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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在疗养院的时候还好,大夫说他恢复的很快,后来……他好象就很不配合了,跟谁都不大爱讲话,甚至医生。所以,我们只好把他带回来了,看这样行不行……”
“啊?你们拿这种事做实验啊?”
“也不是实验,只是一种治疗方法。其实,大夫说他应该基本没什么大碍了……”
正想问他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听到门口脚步声——张庆回来了。我们装着若无其事地收拾东西。总算体会到当年革命先辈的难处了——尤其是地下党。
事实总是与一些人的美好愿望相反的。辅导员上午刚说了一切照常,我这么想,刘征也这么想,也许张庆也是这么想的,但下午张庆他们宿舍就有人找班长说要调换寝室了。班长把我从自习室里拉出来告诉我的时候,我先是气愤,然后一想,人家也没什么不对啊,毕竟张庆的病谁也说不清到底好没有,要求每个人都有我在疯人院过夜的经历那也太过分了。
“有几个人啊?”我问。
“三个,甄刚,王跃东和吕飞。”班长说。
“我和你只有两个啊,另一个换谁?”我问。
“你问问李青怎么样?”班长出了注意,这个想法到也不错,李青胆子大,人又仗义,估计差不多。
“他?好吧,我去找他!”
李青果然答应的很爽快,我一说情况,他马上就应了,还大骂吕飞丢他们东北人的脸,我笑说,你不是祖籍山东的嘛,吕飞可是半路出家的辽宁人,怎么能和你比。他说就算是半路出家这么多年了东北黑土地的爽气也应该沾一点了,怎么还这样啊。我说得了,咱们今晚就搬过去吧,趁张庆对宿舍里还不熟悉,就说我们早就安排好的。
“哎,班长,你,王涛再加我(他后来成了副班长),这下咱们班的干部不都住一起了?”李青说。
他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对啊,这就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啊!”说完觉得不妥——我把张庆不当鬼了嘛!李青却没在意,一劲儿点头。
找完李青真正发愁的事来了——该怎么和江波说啊!要是一声不吭偷偷走掉,他肯定又是一通埋怨,说我不尊重革命群众的感情,不体谅下层劳动人民,没准儿还要闹分手!罢了罢了,现在只有尽力说服他了!
我把他叫出来和他说了换宿舍的事。
“哼,这下中你的意了吧!”他冷冷地说。
我心想你这怎么说话的,好像我是巴望着离开你搬过去的一样,这一听气就要往上冲,我急忙警告自己:不要气,要冷静,要不又是冷战!我深吸了几口气。
“我们不要吵好不好,你先听我说嘛!”我故意把声音放低,这样显得柔和一点,“我也不愿意啊,可实在没办法。你说我不搬过去谁搬过去?”
“那么多人,非得你去不行?看你白天的那个劲儿,好像张庆没多理你有多委屈似的,现在急着搬过去,哦,商量好了才来告诉我,你还说个什么劲啊,你就是不告诉我,我又能说什么!”今天不知怎么了,他的这嘴可不得了了,看来我得对他重新评价了。不过说也奇怪,他越抢白我,我越没脾气,以前的锐气早被他磨得一干二净。
“我承认我白天曾经是很失望,”我想我得对他讲清楚,我可不希望给他任何误会我的机会,“可那是很正常的反应啊,要是你换作我,一个平时和你那么好的朋友,在你关心了他那么长时间之后,对你却像根本不熟悉一样,你会怎么想?再说我要真的在意他怎么对我,今天这事我理都不理!你也知道的,除了你,我对别人从来没有失望过,那是因为我对他们从来都没有要求过啊。别人如此,张庆也如此,我帮他们是因为他们需要帮,而我也需要去帮,至于别的,我没想过。除了你,我谁也没想过。”
他没说话,背着我站了好长时间,叹了口气问:“你说咱们俩在一起是快乐多还是痛苦多?总是要为别人的事吵来吵去的……”
我从后面搂住他,脸贴着他的背,感受着他的温热,嗅着他身上香香的味道轻声说:
“和你在一起,快乐是快乐,痛苦也是快乐,只要知道你还在乎我,着紧我,我就快乐!”
他没说话,但本来绷紧的背却软了下来,我知道他已经不再坚持了。
回到宿舍班长已经在搬家了,李青却还没回来,我把东西先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然后拿到了张庆的宿舍。和江波共同的东西太多了,就是脸盆,我们也是共用的——一个洗脸,一个洗脚。我想了想便把大部分东西都留下了,明天再买吧。想想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就要结束了,心里还真不是味道。
收拾完李青还没回来,怕张庆从刘征那里回来看出点什么来,我就又去教室转了一圈找他。谁知半天没找到人。回去的时候看见李青和江波正搬东西呢,我心里一乐,想他终于想明白了,还过来帮忙了。但仔细一看不对啊,怎么搬得都是江波的东西啊!他胆子本来就小,还要他搬来?我赶紧去问班长,班长说班干都住一起不好,有脱离群众之嫌,再说了,江波是自己要求替李青过来的。
我愕然,看看江波,他装着没事人一样,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眼睛往我这里一溜——全是坏笑!
36
收拾好东西,江波往床上一躺,两眼朝天一翻大叹:
“唉,要甩掉人还真不容易啊!”
“什么?”班长问道。
我掐了他一把赶紧说:“这家伙,东西那么多一件也舍不得扔!”
“嘿,这到是,我说你的家具还挺齐全的呐,瞧瞧这里,脸盆就俩呢!”班长笑着说。
江波张嘴就要说出真相,我急忙在他腿上又给他一下,还嘲笑道:
“是啊,分一三五二四六的用呢!我正好没有,给我一个好了!”
可怜的他痛的连话也说不出了,叫又不能叫,只好脸朝墙不停的搓腿。
“问你那,别那么小气!”我说着趁班长掉过去在他腿上摸摸,算是揉过了。
“啊!好的……”他答应的跟惨叫没两样!
九点半的时候刘征把张庆送回来了,看我和班长在寝室里,刘征先是愣了愣,随即就明白过来。张庆却丝毫没在意,和我们开了几句玩笑,又让刘征看着喝了药就上床睡下了。
刘征走的时候把我叫出去,问我怎么也搬来了,我没告诉他是因为张庆吓走了三个人,只说为了方便照顾他,而且我们和他又熟,可能有助于他的恢复。刘征点点头,又说了张庆服药的情况让我注意着别让他忘了,然后就回他宿舍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想起忘了问他落在三亚的媳妇领回来没有,后来一想,这也没我什么事啊,人家和你说这个做什么!
第二天张庆是我们叫起来的。可能是因为好长时间没来学校,他还挺不适应的。早起就是一个问题。幸好他不用跑操,所以能睡到我们回来。但就这样每天拿着脸盆去水房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我们每天轮流带他去吃饭,上自习,每次叫他的时候,他总是一口答应,脸上的表情既不是乐意也不是拒绝,反正很怪。刘征从实习科到了学院做助教,每隔一天都来看他。但两人在一起通常是没什么话说,到是在一旁的我们时常和他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
其实除了偶尔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和几天一次的焦虑不安,张庆的情况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当然,他日见肥胖的身躯也是个大变化,但并不引人注意。渐渐地,他焦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在我们心里,虽然已经没有人当他不正常了,但大家都顾忌着什么,不像以前一样和他言笑无忌了。
期末考又到了,用功的不用功的,一起忙碌起来。学校的自习室日见紧张,尤其是能通风又不照太阳的阴凉地,那可是要赶着吃饭才能占到的地方。我和江波索性就不回宿舍了,下了课就去吃快餐,不用洗碗,不用多走路,匆匆吃完了就先去占座位。
“我们的口号是,一起都有奖学金!”江波高举着拳头,站在窗台上大叫。我们在三楼自习,每天晚饭人烟稀少的时候我们就爬出窗户吹吹风。三楼阳面是个大平台,虽然没护栏,也不用担心掉下去。江波一直想拿奖学金,但以前因为有英语这个“永远的痛”,老拖他后腿,年年和奖金擦肩而过;现在没了英语课,立马雄心勃勃起来,誓要拿到一等奖!
“看书吧,周末就要考第一科了,考完再发表意见!”其实我对他拿奖学金的信心还是挺足的,但不是怕他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嘛,以总是给他泼冷水。
“唉,你就鼓励一下我不好吗?!”他也学会给人卫生球了,我即刻“中弹”,
“我是怕你……”
我还没多说完,他就大声嚷嚷:“知道了,知道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还是一句丧气话!”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知足才好啊,像我,每年都是六十分万岁,但年年都有钱拿哦!”我是没胡子,要有这会儿也捻几下。
“嘿,那晚上亲热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说够了够了,总是还要还要……啊!”惨叫声又响起了……
下了自习忙着和江波在拐脚亲热,所以回去晚了点。刚到宿舍楼门口,就正看见刘征匆匆走过
“刘老师,回去啊!”我打了个招呼?
“啊,沈哲,你看见张庆了吗?”他脸都急白了。
“张庆?没啊!他怎么了?”
“他现在都没回来,不知道去处哪儿了!”
荷,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急得他成了那样。
“现在也不晚啊,没准儿等会就回来了,期末嘛!”我倒不以为然。
“唉,你不知道,今天晚上我跟他说留级的事,他反应挺大的……”
“留级?他干嘛留级?”我可从来没想过这事。虽说上学期的课大部分都缓考了,但毕业前不是还有一次机会的嘛,而且他专业都转来转去的,不留级还有问题?
“我是问了大夫和他父母的意见才给他办的,不是都担心他压力太大嘛!”刘征一边和我说,一边眼瞅着回来的人,看来是心急得不行了。
“先等等吧,也许等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我想,应该没什么事吧……”确实,张庆的状况现在好了很多,假如不是对他的事印象太过深刻,我几乎就忘记他的病了。
我让江波先把书给拿上去,然后和刘征一起在下面等。其实我也知道,在下面和在宿舍等几乎是一样的,但看着一脸焦急的刘征,我实在不忍心劝他上去。而且回去难免有人问七问八的,还是先陪他一会儿吧。
两个人站在楼门口,谁也不说话。他是没心情,我是没话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问的差不多了,新的话题还没发掘,旧话题也不好再提起。这种情况一如我和张庆。虽然感觉上和从前差不了多少,但我和他就是不知道说什么好。通常是“你吃什么?”“走吧!”之类的,不咸不淡。其实心里实在很想知道他遇到过什么,现在心里又怎么想的,但总是开不了口问。张庆表面上像是有点马大哈,但却是个心思比较重的人呢——这是我在他走后得出的结论。不过即便这样,我们以前有时还是能说说知心话的。现在呢?他曾经的事像一条深谷,横亘在我们面前。他不愿意越过来,我们也走不过去。我不知道是否他还在介意自己的过去给别人留下的印象,也不大敢去问这事,毕竟,他对过去的反应我们都没见过。虽说头一个吃螃蟹的人总是令人钦佩的……嗨,我怎么把张庆比成螃蟹了,这是什么和什么嘛!
正胡思乱想的呢,就听刘征突然脸色放晴,大叫:
“小庆,你去什么地方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口气有埋怨,但更多的却是担心。这话要是对我说的,我早就感动的稀里哗啦不成体统了,但看看张庆却面无表情,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对我说:
“快熄灯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用的是“你”,我大为惊讶:怎么,那么大一个活人他没看见?这也太过分了!刚想对他说什么,他却停都没停,一会就进了楼不见影儿了。回头看看刘征,哎?他怎么还喜气洋洋的?气糊涂了?我走过去看着他,真想摸摸他的脑袋,想想又算了——虽然人家长的帅一点,但毕竟也是老师啊!
“他在生气?!”他突然惊喜地对我说。
“是啊!”我越发糊涂了,“这又怎么了?”
“你不知道,他从疗养院出来就一直表现很好,甚至,从来都没发过脾气!”他激动地都不知道怎么好了。
“这不挺好吗?”完了,看来这次轮到张庆去陪他了。
“但和从前不一样啊,你明白吗?虽然医生说他基本已经好了,但我们心里一直放心不下:他太好了,好到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了。现在他竟然生气了!”
我总算是明白一点了。当然,这种变化我们想也没想过——他原来也是这样的啊。
“而且,他生气的时候,和从前一模一样……”
受不了了,他怎么这么什么啊!不过我倒没打扰他,这种扫别人兴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