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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点了点头,靠在了床头上。
“父亲是指挥,母亲是大提琴手。”
许唯看着我,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他还真是喜欢听隐私的东西。
“十四岁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除了上学,全部的时间都被要求练琴。直到苏禾出现在我们家,他租了我们家空余的房子,带着他的相机。他总给我看他拍来的那些风景,给我讲他去过的地方,讲那里的人,讲那里的风俗,讲那里的趣事。”
许唯不住的咬着手指,我就知道他不想听到这些,听了之后难受的是他。
“你把烟掐了,睡觉。”我递了烟灰缸给他。
“我要听。”
“你不仅喜欢自虐,还喜欢顺道儿虐待别人。”
“……我没有。”
“后来我们好上了。不过我总觉得不真实。他比我大十二岁,他有外面一整片的世界……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可他说,无论他去到多远的地方,只要想想我,总觉得有一个能回去的地方。”
“呃……”
“我那时候的迷茫很像你,他的生活方式很像你,是这么觉得么?”
“……”
“我们俩一直相处的很好,爸妈出去演出的时候,他会偷着带我出去玩儿,不过去不了太远的地方,可是我很满足。我故乡在大理,我很讨厌那儿,但是我喜欢丽江,他带我去的,他拍片子我就在一边看,也觉得有意思。就好像我拉琴的时候,他能连续听上几个钟头,一样的曲目、一样的旋律也不厌烦。”
“你们相爱?”
“我想是。”
“那为什么……他……不要你了?”
“后来我爸妈发现了我们的不正常关系,那儿是个闭塞的地方,那个年代也是个闭塞的年代,小孩儿,你懂么?”我把许唯带进了怀里,他总说我让他觉得安心,其实我在他身边也安心,就好比,我能这么平静地跟他讲述苏禾,我从没跟任何一个人确切的说过苏禾,都是一带而过。他僵持了一下,却最终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在我小腹上躺了下来。
“跟安然一样……被棒打鸳鸯了?”
“你现在能发现你说话不招人待见了么?”
“操……”
“其实差不多,不过我们家比她们家激烈。我爸跟他动手了,我被锁在了家里,连学校都不许去。”
“后来呢?他走了?再也没来看过你?”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了……”我感觉到自己有点儿哽咽。
“嗯?”
“那时候我没法出门,没有电话,我妈整天整天的看着我。我甚至觉得可能我真的一辈子都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了。可……有一天夜里,很晚了,他敲了我的窗户。我妈那时候就睡在我身边。我开了窗子跳了出去,”
“跑了?”
“我是想跑的,我觉得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他。我对他说,你必须带我走,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跟着你。”
“你……”
“你不想听我不说了,咱俩别自虐了。”
“不成,我得知道最重要的结尾。他为什么不带你走?为什么你后来长大了不去找他?”
“结尾?”
“对,我一定要知道!”他不住的捏着额头,我估计他已经开始头疼了。
“他那天对我说,现在不行,我们需要一点儿时间,半年可以么?我带你走,就要对你负责,你不能什么都放弃,你要继续上学,继续拉琴,给我半年的时间,半年以后,在十字巷等我,带着你的琴。”
“他没来?”
“来了。就站在街的对面等我,看见他的那一刻……我哭了。”
“我猜到结尾了……”许唯握紧了我的手,有点儿神经质的,他的指甲已经陷入了我的肉里。
“是……他笑着向我走过来……那车就那么开了过来……”
“武晔你别说了……”许唯忽然捂住了我的嘴,我拉开了他的手,抬眼看着天花板。洁白的一塌糊涂。
“你问我苏禾的时候,我没法回答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他,我没法否认你们有些相像的地方……那也是我最初接近你的原因……可,其实你们一点儿都不同,然后到现在,我才明白,我不过是爱上了另一个摄影师而已。你不是他,你是你。可惜你跑了。”
“我……我是不是……”
“我让你崩溃,你也让我崩溃了……我找了你那么长时间,也想过要放弃,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想看你也从指缝间滑落。”
“你丫个DSB……为什么早不说?”
“你没给我机会,不是么?”
(四)占有
我醒过来的时候,外面还是黑的。睡了很久,却睡得不安稳,乱七八糟的梦,难受的感觉犹在,却无从回忆。
许唯不在我身边。
伸手去摸他的那边,微凉。
昨天我给他捏了头,他睡得很安稳。
他人呢?
烟缸里烟蒂很多,房间凌乱不堪,他的衣服还乱糟糟的堆在地上。
朦朦胧胧能听到有人在说话,可是听不清楚。
茶杯里的水果茶满满一杯,没有温度。
我坐了起来,拿了烟点上,捏了捏太阳穴,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香烟燃烧了一半的时候,我下了床。
浴室的门关的很严实,我的手刚搭到门把手上,就听到了许唯的声音,“我没想骗你!不是那个意思!”
而后,里面很久都没有声音。
我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
许唯开门的时候,随意的叼着烟,头发湿漉漉的,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
“没事儿,你用浴室吧。”说完他就赤裸着上身出去了。
刚要开水,我看见了窗台上的那份报纸。它们被摊开着,占了很大的面积。法语的,看不太懂。但是看见那照片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也能猜测出他刚才通话的对象是谁。他用的中文。
“嘿,你饿不饿?”他在门外开了口。
“还行。”我盯着那报纸,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失控给他惹了大麻烦。他的家庭情况我知道,我想刚才他妈骂他骂得一定特狠。
“我懒得动弹了,吃酒店的东西凑活成么?”
“无所谓,你叫客房服务就行。”
“得。”
水浇到身上的时候,我醒的差不多了,看看镜子里,昨天因为睡得太晚,今儿看着有点儿邋遢。
洗了澡,刮了胡子,漱口完毕,我出来的时候,许唯在看书。
他趴在那儿,随意的滚在被子里,不长不短的头发散落在脸颊两侧,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挨骂了?”坐到他身边,我胡噜了一下他半干不干的头发。
“真鸡巴该你去听我妈的电话。”
“呵……”
“还他妈的笑!她跟我急了,这辈子屈指可数的几次!”许唯说着,躺到了我腿上。“我真他妈的被你丫毁了……”
我捏着他的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承认,是我让他的人生选择出现了偏差。
“唉,Edward问你能不能选你们几首歌放在他电影里做配乐。”隔了一会儿,他换了话题。
“没问题,反正我们专辑还没找着发行公司。”
“得。”
“这段日子都在忙什么?”我挺想知道许唯这一年来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拍片子,弄那电影儿。”
“都去哪儿了?”
“没去什么地方,就拍了两次艺术展,一次在意大利,一次在日本。”
“哦。”
“我再过两天去巴黎,有个当代视觉艺术展览。”
“嗯。挺好。”
“你什么时候回国?”
“我请了半个月的假。”
“还剩几天?”
“不到一个星期。”
“不错,跟我去巴黎吧。”
“随你。”
“唉,我说……”
“嗯?”
“你丫不会失业吧?”
“应该不会。”
“那就好。”他笑了,淡淡的。“还有……”
“说。”
“你哪天会彻底烦我啊?”他说的时候,闭上了眼睛。这家伙确实长得出色,睫毛很长很密。
“不知道。”
“你!”
“本来么,你总问这些没答案的问题。”
“操的。”
“小孩儿。”我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他却伸手勾住了我的脖颈,唇凑了上来。这不是他的路子,所以我能感觉到,他在不安,深切的。
有时候我能认同他的自卑,有时候又不能。除了出生的扭曲,他没有任何可自卑的东西。他漂亮,有才华,有机会,性格虽然差点儿……但总体还是挺出色的。所以我想,还是他颠沛流离的生活加剧了他的不安。小小年纪就被镜头追着,逃无可逃,然后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想什么呢?”许唯爬了起来,四处找烟。
“没什么。”
“唉,下雾了!”看了一眼窗外,他忽然跳下了床,随手拎了散乱的上衣套上。“出门?”
“你不是懒得动弹么?”
“都跟你说我善变了。”他笑。
我陪他照了很多大雾中迷茫的港口,然后一起吃了饭,又去了Edward投宿的酒店。他已经离开,给许唯留了便笺,写的相当有意思:配乐的事帮我问,行李要空运的地址发给我。PS:我拒接了你妈的电话,她不是一般可怕,你自己解释,敢说我纵容你我跟你没完。04FA72789:)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
回到酒店的时候,又是夜暮深沉。
许唯说不困,拿了我给他的光碟看他那朝思暮想的故事。
我拿了他之前看的那本小说随意翻看,《伤心咖啡馆之歌》。
……
他还真不是一般的喜欢拧巴的故事。
一个复杂的三角循环恋爱。一场荒谬的爱情。对人性的表达深刻、明晰。
故事不长,我快要看完的时候,无意间扫了许唯一眼。
吓了我一大跳……
他咬着手指,眼眶红红的。
“怎么了?”我走到了桌边,不能理解他的这一行为。
“堵得慌……”
“啊?”
“太鸡巴惨了。”
“那《伤心咖啡馆之歌》你看完了么?”我点了烟,递给他。
“没呢。”
“比这个还惨。”
“操……你说那女的最后怎么能……唉,你看了么?”
“嗯。”
“你说她最后干嘛那么绝啊?”他吐出一口烟,迷茫的看我。
“我以为你能理解她呢。”我笑了。
“理解个毛!”
“被逼疯了吧,报复世界。”
“……要是我是她,我就找个安静的地方呆着,静静生活。”
“确实像你。”许唯确实是个喜欢逃离的人,我深刻的领教过了。
我看着他无奈的合上了本子,进了浴室。
他爬上床之后,看了我半天,就憋出一句:“唉,那《伤心咖啡馆之歌》的结尾是什么?”
我斜了他一眼,觉得他委实不可理喻,不知道他思维构造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我说你不是刚才洗澡的时候一直琢磨这事儿吧?”
“啊,我就是琢磨这事儿来着。”
“你确定你想听?”这自虐狂。
“对,因为我决定不看了……操的。”
“这是你选书的问题。”我噎了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