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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未尊重过我,江扬。”苏朝宇已经能短时间地靠坐在床头,一字一顿地说,“无论是用家法还是做决定,从未考虑我。”
“朝宇,不是,我只是……”
苏朝宇轻轻摆了摆手:“江扬,你爱我,你用这么极端的方式爱我。你想把我打伤,送我回基地,趁我还在昏迷的时候一个人离开,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一个人死去,然后你渴望我记恨你一辈子,忘掉你,娶一个美丽聪明的女孩儿,养几个孩子,变老,退伍──不要忘记,即使死了,我们在天堂还是会看见彼此,你指望什么?指望那时候我会狠狠踹你几脚说‘江扬,你这个混蛋’么?”
长长一串话,说完后,苏朝宇几乎把面孔贴在江扬脸上,本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润。江扬无法回答,头一次在自己的小兵面前失去了语言功能,只能聆听。
“我不知道聪明的基地司令官怎么会在逻辑上犯这样一个可笑的错误,”苏朝宇大声地说,“这些都可以实现,但前提是我不爱你。江扬,你明白么,你设想的这些肥皂剧一样的故事的前提是,苏朝宇,不爱,江扬!”海蓝色的眼眸里是深刻的哀伤和痛苦。江扬僵硬地环住苏朝宇,久久不说话,只是让自己去感同身受对方的喜怒,用恋人的方式。
“你从未问过我,你从来不知道我爱不爱你,江扬。”
江扬失神地落了一滴泪,苏朝宇抬手擦干了它,继续说着:“你这个专政的长官,你从来不尊重我,从来不问我,从来不知道心疼我……你从来不知道那有多疼,江扬……我怕你打我的时候那种沉默,会让心跟爆炸了一样,都是疼痛──”
“我现在问,还来得及么?”江扬打断了苏朝宇带着埋怨、带着撒娇、带着爱恋的话语,轻轻咬着他的耳垂。
“我爱你,江扬,”苏朝宇搂住他的脖子,安静地回答,“我一直都爱你,所以,你别想丢下我,我很难缠,你要相信。”
“我信。”琥珀色的眸子里充溢了歉疚和宠溺,江扬缓了缓,镇定地说,“我不认为我们能够一起活着回来,所以我安排了一些事情,让我们最后的两个月能过得更美妙些。”
5(面谈)
江扬有着在整个帝国都数一数二的行动力,在上述谈话结束后的第三天,他们两个就一起回到了首都江家的府邸。江扬的意外出现并不是为了将任何愉悦或者安慰带给他歉疚的父母,相反的,他肆无忌惮地牵着苏朝宇的手,在礼仪森严的非正式家庭晚餐上把剥好的虾肉喂到苏朝宇的嘴里去,元帅和首相皱眉,弟弟妹妹低头,连苏朝宇本人都红着脸在餐桌底下踢了他一脚。对此江扬不以为然:“我想在一切结束以前,我有权随着自己的性子活一回。但既然真的给大家造成了困扰,我也不便在这里碍眼了。”说完拉着苏朝宇就走:“我早就想尝尝你说过的夜市小吃呢。”
接下来的三四天内,江扬除了陪苏朝宇去给他早逝的父母扫墓的一天,剩下的时候几乎都带苏朝宇四处参加聚会,毫不掩饰地把苏朝宇介绍给他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闹得苏朝宇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那个永远喜怒不形于色的外星指挥官。
“你简直像是个叛逆的高中生!”苏朝宇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江扬身上,手指卷着他的琥珀色卷发笑个不停,“我的长官,我从来没见过你像现在这么开心随意。”
“我没有过叛逆的青春期,也没有读过高中,十六岁就已经是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了。”江扬蹭着苏朝宇的肩窝,“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许我找回一点小小的快乐和满足感么?”
苏朝宇心里一酸,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江扬已经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踢出了左腿,灵巧地用脚趾挑开床头柜的抽屉,力度恰到好处地一踢,一只硬木的小盒子就跳起来,落在他的掌心。
苏朝宇吓了一跳,随即笑起来:“不会是连追授的*都给我准备好了吧?”
“当然不是。”江扬跪坐起来,把苏朝宇以同样的姿势安置在自己的对面,按开锁扣,光洁的缎面中躺着一对样式完全相同的铂金亚光男式戒指。苏朝宇一时间几乎无法呼吸,他只能用咬嘴唇来平复自己怦怦乱跳的心。
“我会用我的全部生命来爱你,朝宇,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江扬拿起左边一枚内侧刻有自己名字的指环,牵起苏朝宇的手,“我知道这很傻,但是我想……你会愿意接受的……”
冰凉的指环贴着皮肤,苏朝宇感觉到有火从指尖一直燃烧到脸颊,比第一次被面前的人按在膝盖上打屁股还要强烈的灼烧感,不是来自羞耻,而是来自内心最深刻的感情,他抬起湿漉漉的蓝眼睛,把另一枚刻有自己名字指环拿起来,给对面的情人戴好,轻轻地说:“我会用我的全部生命来爱你,江扬,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落地窗帘没有拉起,朗朗的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落寞的一池星辉。江扬和苏朝宇长久地拥在宽阔的大床上,苏朝宇听到刚刚与他许下一生誓言的情人喃喃地说:“很多年来,我第一次觉得,这里温暖如家。”
他转头,灿然一笑:“我会一直在,和你一起,彼此温暖。”
第五天下午的时候,江扬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据说程亦涵传回了一些紧急需要批阅的文件,苏朝宇了解情人在公务上超乎寻常的勤勉,便懒洋洋地躺在卧室的按摩椅里面晒太阳等他回来。刚躺下不足十分锺,江立的声音就随着敲门声响起来:“苏朝宇学长,你在么?”
苏朝宇知道江立大概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支持、了解他和江扬情感的人,他快步走过去开门,然后一下子就愣住了。
帝国的新任首相,江扬的母亲索菲罗兰•;江夫人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托着茶盘的江立。
今年已经四十五岁的贵妇人比电视里的还要美,精致的妆容和窈窕的身材让她看起来比实际上要年轻许多,简洁的家居服让她少了凌厉果决的政界强人气息,和蔼的微笑时,会给人如沐春风的幻觉。
苏朝宇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犹豫地开口:“夫人,您……”他知道江扬这几日的行为足以让江家人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头上贴上一个“祸害”的标签,在那双翡翠色眼眸的注视下,他觉得无所遁形,好像身后已经长出了狐狸尾巴一样。
“苏朝宇学长,母亲想跟你谈谈。”江立打破了紧张尴尬的气氛,把母亲让进房间,苏朝宇反倒跟在后面,仿佛是小学生被班主任叫去见家长一样紧张得手足无措。
江夫人优雅地坐下,做个手势请苏朝宇坐在他的对面,苏朝宇觉得自己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只得尽量维持着谦和又不失骄傲的气度坐下──他记得当年得了国际陆军精英赛的冠军,回国受到国王的接见也没有如此紧张。或许就因为对方是他爱的那个人的母亲,他虽然不丑,却更怕见公婆。
江立把两只白瓷杯都斟满玫瑰茶,然后垂着头恭谨地站在母亲的身后,像是个小勤务兵。
“我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苏朝宇上尉,相反的,我必须代表全家感谢你,为你愿意与我的儿子一起,去执行那样九死一生的任务。”江夫人从容地说,“我只是希望问问,你是否知道江扬前日对我和他的父亲说的一些荒唐话?”
苏朝宇的心翻了一下,江扬跟父母谈判了么?谈了些什么?他一无所知,他只能努力平静着自己,回答:“他并没有提过,但是,或许苏朝宇能猜到些许。”似乎无意般,苏朝宇把右手放在桌上,握住了杯柄,无名指上亚光的铂金戒指分明地闪着优雅的光芒。
“他提了三个要求。”江夫人的措辞向来简洁而滴水不漏,“如果你们双双殉职,他要求我们不可以干涉他已经安排好的合葬;如果你带着他回来,我们不得干涉他对你未来的安排;最后,如果你们一起回来,他要我们给予无保留的祝福,他说,他认定你是他一生的伴侣。”
6(承诺)
苏朝宇一震,他没想到他向来遵循谨言慎行为第一行动准则的指挥官会如此坦然地将这份感情摆在他权倾天下的父母面前,他低头想了片刻,专心致志地盯着杯子里慢慢舒展的玫瑰花瓣,轻描淡写地说:“夫人,我没有想到他竟然已经想得这样明确了。苏朝宇父母已逝,胞弟失踪十四年,怕也已不在人世,所以无牵无挂,愿意与他生死相随。人死灯灭,一了百了,苏朝宇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活着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军饷也足够花用,对死后的虚名虚利更没有任何兴趣,这一点请您和家里人都要放心。”
江夫人哦了一声,并没有搭言。
苏朝宇抿了口茶,想了想又说:“我想您比我更了解江扬骨子里的骄傲,他的确是因为这个几乎确定要送掉性命的任务而感到不甘心和愤懑,但是除此之外,他也有很多不放心,很多伤心。他除了是元帅和首相的长子、基地的司令官,也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一个很少能在生活中找到温情和爱的年轻人,我想作为他的家人,您应该也很清楚。”
“你的意思是,你能提供给他需要的柔软?”
“不,不仅仅是我。”苏朝宇咬了一下嘴唇,然后明朗一笑,“我至多只是他生命的另一半,而在属于他自己的那一半里面,是家人、朋友、国家和责任。”
江夫人被那个毫无阴霾的笑容震了一下,她想了想,用银勺搅着玫红的液体:“他父亲是个很闷的人,不要说把自己的感情说出来了,连表情都很少,总是那样不动声色的样子。江扬小的时候,我们自己的事业正是非常为难的时期,总是把他交给勤务兵和家庭教师,这些也许你知道。”
“他很少提,不过苏朝宇能猜出一点点。但我知道您和元帅都很爱他,不然不会选择留下这个正好在选举期出生的孩子。他也知道。”苏朝宇仍然非常谨慎地回答。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白衬衫上,有一种柔和而温暖的幻觉,他的睫毛长而翘,在玫瑰的香氛中,完全不像是精于搏杀射击谋略野战的军官,干净得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
江夫人沈吟了一下,她惊讶于苏朝宇表现出来的洞察力和敏锐的思维能力,她早就知道骄傲的儿子如此倾心相待的人不会是凡品,但是苏朝宇仍然是超出了她的预计,她接着说:“这次事情更是让他为我们的事业去冒险,他的父亲和我,都是十分舍不得的。”
“既然做了军人,想必是早就有牺牲在战场上的觉悟了,他不甘心的只是那时那里以那样一种或许并不值得的方式。”苏朝宇缓缓地说,“不过我想他不会恨您和元帅的,我更不会。”
“其实我来这里,是想请你告诉江扬,他说的,我们都答应。”江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变得非常温柔,“还有,我们都希望你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苏朝宇握着杯子,愣了片刻才挤出一句:“是,夫人。”
江立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子,轻轻抱住了苏朝宇说:“苏朝宇学长,我们全家很感激你为哥哥做的一切,我们会给你们最真挚的祝福。我也想请你转告哥哥,如果有万一发生,我会照顾日渐年老的父母和年纪尚幼的妹妹,请他放心。也请你答应我们,好好照顾他,保护他,一定尽全力活下来。”
苏朝宇身子僵了一下,望着江夫人翡翠色的眼睛,回抱了江立:“好,我答应。”
江立用力地抱了他一下才放开,苏朝宇知道,这个拥抱是真心实意的祝福,他微微一笑。
“如果可能,晚上一起吃顿饭吧?”江立眨眨眼睛,说,“爸妈都是特意调开了应酬回来。不瞒你说,我们全家聚在一起吃饭,上次才是第二回,没想到哥还先走了。”
苏朝宇的确是知道江扬在和家里赌气,故意每天一日三餐都在外面吃各种高级或者特色的餐厅,他点头:“我会尽力。”
“那么,多谢你了。”江夫人站起来,微微欠身离开。苏朝宇送他们出门,关上门一边扯去领口的两颗扣子一边倒在床上,随手一抹,脊背上一层冷汗。
到夕阳西下,窗口的大盆栽在房间里投下斜斜长长的影子的时候,江扬才疲惫地出现,他走到床边,拍拍蜷睡在床上的苏朝宇:“起来了,我定了两小时后的飞机。”
苏朝宇睡眼朦胧地醒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江扬抄在怀里了。他下意识地蹬了一下,无论如何,这样的姿势对于他这样高大俊美的前世界冠军而言还是有些羞耻的,但双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勾住了情人的脖子,努力睁开眼睛:“吃了晚饭再走?”
“我想来不及了。”江扬亲了苏朝宇一口,放下来说,“我很期待叶舞山的蜜月旅行──没有警卫员和勤务兵,只是私人的,属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