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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院子如今就只剩下她和滴珠、春鸢两个,房间里虽然干净,可是她们还是找了抹布将各处都擦拭了两遍。本来她看着人手不足,便也要动手帮忙,可滴珠和春鸢却说什么也不敢让她插手,她只好找到装书的箱子,把里面的书本按照顺序一一摆在桌上——滴珠和春鸢是不识字的,这活儿只有她能干。
虽然将要在这里度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可温华并没有将自己所有的东西搬过来,仅仅取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于是这样一来就使得她的卧室看起来简单地甚至有些空旷了,然而这样的素净却是她喜欢的,华丽的装饰固然令人欣悦,但是待久了也最容易让人烦腻。
就像她在永宁坊的宅子,在那里她所居住的房间虽然也用了不少浓丽的色彩装饰,却适度的秉持着简单大方的基调,热情而不浮夸。她看了看四面的白墙,叹了口气,她不是不喜欢那些书画,只是确实不敢轻易地挂在墙壁上,毕竟如今她手上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玩意儿,与其摆上那些不知道优劣的字画还不如什么都不摆——以后难免会有同学来做客,加上她并不怎么通晓书画鉴赏,若是因为这方面被人小看,就太失策了。
她这样想着,便将屋中的那座大百宝阁当做了书架,把自己喜欢和不喜欢的书,常看和不常看的书分类别摆了上去。
等到将临时买来的东西收拾好,已经是下午申时末了,中午几个人就着院子里的小厨房煮了些面汤,晚上温华却不想再虐待自己的肠胃了,想起今天下午送来的菜蔬,累了一天的她并没有什么胃口,再加上她也只知道滴珠厨艺尚可,便决定让那三个人轮流和滴珠一起做饭,看谁的手艺更好一些——时间仓促,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一方面,也没有更多的婢女让她挑选。
细想起来,这书院只允许每个学生带四个婢女,这种规定本身就是对于那些安逸惯了的千金们的一种考验。
去厨房看了一圈,这里不比家里,想吃什么都可以,只能由着现有的菜蔬蛋肉决定菜式。
她正吩咐人做些清淡的开胃菜,门口传来叩门的声音。这个院子不大,几个人虽然都是在屋里,外面的声音却是清清楚楚的传过来。
开了门,对方自称是颜先生派来的,请她一起用膳。
这个颜先生自然是元真,温华想了想,回屋换下身上的家常衣裳,换了一身粉紫色的新衫,吩咐柏香,“看厨房里有些什么,你和春鸢、蕊珠就先随便做些吃吧。一会儿找出艾草敞开窗户把屋子各处熏一熏。”
跟着前来相请的丫鬟绕了几绕,便来到了一处院子,这里明显比她那里大了一倍不止,院子里灯火通明,她悄悄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见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才迈步进去了。
晚膳十分丰盛,但是只有院主人和温华这么一个客人,两人静静地吃饭,偶尔谈上那么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题,吃完了,屋中伺候的婢女又端上来了切好的水果。
“收拾的差不多了吧?你那里的人够不够使呢?”
来了!她就知道请她过来不可能只是吃饭这么简单,她谨慎的回答道,“刚收拾好。行李不多,收拾得也快,我那边没有那么多讲究,不需要太多人服侍,所以从家里带来的那四个也尽够了。”
元真轻轻笑了一声,看了她一会儿,点头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有时候还欠缺些火候,不过已经很好了。”
听到这样赞许的话,温华却不敢露出得意的样子,果然,又听元真道,“今天你给管中园的苏严氏和黄王氏各封了十两银子?”
“她们……”温华吃了一惊。
“她们知道你是我带来的,自然不敢收这钱,又不好直接退给你,就找了我手下的人。”
这话听着更让人吃惊了,温华疑惑地看着元真,听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她的银子是送错了地方了?
“我和你们徐山长说过了,这二十两银子就捐给藏书馆了。”她将果盘往温华的方向推了推,“你要知道,即便是要做些什么,也要做的名正言顺,懂么?这种授人口实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做了。”
温华噌地脸就红了,这种事情其实她并不喜欢去做,但是有时候又不得不做,至少在鸿泉书院的宿管那里还是很顺利的,此时听到元真这样的教训,她真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见她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元真放缓了声音,“即便是要向对方示好,也要找对方向,你可以不必这么着急,安顿下来以后再派人去打听苏严氏和黄王氏情况,然后决定如何去做,有时候对方能够接受银钱,但有时候银子反而是最没有用处的。”
温华在人情世故上一直懵懵懂懂的,此时听到元真这样的建议,背后顿时生出一层冷汗,自己的确是太大意了!一次顺利了,她便照搬模式以为这样的法子是万能灵药,可是却容易适得其反!
不管元真是存了什么心思,但能开口教她这些,总归是好的,她连忙站起来福身道谢,“多谢先生提点,要不然真是要得罪人了。”
元真微微一笑,“以后你每日上灯以后就来我这里,把一天的功课和遇到的事情都跟我说说。”见温华怔愣地看着她,便耐心解释道,“来这里读书的,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是人精,你这连送礼都不会送的,怎么斗得过那些小丫头?嗯?”
温华本来因为她的要求而心中不悦,她不喜欢别人对她的生活横加干涉,但是听了元真的解释,她更疑惑了,这元真——根本就没有必要这般对她示好吧?
她笑了笑,“好,一定过来。”
“不会觉得我这人霸道吧?”
“先生是为了我好。”
她心里的疑问全表现在了脸上,元真也不戳穿她的小心思,叫上来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这丫头你带回去吧,她跟着我这儿的张妈妈学了四五年的厨艺,尽得其真传,你那里只有四个人伺候,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虽说除了那一件事以外,温华并没有什么不欲人知的秘密,但这样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对方的眼线,放在自己家里实在不是什么让人舒心的事,她想要推辞,便笑道,“这样的好手我可不敢夺人所爱,再说如今我那边人手也尽够了……”
空地的石锁
终究还是没能推辞掉元真的赠予。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两位中年嬷嬷一前一后打着灯笼,温华身后跟着滴珠和那个擅长厨艺的名叫玉竹的丫鬟,一行人缓缓走在石阶上,借着明亮的月光,她注意着脚下的地势,同时也没忘记留意周围的景色,这里倒不像鸿泉书院那般树木繁盛,只是极有规律的种了一些行道树,白天的时候她就留意过了,这些行道树并不是那种能够长得十分高大的树种,不过是些梅桂桃杏一类的观赏树木。
快走到自己居住的小院儿时,温华发现不远处影影绰绰的闪着几点灯笼的火光,仿佛有人正行过来,她看了两眼,并没有停下脚步。
“站住!是谁?”对方喝道。
前面打头的嬷嬷立即站住了,虚着眼睛张望了两眼,立即答道,“是林娘子么?榴石斋的颜先生派咱们送邓姑娘回院子。”
那几个人渐渐走近,温华看到打头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女子,身旁还跟了四五个健壮仆妇,一个妇人举起灯笼照了两圈,温华听到刚才那个问话的妇人嗯了一声,“行了,过去吧,戌时末各院上锁宵禁,这是书院的规矩,不要误了时辰。”
那两位嬷嬷朝那说话的女子低头行礼,让到了一旁,温华猜测这可能是书院里巡夜的管事,不想和对方起什么冲突,便也略挪了挪脚步,让出了右侧的道路,静静地等着她们离开。
离得近了,她才看到领头的那个女子是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妇人,个子很高,看上去也很壮实,只是左半张脸都被蓝色的细纱蒙住了,右边半张脸一丝表情也没有。
这样怪异的装扮把她吓了一跳,精神紧绷了起来,然而理智和教养令她克制着没有失态,袖口却在滴珠倒抽了一口气之后被紧紧的抓住了,“姑娘……”
“怎么了?”那蒙面的妇人转头看向她们。
温华感觉到滴珠向她身后躲了一下,遂摇了摇头,微笑道,“没什么,我家的婢女有些害羞。”
“……走吧。”
两方人马错身而过,眼见着等过了下一个小斜坡,就到了自己的院子,温华想起刚才的那个妇人,便问那前面打灯的嬷嬷,“不知嬷嬷怎么称呼?两位是跟着颜先生来的?”
那嬷嬷将灯笼又往温华这边挪了挪,笑得殷勤,“老奴沈氏,后面的那位是王氏,咱们两个一直是在榴石斋里伺候的,因着颜先生每次过来都是住的榴石斋,这次也不例外,山长便安排咱们仍然服侍颜先生。”
“刚才那位林娘子说的戌时末各院上锁宵禁……”
“书院里的规矩,白日里不**院内外往来,只要禀明了先生即可,但是每晚戌时末各院都要上锁宵禁,直到第二日卯时初方才解禁,除了巡查的管事和先生们,其他人是一律不得离开自己住所的,林娘子是这书院里的管事,专管巡夜的事。”
原来是这样——她点了点头,扶着滴珠的手臂绕过几块大石,“那……怎么知道时辰呢?”
沈嬷嬷一指北侧地势较高处,“那边的钟鼓楼寅时末会响起十二下铜钟声,从卯时起每到一个时辰都会击鼓报时,等到了戌时末亥时初则会敲响二十四声铜钟,平日里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召集的也会鸣钟。”
温华点了点头,“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两位嬷嬷不要嫌我啰嗦,今天太晚了,有劳两位,早些回去歇息吧,改日再行请教。”
两位嬷嬷连声道不敢,温华淡淡一笑,赏了她们各五钱银子便打发她们走了。
待院子里不相干的人都走得干净,温华指着玉竹说道,“这是新来的玉竹,从明天起带她熟悉厨房。你们的屋子都收拾好了?”
柏香、春鸢和蕊珠站在温华面前,看样子刚刚把自己打理干净,柏香没有说话,倒是春鸢上前一步说道,“姑娘,奴婢们住在东厢的那两间屋子里,奴婢和蕊珠住一间,另外那一间是柏香和滴珠住的,不知玉竹怎么安排?”
温华指节轻叩桌面,想了一下,说道,“那就让玉竹去住到柏香屋里,滴珠的东西收拾收拾搬到我房里来。”瞄了一眼丫鬟们各自不同的神色,又道,“今天就先这么着,以后你们要轮流值夜,柏香,你安排一下。”
柏香应了声是,觑着温华面露疲色,小声道,“姑娘疲乏了吧?要不要歇下?”
这么一说,温华还真是觉得累了,她点点头,“柴炭够用么?有热水么?今天折腾了一天,我要洗头洗澡。对了,还有吃的么?”她一指滴珠和玉竹,“给她们弄些吃的来。”
“留了吃的了,在灶上热着呢。只是……”
听出她言语中的为难,温华按摩颈侧的手一顿,“怎么了?有难处么?”
“姑娘,这山上虽说有泉水,却不是每个院子里都有泉眼,咱们院子是和隔壁院子共用一口泉眼,奴婢尝了,这水倒还清冽甘甜,只是……泉水不甚丰沛,恐怕不够两个院子用的……”尤其自家这位主子还喜欢泡澡,这就更成问题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温华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有用的方法,便摆摆手,“先这样吧,等隔壁住进人来再说。其他的还有什么问题?”
“容奴婢想想……”柏香略一沉吟,摇摇头,“暂时没有了。”
“咱们初来乍到,好些事情只能一步一步的摸索,你们也不要太过心急,仔细些总会理清楚的。”她看看玉竹,“好在还有颜先生,有她相助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了。”
当下重新分配了活计,柏香带着玉竹去铺好了床铺,滴珠抱着自己的被铺搬到了温华的房间里,随后春鸢便端着两份饭菜分别将之送到玉竹的房间和滴珠的面前。
“蕊珠呢?”
春鸢答道,“正在厨房里烧火呢,姑娘不要心急,洗澡水一会儿就好了。”
山上空气清冽,第二日铜钟声响起后温华就醒了,趁着天色微亮,她梳妆打扮完毕,便叫上滴珠决定在书院里四下走一走。
书院里寂静得很,石阶上因为尚未散去的露水而有些湿滑,滴珠小心翼翼的扶着温华,两人从小院儿出来便沿茂盛的花木缓缓而行,一边走,一边低声地聊着。
两人本想数一数这一路上有多少树木,可惜数到一半儿的时候就对不上了,一个说有两百五十三棵,另一个说有两百六十七棵,谁也不能说服谁,相视一笑遂作罢。
两人绕来绕去,渐渐地越走地势越高,隐约间似乎听到了金属相击的声音,听着又不像铁匠铺里打铁的动静,加上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