祖宗;您体谅点食素者成不成?”
“应该是你体谅我吧?我都昏昏沉沉好几日了。”
“那是我不好,可我都向您道歉了么!”
“切!你只记得和你的陆少卿缠绵。第一口就夹肉吃;算是对我幼小心灵做出补偿。”
“不成不成!我如今好歹也算九重天混过的,这戒开不得!”
我夹着一块红烧肉,那握着筷子的手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油闪闪的肉便随着筷子的晃动颤巍巍起来。我不死心的继续与镜中鸣萱商量,幸好此时店内食客不多,否则定要以为我是个喜欢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的疯婆子了!
“其实素菜很好吃呢!比如这碟子豆腐。”我另一只手端起那盘子豆腐,杵到菱花镜前,苦口婆心。
“我不喜欢吃豆腐。”
“鸣萱,你就瞧一眼,只一眼还不成么!真的可以做出红烧肉的味儿。”
“你又没吃过红烧肉,哪知道红烧肉什么味道!”
我说得口干舌燥,见她也是个犟脾气的,只好无奈地去瞧陆少卿,希望他可以帮我劝几句。可那位道长眼观鼻鼻观心,竟在饭桌前入定!全然不替我解围。
而陆云锦更过分,那家伙不停往口内送菜。并在我那块红烧肉终于被折腾得掉落后,忍不住将满口菜喷出,狂笑不停。
“折腾吧折腾吧!两位姑奶奶,你们出门前为了穿哪件衣服簪哪个簪子已经斗了一个时辰了,如今又为了吃什么再折腾小半个时辰,你们累不累?”
我无奈地朝他摊手,几乎同时,镜中鸣萱也朝陆云锦摊手。抢着道:“我都说了要穿那件鹅黄色罗裙了,可惜花锦绣不同意。你瞧,事实证明,她眼光多差。”
闻言我便也不示弱地指自己那堪称花树的头,朝镜中人呲牙:“您眼光好?我如今是没法照镜子了。可鸣萱姑奶奶,您说句实话,咱们这颗头真的有必要簪这么多簪子么?”
镜中人便狂点头。
我无比郁闷,叹气道:“可我觉得好累!恐怕这细脖子随时会支撑不住满头珠翠的脑袋,会折呢!”
眼角再瞥向那碟子豆腐,我想要继续劝鸣萱,而陆云锦就插嘴道:“要我说你们干脆谁也别吃了。”他边笑边说,瞧那样儿,竟似头一回见到好笑事一般。
我朝他翻白眼,怒道:“敢情您吃饱了?可您也不能不顾我们感受,是不是?阎罗爷?”
故意将阎罗爷三个字高声,立即引来无数目光投向我们这桌。陆云锦低呼一声:“姑奶奶您要我的命啊!”一把将我口鼻捂住。
猛的被捂住口鼻,我万分不愿。瞪大眼拼命朝他“呜呜……”,我努力要挣开他爪子。而此举更是令邻桌几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立起身来,其中一个便摸向自己腰间长剑,竟似乎将陆云锦当成拐/带良家妇女的人/贩子。
见此情形,一直稳坐的陆少卿也只好叹了口气,朝邻桌那几位见义勇为人士打个揖,道:“打扰几位小哥了!是自家兄妹开玩笑,几位小哥莫要紧张。这两兄妹有些痴傻。”
那几个少年郎闻言便重新落座,再瞧一眼我与陆云锦。就压低了音交头接耳起来,我料想人家必是可惜我们这对傻兄呆妹。而陆云锦已忙不迭放开手,我俩便朝人家傻兮兮笑,待到他们转回头重又吃喝,我俩方长舒口气。
“锦绣,还是莫要争了。不如你们吃水果?”陆少卿拿起颗橙,样子也是万分无奈。我忙忙伸手去接,鸣萱便又跳脚:“哎呀,我不吃橙!”
再度无力地翻白眼。我那只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好一会儿,只能叹口气再收回。郁闷的将白饭端起,我与鸣萱姑奶奶商量:“白饭总可以吧?”
“白饭?”
“是么!你不吃素我不吃荤,唯有一样咱们都吃。”
一句话又引起陆云锦好一阵狂笑。我低头拼命扒饭,恨不能将那位心情大好的阎罗爷生吞进肚。其实也怪不得他眼下笑不停了,试问无论哪个,在心心念念惦记一个姑娘几百年后,就要放弃,却突然某一日被那姑娘告知,如今瞧着他挺顺眼,脑海中唯有对他的印象时,都不得不兴奋过度了。
而事件重组,我们便要回到陆云锦初醒时,与鸣萱那次对话。
“怎么,我一定要失忆,才有趣?”
当时,鸣萱猛的说出这样没头没尾一句话,着实令我们几个大惊了。而三个人中最惊讶的应是我,因有个前缘在,所以我万分在意鸣萱是否还对陆少卿有情。
幸而鸣萱很快就又补充,道:“其实我不是什么都忘了!我三魂七魄被分出一魂一魄,不是还剩下几魂几魄么。也许是天意吧,我对陆少卿实在没什么印象,而对陆云锦,还有一些,一些——”
她在镜子内不停踱步,似无法恰当形容那感觉。一些了好几遍,她方大力一拍后脑勺,道:“还有一些好感!”
于是那位多情的阎罗爷便被这突然而至的幸福冲昏了头。自打鸣萱提出最近几日元神昏沉沉很累,错过了不少吃喝机会后,自打我们下楼来这大堂点了一桌子菜后,陆云锦便成了笑不停的痴儿了。
我暗叹一声,放下碗筷。随手将一只鸡腿塞入还在笑不停的陆云锦口中。朝他压低音吼:“你再笑,再笑我便将镜子收起,令你瞧不到她。”
这半威胁的话果然起效,那情种立即闭了口。一手捂住口鼻,唯露出一双充满笑意的眼来,看样子很容易憋出内伤。
吓唬地我要去拿菱花镜,那情种忙一把夺过镜子,紧搂在怀中护着,朝我瞪眼:“别说我翻脸啊!”
其实,自打五百年前情种为了见我而令云少海去人界后,我便知这阎罗爷对鸣萱深情并不比我对陆少卿情意少一点半点了。想来如今鸣萱还对他有些许记忆,是这位情种的深情感天动地了。
我定定地瞧着陆云锦,瞧他如获珍宝般将那菱花镜捧着举着,贴着脸颊。只觉此刻的陆云锦,竟十分像三界六道另一个情种。
裴少玉,五百年间,你去了何处?
于是就又忆起惨死的小裴。我不敢想没了元魄一角的裴少玉如今会是何种样。甚至不敢想当有一日我重又面对他时,该如何告知他,我曾饮过他元魄熬成的汤水。
正胡思乱想,便觉肩头轻轻搭上一只温暖手。抬眼瞧,我便迎上那双深潭般的眼。
陆少卿柔声道:“锦绣可是有心事?”
我呵呵傻笑,打哈哈道:“没。只是有点头痛。”
“鸣萱姑娘并非无理取闹之人。想是前些日子都是锦绣一人用此肉身,如今你们两位方共用肉身,必然会有许多不协调。假以时日,必然会步伐一致的。”陆少卿按了下我肩头,无比笃定道。
我一手撑头,叹气道:“希望如此吧。”
再度拿起碗筷,拼命扒饭,我直将一碗白饭吃得见了底儿。虽依我之意,只吃半碗解解馋便成,偏那位姑奶奶说饿,结果弄得此刻我将碗筷放下,就觉要撑爆了肚皮。
“两位,吃好了么?”陆云锦偏好死不死地问一句。
我朝他握拳,怒道:“你只吃白饭,能不能吃好?”
陆云锦却也不在乎我发脾气。他只是笑眯眯道:“那,不如我们出去散散步?”
散步?!我好累呢!我摇头,方摇头镜内人又大叫:“好啊好啊,自打来了凤城我还没有机会好好逛一逛呢!咱们这就走吧。”
我无比郁闷地瞧向陆少卿,后者便朝我柔柔笑,低声道:“锦绣,饭后出去散散步也好。每日闷在屋子里,你最近脸色都苍白了不少。而且少卿也想出去走走。”
得!三个比一个,我只输无胜了!
摸摸脸颊,我暗自寻思最近照不得镜子,也不知是否真的脸色不好,就随着陆云锦陆少卿出了客栈。
一脚踏出客栈门,便迎面吹来好一阵凉爽夜风。我们三人立在凤城街头,放眼望去,只见凤城长街上灯火正辉煌,熙熙攘攘的人潮涌动,竟都朝一个方向去。
我们三个便互相望一眼,陆云锦随手抓住个随着人潮缓慢前进的半大小子,问他:“今天晚上怎么这么热闹?”
那半大小子便做一副茫然状,陆云锦自怀中掏出些散碎银子塞到那小子怀中,笑道;“我们是中原来的,不知道这里风俗。这些银子,你拿去买糖吃。”
我便只能腹诽陆云锦实在是当了太多年阎罗爷,竟不知如今行情。随随便便就给了人家足够开家糖果铺子的散碎银两,居然还说只是买几颗糖?
而那半大小子已神秘兮兮凑近我们,低声道:“一看你们就是外地人。不知道吧,凤城来了大人物。”
☆、凤城的契约
“哦?”
“是一女两男。”
“哦。凤城的确独阳无阴;可那也不算稀奇吧?”陆云锦双臂环抱,一副不屑架势。
“什么啊!说得好像凤城没女人似的。告诉你们;凤城以前可是阴阳平衡呢。”
那半大小子对陆云锦所言嗤之以鼻;陆云锦正要与他争论;陆少卿已抢先问道:“小哥,可否告知,今夜这些往东而去的人,是否皆为了那几位大人物?”
半大小子便打了个响指;赞道:“还是这位道爷好眼力。实话告诉你们;这几个人今夜要在凤城东城开坛做法,为凤城祈福;希望老天爷收回当年约定,令凤城再有女子。”
陆云锦便忍不住笑意,道:“对着几个外来人你就吹牛吧。他们有多大的本事,竟然要扭转阴阳?何况对凤城立下这规矩的,可是九天神帝。难道他们还能通天?”
那半大小子便神秘兮兮笑了笑,朝我们眨眼道:“有没有那么大本事,你们看了就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别说我收了银子不办事啊!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那三个人中,可是有一个——”
他指指脚下,样子神秘至极。我与陆少卿对视一眼,陆云锦已歪头笑问:“什么?”
那半大小子便以手掩口,悄声道:“有一个是自地底下来的。”
“鬼?”我们三个异口同声问他。
“不是,是十殿阎罗的第九殿,平等王陆云锦!”
呃?到底有几个陆云锦?
我与陆少卿皆瞧向陆云锦,那位情种便摊手耸肩,一副也不知内情的架势。但我受骗得怕了,听那半大小子又这般说了后,怎么瞧,陆云锦的面皮都像假的。
于是便笑嘻嘻凑过去,我朝他挤眉弄眼:“爷,您说这是怎回事?”
不等他回答,我已猛地出手,双手逮到他两颊,好一通扯拽,直抻拉得那位爷连声呼痛,道:“喂喂,这是真的真的!别扯烂了!”
我与陆云锦撕扯着,那半大小子便好奇万分的也凑近,指着我俩问陆少卿:“他们怎么了?怎么好好的说着话,就发起疯来?”
陆少卿也是万分无奈,直瞧着我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