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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转开脸有些别扭,“我说的是实话嘛,难道说错了?你,你刚被陛下贬去长门宫的时候真有那么可怜?我看实在不像。”
陈娇坐直了身子,抿抿鬓边的碎发悠然道,“哪里不像了?我说的可都是实情,当时就是那个样子的,你小孩子家不懂就不要乱说话,没有证据就怀疑旁人可是不对的。你日后要带兵打仗的人,上万大军的安危存亡每每都在你的一念之间,对事情岂可随便臆断!”
霍去病顿时红了脸,“谁是小孩子不懂啊!你少看不起人了。我可明白着呢,我看你就是在陛下面前装装样子,一转身就兴高采烈,玩这玩那的,过得可是有滋有味着呢。”
陈娇一愣,“连你都看出来了,真有这么明显?”不禁有些担心,“那旁人不会也能看出来吧。”
霍去病有些得意,“那倒未必,我看事情很准的,极少出错,所以舅舅才这么信得过我,放任我在军中自行管些事务,我办的事他很少从头到尾的仔细过问,我也很少出过错。”
“是,霍公子天纵英才,少年有为嘛。”陈娇料他这么说也是因为最近总是私下里和自己接触,这少年又确实很精明,对自己的性情摸得比较透彻所致。
含糊道,“其实也不是你说的那样啦,陛下是天子,我怎敢在他面前装神弄鬼,向来都是有一说一,老老实实的。只不过我现在已经久不在宫中,也没什么名分,算得比较自由,不需拘束太多,所以有时闷了就会自己找点消遣,消遣的时候又正好被你看到罢了。”
霍去病笑笑,忽然道,“嘿嘿,其实我觉得你这样自由自在的没什么不好,我听说陛下给你在长门宫中的供给很是丰厚周到,不比我姨母那里的差呢。”
“这怎么能比?若你本是一个身高位重,人人羡慕之人,忽然有一日摔落尘埃之中,荣宠风光不再,颜面扫地无存,甚至连远远躲开的自由都没有,只能被幽禁在一处华丽冰冷的宫苑之中,不得见人,你会如何,就算吃穿用度一如往昔,那又顶得什么事?”
霍去病皱眉思索,“是不好受,不过我看陛下并没有关着你啊,你这不是可以随意出来的吗?”
陈娇道,“这是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求陛下开恩准许的,前两年除了我母亲家,别的什么地方我都不能去。且我现在也不是很自由,比如我想离开长安就不行。”
“你想离开长安?”
“嗯,有时候会想要去四处走走,看看各处郡县的山河风光,四时美景。”
霍去病虽然自称向来看事很准,此时也是越说越糊涂,这和传闻中骄蛮横行的陈皇后很不相符,她既是这样一个明白洒脱之人,当初又怎么会鲁莽到惹恼陛下废了她呢!不得不生平第一次承认自己也许真的是年纪太小,对有些东西还是不懂。
一直将陈娇送了回去,这才命车夫调转方向,重回营中去见舅舅卫青。
卫青正在等他,霍去病也不等舅舅多问,自己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一开始是因为自己在宫中看陈娇言行有异,所以才留言去查探了一下她的事情,后来不知怎么的聊了起来,才发现这位夫人胸中有些才学,想着她提到的是有益大军征战的事情,所以就摒弃前嫌,将她请了来。
说到最后对卫青道,“舅舅,我不知你们以前有些什么恩怨,但我看陈夫人挺好,温婉美貌,机灵大方,懂得不少东西,实在难以想象她曾做过那些尖酸恶毒的事情。”
卫青也在沉吟,听外甥这话很有些孩子气,不由笑道,“是谁前些日气得要死,使劲埋怨怎么碰到了这么一个恶妇,撞了一下她的马车就要死要活的,嚷得尽人皆知。”
霍去病尴尬,“她那时是挺凶的,不过后来就好了。”
卫青叹气,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恩怨恶毒的,那时她是皇后却年长无子,你的姨母年轻美貌,很得陛下的欢心,又有孩子,对她的威胁很大,她也不傻,自然只能极力打压,只是她那时大概是被先太皇太后还有大长公主宠得太过了,做事一点不知收敛,明着和陛下大闹,陛下觉得很失颜面,自然就慢慢疏远冷落她了。”
霍去病哦了一声,很钦佩舅舅的胸襟修养,这话说得十分中肯,不偏不倚,说白了当时就是两个女子在后宫中的地位之争,成王败寇,没什么谁对谁错,只不过输了的那个难免下场很惨,还要承受世人的诟病。
卫家如今称得上根基深厚,而陈娇与馆陶大长公主一家则日趋式微,早已不再成为他们的威胁,如今的当务之急乃是稳固现在的地位,努力将卫家的荣极一时变为荣极一世。
陛下如今两眼都盯在与匈奴的大战上,心心念念想要大败匈奴,建不世之功勋。卫青知道与匈奴的再战才是正事,因此心思主要是在军中,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后再嘱咐了甥儿两句也就算了。
陈娇不得闲,自她被贬到长门宫后,兜兜转转的经历了这许多事情,心里很有了些感触。
特别是前些日和那位英气勃勃的少年霍去病相处了几日,越发觉得自己也许是过得有些颓废了。
人家才十几岁的年纪就锐意进取,意气风发,满怀豪情壮志。
自己虽然不能和未来叱咤疆场的战神相比,但是也不能太过不思进取。生活悠闲随意当然很好,但是物极必反,太闲散了也不好,还是要找些正经事做做才行。
前两年才刚被贬的时候形势不稳,安危都怕没有保障,所以也不敢多想什么。
现在看看,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大变动,自己今后就是这样了,既然打定主意想要长命百岁,那可还有几十年好活,难道要一直这么吃喝玩乐下去?仿佛是不太合适的。
在军中做的那点事,对陈娇很有启发,对医术的兴趣又被提到了新的高度,她以前翻古籍医书,着重点都在保养上,现在倒是对其它也生出兴趣来,想要好好研究一下了。
之后数日在长门宫中闭门不出,对着自己搜罗来的那一堆古书典籍好一通大翻,其间生出了无数的问题。之后一拍额头,这是不是有点闭门造车之嫌,应该去宫中找两个经验丰富的御医请教一下才是。
67迟到的柔情(上)
想找宫中御医,那是非常方便之事,请她母亲馆陶大长公主打个招呼就行,谁都不用惊动,只说她有些身体不适,请两个御医来长门宫给看看。
陈娇打算自己先接触一下,要是觉得御医确实医术不错经验老到,那就私下里去送份厚礼,商量商量,请他有空时来指点指点自己。
馆陶大长公主听说女儿身体不适,不由十分紧张,要知阿娇这几年别的长处没有,把自己养得白白嫩嫩,吃得下睡得香,精神好身体棒那可是做得周到得不能再周到了。
这二年间几乎从来没有听说阿娇有过什么头疼脑热的毛病,这忽然有一次,她做母亲的自然紧张,连忙安排人进宫去请御医,让第二日就去长门宫中去诊治。
宫中的御医在第二日正午之前就赶了来。同来的还有身材高大,面目俊朗深邃,穿着深色朝服的陛下一名。
正确来说,应该是陛下带着随从们和御医来了。
陈娇正领着人在满院子里晾晒研磨药材。
她前日刚翻到一个治脾疼的药方,时人所说的脾疼也就是胃痛,以草果玄胡索,灵脂并没药,研作末后,调酒一二钱,再以蜂蜜团成丸子服用,据说效果极佳。
这是常用的药物,阿娇就做来练手。
正挽着袖子满手粘腻的团蜂蜜丸子呢,刘彻就带着御医来了。
陈娇赶紧擦擦手带着众人行礼拜见。
刘彻有点奇怪,“阿娇,姑姑说你身体不适,命人到宫中找御医来诊治,朕放心不下便也一起来看看。你这么快就好了?这是在干什么呢,乱糟糟的摊了这许多东西?”
“我在自己试着做丸药呢。”陈娇赶忙解释,“母亲夸张了,我其实就是昨日大概不小心吹了风,有一点点头痛,和她说了一声,其实没什么大碍,这都已经好了,怎么竟还惊动到陛下了。”
刘彻笑笑,“没事就好,朕还担心了半日。你怎么想起来做丸药了?缺什么就和朕说,朕让他们给你准备就是。何必自己动手。”
陈娇刚才急急忙忙的擦了擦手,没顾上洗,现在手上还黏乎乎的难受,也没注意刘彻的态度不太一样,将表弟恭敬请进正堂坐下,自己抽空就命绿琥去端热水来洗手。
水还没端来,想要起身去催一下,手就被表弟拉住了,“阿娇,你先坐着,别的事情等一等,朕有些话想和你说……哎呦,手上是什么,这么黏!”刘彻满拟会拉着一只温滑细腻的纤手,不想却被粘住了。
“是蜂蜜面粉什么的,我刚才在团蜂蜜丸子呢。”陈娇把手抽出来,正好绿琥端了水来,只好让给表弟先洗,自己在心里念叨,他是弟弟,做姐姐让让弟弟是应该的,我不嫌弃他就是。
凑合就着陛下用过的水也洗了一把手,“陛下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朕那日从卫青的营中回去后想了很久……”
刘彻说到这里顿一顿,看一眼绿琥,挥手道,“你先退下,让他们先别进来打扰。”又命自己身后跟着的内侍也退出去。
这才接着道,“朕想了很久,阿娇,你上次和去病为了他撞你马车的事情争执不下,最后还和平阳,皇后他们一起闹到朕跟前来,那事是你有意为之的吧?”
咦?陈娇睁大眼睛,怎么又想起这个来了,没事这么聪明干嘛!这样当面说出来,人家会紧张的呀!
“陛下说笑了,怎么会。我这些日一直在为那事后悔,当时一个冲动就什么都不顾,和霍公子一个小辈争闹了两日,唉,实在惭愧得很。我就是这个脾气太火爆了,陛下让我在长门宫中静居,实在是英明睿智之极,我安安静静时就挺好,一遇到旧日相关的那些人啊事啊的就会管不住自己,要给陛下添麻烦。”
刘彻看着她说得一脸认真,脸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清清澈澈的看着自己。
这双眼睛依稀如昨,阿娇的美貌多是赖了这双眼睛的功劳。这么多年下来,容颜就算保养得再好,也会有所变化,唯有这双眼睛依然明亮动人。
可是现在才悚然发现,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对自己的真切关注。在他们还是夫妻的时候,阿娇看着自己时,不管是高兴还是生气,哪怕是怒骂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有自己的。
如今不同了,或许是许久之前就已经不同了把,阿娇对着自己时,眼神中的热情换成了漠然。恭敬温和与盈盈的情意明明有着天壤之别,可自己却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
人心易失,人心易逝,当天子这么久,日日夜夜揣摩的就是人心,怎么连这个都不明白呢?
又或者,其实是很明白的,只是以前对这真心已经不在乎了,甚至是嫌弃的,所以对它的消逝视而不见。
那现在为什么又发现了呢?…………………………那是因为又在乎了。
半晌无语,最后叹口气,“阿娇,你何必还要和朕这样说话,咱们是什么关系,你就算给朕添点麻烦又能怎样。”
咱们是什么关系?表姐弟关系;前夫和前妻;你是天子,我是废后;你掌握这天下的生杀大权,我住在冷宫里什么都不是;你要是对我不满,随意下道什么旨意我就得麻烦;你是我最大的上司,我得敬着你,供着你,讨好着你。
陈娇瞬间想出了很多关系,不过统统不足以成为她给陛下添麻烦的借口,只好傻笑一下,“我怎能那般不懂轻重。陛下日理万机,天天为国事操劳,我不能为陛下分忧就算了,还要添麻烦,那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刘彻以前听阿娇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奉承话都很顺耳,认为这是阿娇终于识时务了的一大表现。如今听来却心头涩涩的颇不舒服,“阿娇,你别总说这些讨好朕的话,你说着累,朕听着也累。今后你想什么就说什么,朕不会介意的。”
陈娇把这当成是表弟一时大方的场面话,坚决不予当真,暗道我要真是想什么就说什么,你还不得跳起来。
想着威严摄人的表弟被自己的‘妙语’惊跳起来的样子就暗暗好笑,抿嘴道,“知道了,我其实也是想什么说什么,不过陛下是明君,我这实话实说也难免成了称颂之词。”
68迟到的柔情(下)
陈娇不把陛下忽然表现出来的平易近人当真,接着又讲了两句好听的,这才顺势说起了御医的事情,想着刘彻既然都已经把御医带来,那就留在这里,让她请教一下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