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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温华连忙躲到一旁的暗影里,待滴珠过去了,她神色复杂的看着宋氏的背影,咬了咬下唇,止住了泪意,轻轻喊了一声“娘”,见宋氏回头,走过去嗔道,“您起这么早做什么?我又不是不会做饭……”
宋氏将锅里的饼翻了个个儿,道,“这饼是让你们路上吃的,一会儿给你们下点儿面条,有汤有面,行不?”
温华挽起袖子,垂着眼睛找那盛面的口袋,“您摊饼吧,面条我来做,我做饭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您还不放心么——”
宋氏麻利的往锅里倒了一点点豆油,烧热之后用锅铲划开,把生面饼摊在上面,往灶膛里续了些柴草,把开始鼓泡的面饼翻个个儿,用锅铲按一按,待再开始鼓泡的时候均匀的淋上一勺加了盐和葱花的蛋液,摊开,蛋液凝固之后便可以盛出来了——这是温华和平羽最爱吃的,但因为主要是用白面和鸡蛋制作,顶多掺上少许杂粮,宋氏通常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做这样的饼。
闻着这香味,温华渐渐觉得肚饿了,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擀好的面皮折起,切成两寸长短的菱形,撒上半把面粉,抖一抖,使之不至于粘连,又切了些葱花和姜丝,见宋氏那边还剩最后两张,摸了摸另外一个灶眼上坐着的水壶,略有些烫。
宋氏见她摸水壶,连忙喊道,“当心!烫!”
温华搓搓手指,摇头道,“没事,已经不烫了。”
宋氏拽过温华的手腕,见手指上只是沾了些灰,倒也没有红肿,便道,“那是让你们路上带的,一会儿别忘了灌到水囊里。”
入住永宁坊
温华一步三回头的上了车,平羽跟着也上来了,把车里的抱枕往她怀里一塞,“喏,靠着它。”
“哦……”温华傻呆呆的接过抱枕,搂进了怀里。
平羽不由多看了她两眼,见她仍是一副呆怔模样,摇了摇头,看向窗外,不再理会她。
天色越来越亮,道路两旁的树木不断地倒退着,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懒洋洋的照在一切可见之物上面,温华放下车帘,又扭头看看平羽,见他仍然如老僧入定般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便推了他两下,叫了声“平羽哥?”
温华平时都是叫他“平羽”,惟独有求于他或者宋氏在场的时候才会喊他“平羽哥”。
平羽瞥了她一眼,“怎么了?”
温华揪着自个儿的手指头犹豫了半天,颓然道,“本来想着离开邓家自己过自己的,可是……总觉得好像不应该……好像背叛了一样……”她眼角瞄瞄面无表情的平羽,又道,“本来以为……可是今天早晨看到娘还是这么关心我,我就……我觉得要是真的离开了她,就是不孝了……”
平羽瞪了她半天,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嘟囔道,“我还真以为你受了一番打击变得有魄力了呢,原来……”
温华嘿嘿笑了两声,却又被平羽瞪得噤了声。
平羽敲敲她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看你是钻牛角尖了!”
温华不明所以,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平羽却不再理会他,独自靠在一边闭目养神。
温华见他真的恼火了,也不敢再开口问,只好憋在心里细细思量。
到了快到城门的时候,平羽迷迷糊糊间就听得温华大叫一声,吓得他径直坐了起来,睁着困倦的双目怒瞪着温华,“怎么回事?”
“我、我……”温华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平羽揉了揉脸,有些火大,“想通什么了?”
“我想通了,即便离开了邓家也一样可以孝顺娘!我——”她还想再说什么,却又被平羽敲了一记,她捂着额头,觉得很是委屈,“干嘛呀你——”
平羽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真是傻丫头,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想了半个上午!”
车辆很快就行到了永宁坊,这次没有遇到任何阻隔,巷子里十分安静,偶尔有几个路人行过,他们上次来时遇到的办喜事的人家门口还贴着新换的喜联。他们到了宅院门前,周阳和一应管事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滴珠和明昼从后面的车上赶上前来服侍温华和平羽下了车,赶车的秦小巳让人把马车上的行李搬进去。
和前次来时相比,院子里明显整齐了许多,显然周阳是下了大工夫的,她一边走一遍仔细打量,偶尔有不合心意的地方也不多说——她这会儿只想找个舒服的地方好好歇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之前还不觉得,这会儿却觉得困倦极了。
到了前厅的堂屋,她勉强打起精神来由平羽陪着和周阳说了几句话,又隔着屏风见了家中的仆佣,前后不到两刻钟,周阳也看出她的疲倦,便只将一些重要的事情简要地做了汇报,例如此次宅院修缮的费用明细和账目,茶山那边发来了信件,管理永宁坊的官吏派人来收取税金……等等。
温华此时哪有心思细想这些事?她这会儿只觉得太阳穴一涨一涨的疼,听完了周阳的汇报,她揉了揉额头两侧,道,“我知道了,你先把这些账册和信件放下吧,我下午再看。”又道,“先带三爷去休息,我也要去整理一番,午时准点用餐。”
周阳连忙应了,问道,“请主子示下,在哪里用餐?”
温华想了想,问平羽,“园子里的暖亭不错,去那儿怎么样?”
平羽没什么意见,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温华看向周阳,“就这么办吧。”
她没有心思多说,跟平羽摆了摆手,“困呢,我去休息一会儿,你自便吧。”便带着滴珠去了后宅。
她的卧室门前站着两个十二三岁的丫鬟,垂手静立,屋里面一改前几日的空旷素净,可算是花团锦簇了,层层叠叠的纱帐给人一种幽深梦幻的感觉,吊顶上挂着两盏古典造型的四角宫灯,百宝阁上恰到好处的摆了几样饰物,都是年轻女子喜爱的风格,七宝圆桌上摆着一只六角攒盒,里面是温华爱吃的几种蜜饯和点心,炕上铺了一层胭脂色的锦褥,一只小小的炕桌上摆了把竹制如意,温华拿起来摸了摸,觉得很是趁手,不由心情大好,她打开炕橱,见被褥都在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吩咐滴珠,“我先睡会儿,等一会儿她们把箱子搬进来以后你也不用着急收拾,睡个午觉,下午再弄。”
滴珠也是不错眼珠的看着屋里的摆设,此时听到温华所说的话,笑嘻嘻的应下了,上前为温华把被褥铺好,恰好这时候她们的行李送到了,滴珠知道温华离不开自己的枕头,便从箱子把温华常用的枕头翻了出来,寻了个新的枕套装好替换下新枕头。
温华这时候已经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滴珠轻声道,“主子,凉不凉?要烧炕么?”
温华动了动嘴角,咕哝道,“不烧了,快睡吧。别让人随便进来。”
火炕下的脚踏很宽,滴珠掀起脚踏上的一只小盖子,把温华的鞋子放进去,又将自己的被褥铺到脚踏上,和衣睡下了。
温华这一觉睡得极其香甜,惟独中间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喊了一声“滴珠”,朦朦胧胧的见到眼前多了个人影,似乎是平羽进来了,便哼唧两声,“我再睡会儿,你们先吃吧。”随即又翻身沉沉睡去。
她足足睡满了两个时辰才醒,揉揉眼睛,起身打开了一条窗缝,看看太阳,估摸着是下午三点左右,便又歪在了炕上,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滴珠”。
滴珠本在堂屋里做着绣活儿,听见动静便立即进来了,她早已见惯温华惫懒的模样,此时见着她毫无形象的歪着,也就不当回事了,只问道,“主子醒了?厨房里还预备着午膳呢,要不要用一些?”
温华摸摸肚腹,还真有些饿了,便点点头,“弄些清淡的过来吧。”
滴珠去门口吩咐那两个丫鬟去取餐盒,自己则伺候着温华穿上了家常的衣裳。
体验新身份
温华在感叹终于当了一回不用伺候人的地主的同时,也感受到一切不同以往,在这座宅院中,她和平羽是唯一的主人,而在这座后院里,她是唯一的指挥者,要震慑住其他的人,便不能像以往那样随性。
虽然一身锦绣,却丝毫不显得张扬,少女的清新和娇憨给人一种清澈妩媚的感觉,她坐在炕上,滴珠替她搬来炕桌,她不动声色的看着将食盒抱进来的那两个丫鬟——上午过来的时候就是这两个在守门,能让周阳安排在她住处的人,想必也不是蠢笨的,两个丫鬟身形相仿,样貌也算中上,左侧的大眼睛丫鬟一看就是个机灵的,只是不知道是真机灵还是假聪明,右侧的那个虽然长得漂亮,两眼却没有什么神采,犹如木头美人一般。
打量了一会儿,待餐盘摆好,她虽然腹饥,却没有急于拿起筷子来,双手轻轻一抬,滴珠立即转身看了她们一眼,那个大眼睛的丫鬟脸色一变,立即福身退了出去,温华从窗户里看到她走得虽急,却举止有度,从外面绝看不出慌乱。
她又将视线转回那木头美人,见那木头美人已经退到了门边,低头侍立。
她一挑眉,玩味的一笑,看了滴珠一眼,见她讪讪的一笑,打趣道,“小管家做的还真是挺称职的呀,有时间和她们好好讲讲我这儿的规矩。”
滴珠对于温华讲的“我这儿的规矩”虽然不甚明了,不过还是顺着她的意思福身笑道,“是——奴婢正想跟她们讲讲咱们府上的规矩,又怕主子知道了觉得奴婢僭越呢。”
滴珠给了她一个“给你个杆儿你就敢顺着往上爬呀”的眼神,滴珠背对着那木头美人,也不怕她看见,悄悄一吐舌头,眨眨眼睛。
大眼睛丫鬟很快取来了漱口净手的物什,漱口的是散发着淡淡药香的温水,净手的则是热水烫过的布巾。
她对药味儿没什么意见,打小儿身体不好,吃起药来比吃饭都自然,然而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闻到药味儿——太影响食欲了,她皱了皱眉,对那大眼睛丫鬟说道,“下次不要这个,花茶即可。”
大眼睛丫鬟低头应了声“是”,看得出来她很是紧张。
温华拿起筷子,看看滴珠,“你吃了么?”
滴珠摇摇头。
温华看看桌上的菜色,米饭,银耳猪骨汤,两凉四热,都是用小号的精白瓷具装着,她随手点了一凉一热两道菜,“这两个你吃吧,让人再去取一份饭来。今早太太给的蛋饼还有么?拿两张过来。”
滴珠本就饿了,奈何有外人在场,她不好意思涎着脸要吃的,这会儿见有饭吃,立刻笑眯了眼,扭头朝那大眼睛丫鬟挥挥手,那大眼睛丫鬟便退出去了。
一份饭,一份汤,还有两张刚刚熥热了的饼,滴珠搬了只高杌,在温华斜对面侧身坐下了,待温华动起筷子,她才吃将起来,女子食量小,两个人也不过将这一桌菜吃下了一般。
重新漱口净手,待撤了碗盘,那两个丫鬟也都退了出去,温华舒服的往后一靠,“一会儿去旁边的院子(平羽)那儿看看,看看还少些什么。”
滴珠轻声应了,替温华在后背又塞了个抱枕,指指门外,“主子,那两个许她们进屋伺候么?”
温华笑笑,瞥了她一眼,“她们都叫什么名儿?我看那大眼睛的还像那么回事儿,可那个木头美人是怎么回事?”
滴珠扑哧一笑,“可不就是个木头美人?”见温华看她,才忍下笑意,“您没醒的时候三爷和周管事过来找您,周管事说起这院子的安排不知道主子喜不喜欢,看不看得中,奴婢就跟他聊了几句,这才知道她们原本是一家大户的二等丫鬟,因为主家犯了事,都被发卖了,周管事买了她们来,因为大眼睛的那个机灵懂事,木头美人又精通女红,就安排她们来伺候姑娘了。”
“她们叫什么名儿?”
“奴婢也问她们来着,她们一开始不肯说,只说等主子另给赐名,奴婢就说‘你们也太没规矩了,不知道进了这府就是这府里的奴才了么?主子要知道你们从前的名字也不行么?’那个大眼睛的才说自己叫葡桃,另一个叫红锦。”
温华听了,微微一笑,对于滴珠的拿腔作势不置可否,道,“这两个暂时就交给你管教吧,让我看看你能不能管好她们。”
滴珠紧张起来,对于这样的责任不敢轻易担下,见温华单手托着颈侧闭目养神,她咬了咬下唇,猫儿似的叫了声主子。
温华却不怎么在意,虚着眼睛瞥了她一眼,“她们一举一动早就被人□好了,只是还不知道咱家的规矩罢了,你只要看着她们,别让她们总犯错就成了。”
滴珠闻言松了口气,又听温华说道,“那个大眼睛的改名儿□鸢,另外那个……就叫蕊珠。”
滴珠在谷雨和芮光那里被教了许久的规矩,知晓此时应该做什么,她福身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领了新改名的春鸢和蕊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