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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乔直接找到收银台,“你们老板在吗?”
收银员是个陌生面孔,“先生,我是新来的,还不太熟诶。”
“那……以前那些店员呢?小唐他们?”
“好像这个店是老板新盘下的,店员也都是新召来的,以前的事情,我真的不清楚。”
“新……”徐北乔一愣,“你们的老板是不是姓齐?”
店员摇头,“我知道是姓王。”
徐北乔顿时觉得头“嗡”地一声,出了多大的事情能让齐齐把店卖掉?徐北乔皱着眉,又转身出去,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齐齐的公寓。
到了地方,他直接找到保安,“1018室,齐先生还住在这里吧!”得到确定才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徐北乔干脆拉了保安一起上去,“我朋友一连几天联络不上,我怕他有什么危险。”
年轻的保安立刻变了脸色,等电梯的时候就用步话机和值班室联络,说到齐齐,另一位保安说见他一早回来,但气色确实很差。徐北乔心想,不知被刘铮看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天亮才回来。
站在门前,保安严阵以待,徐北乔不疾不徐地按门铃,几分钟没人答应,就改成了捶门,再后来,又加上了叫喊,“齐齐!是我!快点开门!保安在这里,你不开门我们就报警,砸也会把门砸开!开门!你快点开门!开……”
徐北乔一拳下去砸了个空,差点招呼到齐齐脸上。齐齐垂头将门打开,看也不看就往回走。等徐北乔打发了保安进来,齐齐人颓废地坐在地上,靠着沙发。徐北乔则看着齐齐的家,愣住了。
两室一厅的房子,还是徐北乔帮着设计的。齐齐是最喜欢浪漫的人,平时处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宽幅的窗帘用手工巧妙地别出褶皱,转角的吧台曾让周正嘲笑他把酒吧也搬到家里,他喜欢光脚走路,所以客厅当中铺着柔软厚实的白色长毛地毯,深浅混搭的咖啡色沙发也是他的最爱。可是现在……
茶几被推到一边,长毛地毯上胡乱摆着几盒吃剩的披萨,放在吧台的酒出现在沙发旁边,几只用过的脏杯子倒在地上。已经是正午,客厅的窗帘依然紧闭,坐在地上垂头的人好像将自己封闭在隔绝的环境,房间里丝毫看不到明媚的阳光,只有几盏壁灯还亮着。
徐北乔走到窗前,将窗帘“唰”地打开,齐齐条件反射般地转头躲避阳光。被阳光照到的齐齐,让徐北乔看了又是一惊。
平时柔顺的头发此刻乱糟糟的,衣裤松松垮垮地穿着,耳朵上没有亮晶晶的耳钉,脖子上没有骷髅坠的项链,指甲没有精心修饰,甚至脸上还有没有刮掉的胡茬。
在徐北乔认识的所有同里面,齐齐是最精致讲究的一个,很舍得为自己花钱,总是教育别人千万不要忘了爱自己。对待自己,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都那么呵护,被人说成自恋也不在乎。可是现在……
徐北乔走过去蹲□,轻轻地问,“齐齐,你怎么了?”
齐齐眯了眯眼睛,“没什么,刚才在睡,没听见门铃。”
徐北乔深深呼吸,“我是问你,出什么事了?”
齐齐转头看向他,茫然眨了眨眼睛,“没什么事。”
徐北乔看着他无辜的表情,心中发急,扯着他看整个客厅,“没事你能搞成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
齐齐有些迟钝地看着客厅,忽然笑了,“嘿!我以为那瓶酒早就喝完了,还有诶!”说着就要爬过去拿。徐北乔一把将他回去,揪着他的领子摇晃,“喝酒?见到刘铮就躲!书店也盘出去了!有事也不找我!你当我们这些人都是死的啊!才一两个月,你到底怎么了?跟你那个男朋友有关系?啊?”
“呵呵……”齐齐忽然笑了,声音沙哑,“一两个月……坠入爱河是一两个月,移情别恋是一两个月,受骗上当是一两个月,倾家荡产也是一两个月……”齐齐看着徐北乔,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哥,你说我怎么就是学不乖呢?平时说别人,都是一套一套的,轮到自己就看不开。同一个地方,
摔倒两次,这几年我都白活了,一点长进也没有。”
笑着笑着,齐齐的眼泪掉了下来,“真的,就好像中了邪,自己骗自己,你说,这是不是中了邪?”
徐北乔看着齐齐,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起身到厨房倒了杯水拿过来,坐到齐齐身边,“喝点水,说说怎么回事。”
齐齐没管那杯水,捂着脸小声哭了一阵,又猛地擦了擦泪,深深呼吸,努力将涌起的情绪压制下去,却又忍不住接着啜泣。徐北乔抱着他,紧紧地抱着,忽然觉得什么都不想问了。齐齐很难过,受了伤,天大的事情,也要有人在这个时候抱着他才行。
徐北乔抱着齐齐,齐齐哭一阵,停一阵,接着又哭一阵,最后烙在徐北乔的胸前抽泣。
“他……他回来了……”齐齐终于开口。
“你那个男朋友?”
齐齐点头,“当年……他害得我很惨……”
当年,这是个谁都有的东西。当年年少轻狂,当年天真烂漫……但那个当年却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齐齐的那个当年真是不堪回首。
喜欢美术,却很难维持这个烧钱的学业,认识了男朋友,有跟着一起到香港的机会,当年的齐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勇气,因为一个人,来到一座城。
故事的开始总是很美。男朋友在这个亚洲金融中心做投资,齐齐在出版社里画插图,风很轻,天很蓝,日子很美好,可惜然后就是金融危机。
眼看着股价跌到地板,人们以为到底了,却没想到地板下面是地下室,地下室下面还有地狱,地狱还有18层……男朋友在地板的时候抄了底,却看着自己跌到地下室,在地下室不甘心,哄着齐齐一起借钱、融资要翻身,却没想到一直跌到18层地狱。有一天一睁眼,齐齐发现, 身在18层地狱里的只剩下自己,男朋友拿着剩下的钱,仓促地收拾了东西,无影无踪。齐齐失魂落魄地坐在家里,等着债主上门。
“欠了20万,现在看起来其实也不多……”齐齐说,“可那时候一无所有,下个月住在哪里都不知道,20万,画插图要画多少年?跑?身无分文,我能跑到哪去?”
齐齐是漂亮的,他自己也知道。于是一天晚上,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坐到单行道去,点了一杯酒,就是这杯酒,若没有金主出现,他都没有钱付。
“我一口气就喝光了。算我运气好,还没开口,就有人给我点了第二杯。于是还了20万,跟了人家两年。”齐齐闭着眼睛,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他对我很好。他知道我心里有伤,我知道他不过玩玩。分开的时候,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好好活着。”
齐齐深吸一口气,“我好好活了,我很努力。可是,他突然回来了,带着20万……”
32、援手
可怕的不是旧情人将20万的债务扔给你,而是在你拼命挣扎重新生活之后,又带着20万回来。可怕的也不是情人分开没有只言片语,而是在你努力甩掉记忆之后他又满怀深情地出现。于是,一个人加上20万,不像是来解答当年疑惑的,而是来制造更多问题的。
在书店,那个叫楚秀的人找到了齐齐,上去便是一个紧紧的拥抱,然后说,“宝贝,我回来了。”
楚秀……徐北乔闭了闭眼睛,记得齐齐的官名叫齐越,所以书店的名字叫做“越秀”?
当然,一开始,楚秀的“宝贝”在发愣,清醒过来之后就将他一脚踢开,揪着衣领愤怒地要债,接着是一张连本带利的银行卡,密码是“宝贝”的生辰。再然后,貌似银钱两讫、再无瓜葛的人又轻易挑起齐齐的情感,因为他是那么地了解自己的“宝贝”。
“他还是在做投资,说有一笔业务跟对了庄家,赚钱倒在次要,关健是进入了那个圈子,手上有资金,就有资格说话,问我要不要投资……”齐齐喝了一杯水,声音好多了,“我不知道是怎么了,看着他的眼睛,就好像回到了从前。他不是故意要离开我的,他也是没有办法,他一赚到钱就回来了,三年,三年赚到20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我就……就那么相信他。把书店抵押了,换了200万。他还说,想趁机多赚一点,自己买个房子,好过住在我这里,吃软饭……”
“他住在这里?”徐北乔一惊,“你不会也把房子抵押出去了吧!”
“没有。”齐齐摆摆手,“我怕了,就算是没饭吃,也不能没地方住,以前的事情,我怕了,就没抵押。”
“那么,钱就白白地给他了?”
齐齐摇头,“我们上了律师楼,签了合同,我是他的客户,银行帐号告诉了他,他可以自己转账。”
“然后呢?”
齐齐凄凉地一笑,“然后他就搬出去了,然后我忽然明白自己或许上了当,去找他,他翻脸不认人。”
徐北乔没有说话。齐齐自言自语,“多简单的骗局,多可笑的我。其实不是他在骗我,是我自己骗自己。不愿意自己是悲惨的那一个,不想认清现实。平时说什么看得开,却是最好骗的那个,就是因为看不开,不甘心……”
“你昨天到酒吧就是去找他?他躲着你?”
齐齐仰靠上沙发,“躲?他躲都懒得躲。这一次他学乖了,骗得光明正大,让别人有苦说不出。”
徐北乔一声叹息。
“哥!这个世界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的。”齐齐忽然说,“你应该珍惜,能遇上丰毅。我以前对丰毅挑毛病,是我不对。这年头,别说男男,就说男女之间肯结婚负责任的,又有多少?何况是他那样的背景,爱你,肯跟你结婚,多难得,八辈子才能得来的福气。”
徐北乔沉默,齐齐哪里知道自己是假结婚?这个世界,的确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
两人沉默良久,忽听手机铃声响,徐北乔急忙掏出来,是丰毅。
“喂?”
“在哪里?不回来吃饭?”
“呃……”徐北乔看看窗外,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好意思,我忘了时间,朋友有事,今晚我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沉吟片刻,“我认识的吗?”
“是。齐齐,你还记得吗?你们在公寓见过。”徐北乔说着,起身走进齐齐的卧室,关上门,“齐齐出了点事情,情绪很不稳定,我想在这里陪他一晚,明天再看看是什么情况。”
丰毅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麻烦……”徐北乔直觉地回绝,却在看了一眼齐齐的卧室之后,改变了主意,“那个……可能还真需要麻烦你。”
“说吧!”
“能先找个家政来吗?”
“没问题,我让TONY过去。”
“我把地址发给你,还有……”徐北乔理了理思路,“齐齐被人骗了200万,不知道能不能追回来。你有没有相熟的律师?”
“听起来很严重,不过不要紧,我来找律师,看看能不能挽回一些损失。”
徐北乔听着丰毅沉稳的声音,不觉松了口气,“那麻烦你了。”
丰毅一笑,“别这么客气,举手之劳。”
事实证明,丰毅的举手之劳对齐齐来说,很重要。
一个小时之后,TONY带着家政上门。那边准备得充分,三个人里里外外忙了一个多小时,将房子收拾得整洁如常,甚至厨房的灶台上,还煮了一锅适合病人胃口的米粥。家政临走时将长毛地毯卷了带走,那是需要专业修整的,耗时耗力。
这期间,齐齐困乏得睡在最先收拾出来的客卧,TONY则带着丰毅的吩咐,询问了齐齐被骗的大概情况,说这两天,自己就会带着律师上门。
送走了TONY,徐北乔进了客卧坐在床边,看着颓丧的齐齐,他即使睡着了,眉头也是紧紧皱着。向来注重保养的小脸没了水嫩,那一圈胡子倒是给人添了些别的韵味。
徐北乔暗暗叹气,心中的齐齐总是快乐的,率直的。听到有人负心会骂,朋友需要帮助的时候会伸手。大叫着不相信爱情,每天玩着一夜情。但是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当年”。如果以前不明白,现在的徐北乔也能明白那种伤。那是说不出来的痛楚,无法抚平的委屈,甚至不会随着岁月流逝而减轻。
徐北乔就这样坐在床边,靠着床头,看着齐齐,想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