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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算你舍得了孩子,我也未必就一定会被处死。大哥,我朝律法有避亲规定,既然是我犯的案子,你便不能主审与干涉,而能受理此案的衙门无非是清城府衙,现任代理知府陈大人主审。那陈大人也算是个蛮有能力的官员,只除了一样:爱财。大嫂他们曾家在我的‘指点’下,这一年多来可没少拿银子‘孝敬’他,陈大人收受贿赂的证据全在我的手里,由他来主审我的案子,虽然不敢枉法胡判,怎么说也能从轻处罚罢?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硬是要按律处罚于我,九王爷也会替我做主改掉原判的——甚至,这件案子有可能根本到不了陈大人的手里就能被压下来,更甚至——大哥你这个官位能不能保得住也不过是我在九王爷面前一句话的事,到时成了平头百姓的你要拿什么来同我对抗?
“所以,大哥,情儿,你们又何苦费尽心力地去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呢?事情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何不坦然接受它呢?大哥你已经娶了曾可忆,她曾家既有钱又有势,她本人又是才貌双全,性格也不错,哪一点配不上你?情儿你已经与我有了孩子,你忍心让他还未满周岁就失了父亲或是失了母亲么?
“不如就这样接受现实罢!大哥、情儿!这样我们还是一家人,我们还可以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不是两全齐美的事么?为什么非要闹到妻离子散兄弟失和呢?”
楚凤箫话音方落,楚龙吟又是一记重拳挥过去,将他从椅上打得狠狠摔到地上,眼看着还要追过去打,我连忙抱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拦下——楚龙吟话很少,想是早已因楚凤箫的所作所为而心痛恼怒到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只是就算这么把楚凤箫打死了又能怎样呢?伤害已经造成,他死了也赎不回我的清白,他死了也抹不去我的心理阴影,他死了什么也弥补不了,反而……反而会更令楚龙吟心痛和自责。
楚凤箫躺在地上,却不急着起身,只是哈哈地笑着看着楚龙吟,道:“大哥,你也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时候了?你也有我办得到而你却办不到的时候了?大哥你可知……从小到大,你在我眼中就宛如一座高不可攀的山一般,让我无法企及,无从逾越,可你却不是立于我的身前,而是压在我的身上!你让我自卑自弃,让我看不到前路,让我喘不过气来!我真是受够了!我活在你的阴影下已经厌烦了——事实证明:我比你强,比你有能力,比你聪明,比你会做人,我很快便能去翰林院任职,官阶比你高,比你更能光耀我楚家门楣!你将不再是楚氏一族最大的骄傲,而是我——一直被你挡在身后的亲弟弟——楚凤箫!你爱的女人也属于我,你不会再得到她,她的身体,她的归宿,她的孩子,全都是我的!——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以后不要再在我的面前用大哥的威风来压我!”
楚龙吟双眉紧蹙地盯在他的脸上,沉哑着声音慢慢道:“凤箫……你恨我,怨我,冲着我来就是,为何要伤害情儿?”
楚凤箫坐起身,冷下脸来盯着楚龙吟:“伤害?若不是你,情儿定会心甘情愿地跟了我的!若不是你,我又何苦费尽心思用尽手段去争取她?!为了能够同她在一起,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对她好,我不惜——不惜让她恨我入骨,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想要对她付出我的全部而已!都只不过是……想要好好爱她……而已……”
说至此处,楚凤箫情绪激动得竟然落下泪来,将脸掩入双手中失声饮泣。
一时房中陷入静默,楚龙吟眉头深锁,那对望着楚凤箫的黑沉沉的眸子里除了伤痛还是伤痛。而我也无话可说,楚凤箫的执念太深,他的行为已经超出了故意犯罪的范畴,而是,而是近乎于精神疾病了。
他对我所做的事情原来并不仅仅是因为想要得到我,这其中还掺杂着他对自己这位亲哥哥的嫉妒与不服气,大约是因为楚龙吟身为大哥从小要护他、管束他,以至于在平时显得很是强势,从而让他产生了自卑和逆反心理,再加上楚龙吟是楚氏一族好几代下来唯一一个出仕的,自然会受到族中之人的重视与攀附,这样的光环使得楚凤箫被对比得黯淡无光,让他越来越感到不平衡,因此好胜心也就越来越强,总想着能够将楚龙吟比下去,压下去,做他做不到的事,夺他想要的人。
……殊不知,他所拥有的楚老夫妇对他的疼爱之情也是楚龙吟所没有的啊!楚龙吟被逼着考取功名,只为了楚老爷的脸面,更因为这张脸面而一直顶受着来自于家中和族中的双重压力,身为长子事事都要做规范、树榜样,虽然他行事不羁,但却从未做过违背良心和道德的事,而他也是这么去管束和照看自己的亲弟弟的——长兄如父,做父亲的担子也压在他的肩上啊!更遑论他还替代了楚凤箫去出家苦修,以前曾听他谈论过清修时的三两事,虽都只是只言片语,可却能真切地体会到那绝不是什么轻松享受的过程!楚龙吟的难为楚凤箫根本体会不到,当然,楚凤箫被楚龙吟光环遮掩下的心情,楚龙吟也一样难以了解……
楚凤箫的心结由来已久,短时间内恐怕是无法解开的了,何况他的心结早已演变成了疯狂,早已因此而做下了难以挽回的事,就算解开又能如何?就算他得到了惩罚又能如何?
我望向楚龙吟疲惫的身形,这么长时间来他只怕是为了我和楚凤箫马不停蹄地奔波于京都、清城和洛城之间的,只怕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只怕没有一刻心绪安宁的时候。此刻他心中的痛苦不比我轻,他的纠结不比我少,一边是我,一边是他的亲弟弟,左手金,右手玉,何以取舍?
这样残酷的选择一次又一次地摆在他的面前,他本无错,为何上天总要让他来承受这样的后果?我管不了他们兄弟之间要怎生决断,我自己却已不想再逼他去解决属于我和楚凤箫之间的问题,这些不该由他来面对,不该由他来承担,需要解决这件事的人是我,我虽然没有能力,可我有态度,我能够做出决定,我希望我可以减轻他的负担和痛苦,爱总比恨好,我爱他,很爱他,为此我愿放下所有的恨,我不想我们两个的后半生都活在痛苦纠结之中。
我握住楚龙吟冰凉的大手,抬起头看着他,轻声地道:“我们走罢,离开这里重新开始,你若不嫌弃我,我愿放弃一切跟着你。”
楚龙吟转过头望住我,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是的,我愿放弃一切,包括不再追究楚凤箫对我造成的所有伤害——就算追究又能怎样呢?正如楚凤箫所说,他背后有九王爷,他是九王爷的宝,就算楚龙吟是楚凤箫的亲哥哥,九王爷也绝不允许他毁掉自己的宝贝的,为了自己的“幸福”,九王爷才不会在乎杀掉一个知府这样的小官,如此一来,楚龙吟性命堪虞。
何况就算楚凤箫以死偿我,也无法挽回我曾受到的伤害,反而还会让楚龙吟后半生都在失弟之殇中度过,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的解脱不能建立在我所爱之人的痛苦之上,这么做的话,我的后半生也不会感到轻松快乐。
所以,我放弃,放弃追究,放下怨恨,既然无法弥补和挽回,就索性忘记,索性抛开,生命短暂,要抓紧的不是恨,而是爱。
忽然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泛舟湖上的白衣身影,对酒当歌,恣意洒脱——直至此时我才豁然领悟:真正的潇洒不是超脱世外不沾凡尘,而是拿得起,放得下,转身挥手罢怨憎,拈花一笑泯恩仇!
楚龙吟明白了我的心思,他知我懂我,比我更通透更豁达,他之所以痛苦恼怒,皆是来自于我所受到的伤害,而如今我坦然放手,他更不会硬把我拖回那仇恨的漩涡里去。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千言万语不消多说,只这一眼便全然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于是他反手将我的手握住,轻声道:“走罢,傻丫头,你从不曾放弃我,我又如何会嫌弃你?”
爱与残忍
不再理会楚凤箫,我和楚龙吟转身便要往门外走,却被楚凤箫从身后几步追上来,一把将我扯了回去箍在怀里,瞪着楚龙吟道:“大哥!情儿是我的妻子,请你自重!”
楚龙吟哑着嗓子笑了一声:“你的妻子?你连天地都是让子衿代情儿拜的,瞒得了别人瞒得了你自己么?退一步讲——爹娘可吃过情儿敬的新妇茶?族里可开过宗祠将情儿入了祖谱?再退一万步讲——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承认情儿是你的妻,而只要情儿不承认、我不承认,你这所谓的婚姻在我的眼中就他娘的狗屁不是!——现在,放开情儿。”
听了他的这番话,我知道我所爱的那个既霸气又痞气的楚龙吟回来了,他始终还是我最为欣赏的那个洒脱不羁、笑看人间的他,有勇气“舍”,有胆量“得”,正因为他敢舍,所以他才能拥有他想要得到的。
楚凤箫紧紧箍着想要挣脱他的我,眼睛仍瞪着楚龙吟:“全清城的人都知道是我楚凤箫娶了钟情为妻,你——你想要让我楚家落个大伯弟媳乱伦的名声么?!你想要让情儿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么?!”
“我不怕!”我扳下他的脸来坚定地盯住他,“楚凤箫,过去的一年,你给了我整座地狱,我连地狱生活都熬过来了,还怕区区人言么?别妄想用这个来威胁我和龙吟!你若在乎你楚家的名声,就干脆点给我一纸休书,从此后路归路桥归桥,以往所有的事我可以全部忘掉……”
“忘掉?!”楚凤箫低吼着打断我的话,“情儿!你要忘掉我对你做的一切么?我为你付出的就这么不值一提么?你——你对我何其残忍啊情儿!”
“比起你硬生生拆散我和龙吟还要残忍么?比起你一次又一次地玷污我还要残忍么?比起你像囚禁动物一样囚禁我还要残忍么?”我望着他,“楚凤箫,很多话我已经同你说尽了,如今不想再重复,只有一句留给你:我的心不是你的,你就永远不算真正得到我,放手罢,别再做无谓的争取了,伤己伤人,毫无用处。”
“不……我不会放,情儿,我绝不会放开你,你不要想了!”楚凤箫咬着牙硬将我搂向他怀里,“总有一天你的心会属于我,不达目的我是不会罢休的!”
楚龙吟见楚凤箫只管箍着我不放,便走上前欲从他怀里将我拉出来,三个人正扯做一团,忽听得门外响起了逸王爷的声音:“情儿——情儿你可在?”
随着话音门被推开,果见逸王爷面带焦急之色地从外面冲进来,乍一见我们三人的样子不由一怔,转而定下心来,皱起眉头盯了楚凤箫一眼,道:“你们三个多大的人了还在这里拉拉扯扯?有什么话不能好生说?都放开手!……情儿,过来,让为父看看可受了伤?”
这话自是要将我从楚凤箫的钳制中解脱出来,楚凤箫再不管不顾也不好在王爷面前放肆,闻言只得将手松了,我快步走到逸王爷身边,低声道:“情儿没事,父王可安好?”
“为父很好,”逸王爷轻轻拍了拍我的头,转而向楚龙吟道,“龙吟,今日我们只怕走不了了,方才那巨震是山崩——山上的积雪带着山石塌下来,把通往前葫芦谷的隧洞口给堵住了,好在没有人员伤亡,只是我们这些人都要被困在这后葫芦谷内,三五天内只怕无法离开,要待外面救援清理出洞口方好脱身了。”
楚龙吟望了我一眼,冲着逸王爷咧嘴一笑:“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王爷您老安排罢,小的只管听令就是。”
逸王爷便将头一点,道:“你这身上还带着病,先同我去见过九王爷后安排个房间歇下,这会子世子郡主们都受惊匪浅,也顾不得受你谒见,待安定下来再说罢。”说罢也不理会楚凤箫,只管拉着我往门外走,楚龙吟望了望楚凤箫那张满是不甘的脸,眼底闪过一抹心疼,然而还是未再多说,跟在逸王爷身后一起出得门来。
九王爷和所有的世子、郡主及下人此时都聚在大厅里,个个脸上惊疑未定,正向着窗外谷口的方向急切地张望。逸王爷带着我和楚龙吟行至九王爷面前,向九王爷说明了楚龙吟的身份,九王爷的目光在楚龙吟和楚凤箫的脸上转了一转,倒也没有多说别的。到底是贵为王爷,大风大浪的见得多了,很快便镇定自若地开始指挥下人们将世子郡主们照料好,又着人给逸王爷和楚龙吟安排了房间——对于逸王爷的突然造访九王爷并没有什么不悦之色,毕竟塞外大雪封山又不是逸王爷干的,况且九王爷对于我们这几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想必也不甚清楚。
一直到了晚饭前,关于山崩的起因仍然没弄明白,由于通往前葫芦谷的隧洞口被封住了,九王爷手头上没有能用的功夫高的侍卫去打探消息,被封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