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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自得意,想这孩子还是太嫩,你以为我这么早就开始搞投资移民为的是什么?
二十一世纪,有个新词十分流行——裸官,这是大陆的特色,独此一家,全世界都再无分店。裸官的全称“裸|体官员”,指的是那些配偶和子女都已移居海外,但本人仍留在国内任职的官员,他们在国内只身为官,一旦案发直接逃亡,移民海外过上隐姓埋名深入简出的生活。
这些年我之所以越来越肆无忌惮,也是因为摸着了这个窍门,打算有样学样为自己铺条后路。
我正冥想着,沙发里突然传来了短信铃声,经过了上回离家出走风波,左宁的警惕性逐渐降低,出门也不带手机了,我本不想偷看,但一想到他跟那死眼镜可能还藕断丝连,便再也按捺不住,走过去拿起手机翻了起来。
短信是一个叫“LC”的人发来的,我看了看号码,就是之前让李刚帮我查出来的那个钢琴系的陆迟,短信全文如下:宁,怎么不回我信息?姓贾的是个什么东西,你还看不明白吗?他不会对你好的,现在的一切只不过是做做样子,我才是真心对你的。
我还没欣赏完,叮铃一声,又是一条跳出来:宁,我不能没有你,你别被那个骗子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你还记得我们曾经有过的誓言吗。
两条连着一读,我登时心情大好,这小子就这么点下作伎俩,根本不值一提,从他的口气看来,左宁现在应该是铁了心站在我这边,不想再跟他纠缠了,估计前一阵子也是受了他挑唆,才一时迷了心智,想用激将法逼我表态,这会儿局势已稳,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的确表现良好,那过去的账也就了了算了。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我赶紧把信息调回未阅读状态,又将手机悄悄放回原处,起身去开门,左宁把电话卡扔给我:“这么晚都关门了,绕了半个钟楼区才找到一家!”我赔笑,说太君辛苦了,要喝点什么不,小的给您倒去。左宁往沙发上一趟,说倒茶的不用,来给爷做套马萨基就行。
我忙着给手机换卡,敷衍着说没问题,等会给你来个全套,不爽你跟我姓。他想了想说:“跟你姓?贾宁?那还不如叫贾珍。”我示意他不要说话,转手拨出个电话给“教授”。
那边显然很谨慎,响了七八声才接,一听竟然还是个女人的声音,我试探地问道:“是教授吗?”
那女人顿了十来秒,才低声道:“什么人?”我知道这下应该没错了,只是没想到还是个女教授,当即感慨学术界潜规则太多,混到这份上不容易,一定全是血与泪的控诉。
我说我是老顾介绍的,想问你买张票。她依旧警惕:“哪个老顾?我不认识姓顾的。”我连忙解释说,升哥,升哥介绍的。她这才有所缓和,问是替谁买票,自己还是别人?我说替我哥买的,他比较急,想搭最早的一班走。
那边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最早的一班这周六早上两点十三分,让你哥在江北七关镇的燕南轮渡口上船!”从长江走水路经过武汉再到重庆,到了重庆再换陆路去西双版纳,基本上都是这个思路没错,我稍稍安心,又问道:“票钱的话……”女教授说升哥是不是让你走银行?我说对啊,三天内汇到,她笑了笑说现在不了,银行不保险,容易被查到,让你哥带着现金,当天交付。
挂了电话,我坐回电脑前,给捕蛇人发了条私信:蛇汤已经煮好,速与我联系,号码……13838438438。我刚敲完,左宁在旁边偷乐,说这号码好不好?特意给你挑的。
我推开椅子,走到沙发边,欺身压过去,阴测测地说你小子天生就是欠日,一天不收拾皮痒了是不是?他连连告饶,说叔叔我错了,你就放过我吧。我狞笑,说晚了,叔叔已经硬了。他一边推开我,一边抱怨说贾臣你他妈就是个禽兽,整天就知道用下半身思考问题。我说是啊,男人生而两个头,既然都是头,为什么下面这个就不能用来思考?你这明显是种族偏见。
正腻歪着,突然蹦出的短信铃声打破了即将珠联璧合的愉快气氛,一时间我俩都无话可说,左宁脸上表情直接凝固,不知该怎么办,我鼓励他拿来一起分享:“谁都犯过错,叔叔不怪你,是那个人发来的?”他十分尴尬,想了一会才点点头,说本来已经把话讲清楚了,可那人还一直缠着他。我把他搂进怀里,说没事,叔叔相信你,打开看看吧。
他犹豫再三,最后一咬牙按下按键,把手机屏幕送到我眼前。短信果然还是死眼镜发的:宁,我们不是还说好要报复姓贾的么?难道你也不打算实施了?都计划这么久了,你真的就被他几句话哄回去了?
这短信看得我一阵心寒,千防万防枕边人难防,本来只以为是自己圈养不力,让外人有了可趁之机,却没成想,战线是他妈从内部开始瓦解的。我气得浑身发抖,但之前放了话,现在不好发作,一个人发了半天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左宁见我这样,着实吓得不轻,直接往我面前一跪,说臣哥,我错了,你骂我吧。
我深深吸了口气,说别他妈跪,这世上没人值得你跪,你起来,我有问题问你。
他低着头不敢看我,说你问吧,我绝对有什么说什么。我说叔叔问你,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他幽幽地说:“半年前。”我问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有这个想法的,他说你那天出去嫖|娼,一夜没回来。
我心里一沉,这话说破了,就没法收场了。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嫖|娼,你看见了?
他心里有理,但这时候没法强硬,低声道:“那天在名人都会被你上了的,是我同班同学。”我脸上发烫,但又不能就此败下阵来,硬着头皮问道:“所以你就跟他开始计划报复我?你们打算怎么报复?”
他说陆迟的意思是让你身败名裂,但我舍不得。
两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就想让我身败名裂,这世界还他妈有没有逻辑了?我冷笑一声,说到底是你舍不得,还是没找着机会下手?
他摇头不语,我缓了口气,摆摆手,说算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你年轻,受误导也正常,叔叔不怪你。左宁没想到我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直接愣在当场。
我也没再多说,直接收拾了笔记本就要出门,刚到门口,左宁一下子挡在面前,问你去哪儿?
我把他搂在怀里亲了一口,说突然想起来有份辩词没写完,去律所加班赶一赶。他眼中有恨意,说贾臣你别这样,你不用走,我走。说完便拉开门,跑了。
我心中无奈,这事说来可恨,但我自己也非善类,非要论对错,我错得可能还多点。按罪责来划分的话,左宁顶多占百分之十,剩下那百分之九十,我跟那姓陆的对半分——要不是这小子挑拨加色诱,左宁能想起来报复我?
不过这事的优先级并非最高,大可暂置,先处理好老毕的事再慢慢收拾。
又过了半个小时老毕才打来电话,声音听来愈发憔悴,我也不知道他这些日子都住在什么地方,温饱是否有保障,幸好现在是三月底,气温正处转型期,就算他睡天桥,除了要跟丐帮抢地盘外,也并无其他不妥之处,更何况石城天气多傲娇,一年内冬夏交替,全无春秋可言。
老毕首先质疑:怎么这么快就办好了?你不是说要半个月么?我说所有关系用尽,给你插了个队,周六就能走了。他说怎么走?我把大致路线说了一下,他问我钱的事怎么办,我说对方只收现金,我们还是得约个时间碰面,把钱给你。
老毕明显犹豫,嗯啊了半天就是没个准话,事到如今,这厮还是怀疑我,实在让人寒心。
我一晚上连着心寒两回,就快心碎了。我说草你妈的老毕,老子为了你也算是尽心尽力,你还担心什么?跟个娘们似的,你他妈不如去自首!他这才答应与我见面,时间约在明天下午四点,地点:总统府地下防空洞。
挂了电话,我胃里阵阵发苦,这钱花了,老毕走了,我在国内也待不住了,是时候把投资移民的计划提到日程上来了,只是一想到左宁,总是不对味,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上,又痒又痛,恨不能一刀封喉,来的痛快。
我这辈子没什么盼头,下辈子也指望不上,过了那个单纯的年纪,看惯了世间丑恶寻常,早已没有那份真善美的心智,即使我还愿意信善,这世界也早无善可信,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我心中曾经有过的那个天涯,随着八年前那一杯雪山飞狐一口吞进肚子里,而老毕心中的天涯,葬送在自己那一刀之下。
我坐立不安,像是解脱,又像是陷入另一个困境,接连抽了大半包烟,眼睛被熏得酸痛不已,喉咙干痒,发不出声响,烟雾缭绕之中我仿佛看见另一段人生,那里面的我一贫如洗,却能歌唱。
我心绪不宁地站在书架前,翻弄着那一本本法典,曾经它们于我而言近乎神明,我以虔诚与崇拜的心情背诵着那一段段法条,字斟句酌,生怕弄错一个字,亵渎了神明,而如今我却无法可信,或许它们本身并没有错,错的只是这个世界。
书架一共有五层,最中间一层全是左宁的乐谱,我随便拣出一本,捧在手里翻看,翻着翻着蓦然发现,那不是乐谱,而是一本诗集。封面上四个艺术体大字:毕柯诗选。
老毕离校那晚上,把我们几个人叫到床边,以弥留般的神情赠了我们几个兄弟一人一件遗物,林寒川得到了一支派克钢笔,我得到了诗选。这在当时几乎是老毕的命根,而十年来我却没有哪怕一次地翻开过。
我又往后翻了几页,是时,一张发黄的纸片随着书页掀起的微风轻扬着飘落在脚下,我捡起纸片,上面是老毕的字迹,他写得一手漂亮的行书:
这个世界倒塌了
不是轰然一响
而是唏嘘一声——
10、套马杆 。。。
十年前,毕柯有个小师妹叫韩元,挖空心思追他,每天买好豆浆油条,守在宿舍门口等他出门,谁知老毕见她便如锋芒在身,唯恐溜之不及,千年贞操毁于一旦,无颜见祖师爷,二人整天追逐奔腾于N大校园,成为风景线一道,供来往游客驻足观望。
平心而论,小师妹长相端正,又发育良好,一对波涛汹涌,无数型男折腰,在N大也算是系花级别,而老毕当时的身材却跟今天走了样的顾升有几分神似,还架着一副高度眼镜,蓄着一头文艺苦情男专用长发,就外形而言,绝对是个逆天的存在。
一边是美女舍命追求,一边是老毕拼死相抗,这段孽缘在当时的N大曾掀起惊涛骇浪,没留下佳话也传过闲话,总之名扬整个大学城,是为老毕传记中的重要一笔。
我本以为老毕那时傻缺,过后总能回味过来,更以为此等烈女世间极品,是情是意感天动地,定当成就一番大明湖畔好姻缘,却没成想老毕还真就守身如玉整十年,而当初口口声声今生非老毕不嫁的痴情女一号,现如今竟住起了洋房开起了宝马当起了中院副院长的准二奶。
这世界如此颠倒,难为我们还都曾有过幻想。
第二天是个阴天,闷得像一锅加盖的温水,几百万青蛙在锅中徜徉,直到溺毙其中成了一锅鲜汤,谁都别想脱身。
我没开车,地铁乘到新市口南站,然后步行到总统府,门口买了张票,抬腕一看表:三点五十三。
还有七分钟。
我吸了吸鼻子,又把包带往上提了提,朝着大门,一往直前。
总统府是我的福地,每次接到大案子,我总要来这里坐一坐,来问问那个没落的元首,这个案子,这次我会不会翻船。
同行之中多信徒,一边杀人一边求佛,有人供和尚,有人捐庙堂,有人唱圣歌,有人高呼圣母玛利亚,唯独我对败将情有独钟,因为我总是胜诉,却并非出于正义,而他落败,也并非真为草寇。
进了大门,我一路向北,直奔子超楼,这地方我来过太多回,比N大校园还熟悉。最初我来,是为了以史为鉴,提醒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如今,只为寻找一点慰藉——在这个唯一不属于时代的建筑群里,在这个旧政府的叹息声中。
防空洞在子超楼东边,洞口狭窄,洞内阴暗,我小心翼翼地摸进去,一路开灯,虽然并不亮堂许多,但也终归没那么暗。
今天周五,游客很少,三三两两怨侣正在外头隔园对骂,我里里外外摸了个遍,遍寻不见老毕,抬腕看表,已经是四点过去七分了。
我在下面又转了几圈,空气阴冷,气氛并不怡人,憋着难受便出来透透气,刚冒了个脑袋尖,老毕电话便到,我知道他又玩花样,接起一听,他说,对不起兄弟,我还是不敢相信你,没法和你见面,你把钱放到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