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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理想国-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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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在虚空中比了一个动作,拇指轻轻抵在食指的前端,另外三个手指收在掌心,此刻这只手正仿佛拥有独立生命意识般,在日光灯下轻轻晃动。
  
  那是……多年前素描的手势。
  




5

5、鸳鸳初识 。。。 
 
 
  “……什么时候答复?”
  
  陈苏木进排版室时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斥责着谁。走进去,出样机前站着一个泫然欲泣的小姑娘,旁边的一个年轻男人正俯着身子在电脑前出样。
  
  “昨天说今天早上的……”小姑娘怯生生的回答。
  
  “马上追。”男人淡淡扔下话,拿起样机上喀喀喀出来的大样,铺在桌面上拼贴好,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大约是某个记者或者编辑吧,这年头的采编们,个个都难伺候。陈苏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走到美编张姐身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张姐,T3可以做了。”
  
  “哦,苏木。T3是吧,稿子呢?”张姐手上不停,口里搭着话。
  
  “已经在流水里了。流水号我写在这里。”陈苏木递过去一张纸。
  
  张姐麻利的将华光最小化,打开流水,调出稿件。
  
  “张姐,刚才怎么了?”
  
  “谢老师训人呐。”张姐见怪不怪。编辑在截稿日发飙是家常便饭,看多了自然也就淡漠了。
  
  “谢老师?”陈苏木表示对不上号。
  
  “深观版的,谢沉钩,怎么?你不会不知道吧?”张姐十分惊讶。
  
  陈苏木深吸一口气,谢沉钩,怎么会不知道。入了这个行业,哪怕是个打杂的也该知道谢沉钩的大名了。当年一人卧底4个月,将一个上市企业操纵股权鲸吞资本的黑幕彻底爆出,虽然免不了出稿前被和谐许多,但仅保留下来的内容就够引发整个资本市场的地震。为此,除他们报纸外的其他媒体的广告费同年增长了几个亿,还传言有人高价买他人头。在这个人物多年的记者生涯里,类似的大稿、要稿几乎每年都有,他的传奇在新闻界如同佐罗一般。在陈苏木还在学校念书时,不少新闻系的孩子就以谢沉钩作为从业目标。虽然陈苏木那时的目标是大卫奥格威、萨奇兄弟、孙大伟这些著名的广告人,但谢沉钩也足够的如雷灌耳了。
  
  然而刚才这位……虽然那略显苍白的脸色与清矍五官很符合陈苏木的审美,但这形象与传闻里实在太过天差地别,以至于他很是为当年崇拜佐罗的新闻系同仁们惊讶了一番。
  
  “传说中的谢老师也会发飙?”其实比起其他大发雷霆的采编来说,刚才那番对话已算是十分客气,但那不带任何情绪的寥寥几句,也已经能给一个实习生小姑娘施以足够的压力。
  
  张姐立刻笑了起来,嗔怪的瞥了陈苏木一眼,“什么叫也会啊?到这会儿了,稿子还没到,谁不发飙?小谢这算客气了,你是没见过爆粗口摔东西的。”
  
  “那是挺麻烦的了。”陈苏木点头附和。
  
  “其实也不是稿子,是幅画。”张姐手里停下来,指着屏幕说,“这个是小标题?”
  
  陈苏木忙看了一眼,“是,下面那个重复的删掉。什么画?”
  
  “谢老师的稿子里需要个主题画,他那个小实习生也不知道到底是约了还是没约,总之人家到现在也没有稿子过来,电话邮件都联系不上。所以小谢有些急了。”
  
  “哦。不是有李寅老师么?”
  
  “李寅出国了,下周才回来。”
  
  自求多福吧,陈苏木暗暗为那个小姑娘祈祷。
  
  整个报社以文字为主,因此能从事美术工作的,除了版面上的美编,就只有广告部的一个设计。而真正能动笔画的则只有专门画插图的李寅。李寅不在,约稿搞不定的话,这个版只有塞图片和广告凑数了。
  
  “小谢这个人呢,看着人平时不大吭气挺温文尔雅的,实际上完美主义得很,他坚持一定要用画,不用图片。尤其痛恨广告……唉。”张姐隔岸观火的八卦着。
  
  陈苏木“哦”了一声。
  
  张姐这边上版还算顺利,陈苏木事先工作做得很足,省去了张姐排版上的很多麻烦。于是他起身活动腰身,慢慢就走到了打样机前。
  
  桌上有废掉的深观版打样,他一时好奇,拿起来看。
  
  打样上充满了鲜红的各种修改符号,陈苏木在各种鬼画符里费力的读着明天将出的内容。
  
  一般说文如其人,但起码深观版即将出街的稿件与陈苏木刚才看见的那位白面书生完全不同。
  
  这是一个矿工专题。线索繁多且角度多样,仿佛有一只手在那一团黑雾里抽丝剥茧,将缠绕在一团的利益链条一一理顺,简洁有力的逻辑线条上缀着一个个饱满多层得人物故事,充满独特的新闻魅力与特稿特有的行文笔法,人性饱满而隐忍的被隐藏在冷静的笔锋下面,文尽其言,毫无废话,深沉大气。
  
  好像一幅黑白的木版画。
  
  左右无事,他拿着修改用的红笔在打样背后涂抹,将阅读完毕后心动涌动的感觉以木版画的感觉记录下来。画完,又觉得并没有将文中该有的感觉传达到位,便颇郁闷的在画上压了个巨大的叉叉。
  
  “苏木,过来一下。”张姐那边唤。
  
  陈苏木急忙走过去。
  
  “来看一下,哪一句话做刊首?”
  
  “稍等。”陈苏木在张姐身边坐下来,凑到电脑前仔细看。
  
  T3交给美编关老师那里以后,陈苏木给朱云打了个电话,确认暂时没事,便搭电梯去发行部再次确认发行事宜。
  
  电梯行到30楼,门打开,一个男人低头走了进来,在电梯一侧的角落里靠墙站着。
  
  陈苏木分明感觉到一种安静但是郁卒的气场,连带电梯里的温度都仿佛降低了。
  
  他微微侧脸去看,哟,这不是佐罗呗……他默默腹诽。
  
  谢沉钩完全没注意这电梯里还有第二个生物的存在。他靠在电梯壁上,心里涌动着冰冷的烦躁,他刚从周刊那边过来,要命的是这周居然碰到这种美编人员的集体出国游,他平素对画这一块接触不多,一时间竟想不出个合适的人来救急。
  
  陈苏木依然默默的侧目墙角里那位书生气质的佐罗先生。这么近距离围观传说中的人物,他得看个仔细,回去好跟那帮做新闻的弟兄们炫耀。
  
  也许是视线在不知不觉里忘记躲藏,于是陈苏木这个会喘气的生物被发现了。
  
  谢沉钩淡淡扫了一眼过去,这位小朋友立刻僵化不动了。
  
  好在电梯很快就到,门打开,小朋友迈着正步走了出去。谢沉钩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这娃几乎是立即窜逃的背影,不由觉得无趣,“跑什么跑。”
  
  前面那位忽然急刹车,转身笑容可掬,“谢老师好。”
  
  谢沉钩略略有些惊讶,“你是?”
  
  “我是策划部的,刚才跟版来着。”
  
  “哦。”谢沉钩心不在焉的应了声,“你叫什么名字?”
  
  “陈苏木。”
  
  “嗯。”谢沉钩淡淡应道。这时一个人的名字在他脑海里倏的闪过,他心头一亮,立刻摸出手机,边走边调出号码。陈苏木跟在一边快也不是慢也不是。
  
  “喂?我,谢沉钩。救个急。”
  
  陈苏木在一边咋舌,这哪里是求人救急的语气,简直就是二大爷。
  
  正腹诽,谢沉钩停了下来,疑惑的看着陈苏木,“还有事?”
  
  陈苏木石化,瞬间又活了过来,连连摆手说“没有了,谢谢老师,我走了,再见。”
  
  然后谢沉钩点点头,打着电话行云流水的走了。留下一个陈苏木在原地风中凌乱。
   

作者有话要说:在我的奔三年华中,被触动了无数次,但狠下心(。。)来动笔写到基本不坑的程度还是第一次。这不得不说是某些文的功劳,我再次先三鞠躬,待平坑后再一一感谢……
如果觉得过于温吞,可以抽打,但偶发誓偶会温吞下去……飞奔逃走……

有同学反应有术语不懂,在此科普一下:
1。大样:将软件内按照报纸形态做好的画面,从打样机里打印出来,也就是一张报纸的草稿形态;
2。废样:废掉的大样撒……
3。T3:特刊第3版的简称;
4。深观:深度观察的简称……




6

6、特刊正太 。。。 
 
 
  这一天的跟版直到夜半还未结束。特刊的版面由于要交由赞助商审核修改,因此做版时间格外长。进策划部快半年,陈苏木终于在几次的特刊制作里成长出来,虽然不算什么大的出息,但终究摸清了一份报纸内容的整个流程。并在洪桥几次赶鸭子上架的执行过程里迅速成长为一个能独立操作特刊的“特刊正太”(洪桥给取的……默)。
  
  等待客户确认的过程枯燥至极,他坐在排版室里百无聊赖,便找了个角落里蹲着偷偷画张姐她们的速写。
  
  每天至少一幅,内容不限。他坚持到今天已经攒了厚厚一叠。7年时间,他无数次的问自己,是否这辈子真的就不再动笔了?甚至连爸妈在电话里也小心翼翼的打探,是不是真的没有再画?这些问题都以没有答案而告终。他始终不愿意面对。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机缘巧合,多年的执拗竟化解在那个孩子烂菜叶子一样的本子里。
  
  那个晚上他看着自己日光灯下的手指,顿觉好笑。以为是对誓言的坚守,其实不过是赌了一场多年的气。待那些自以为是的伤害或报复已然没有了当初的价值,到头来只有自己停在回忆的原地,而那些荒废的时年却永不再返。
  
  他站在人生路的前端,无端端恐慌起来。他曾经自负有些文才,这文笔至今毫无用武之地。他曾经尝试写点东西,也都在硬盘里无疾而终。而这从小便被人瞩目的一点丹青天赋,也在那场少不经事里被他抛弃。
  
  当时经历了数个夜晚的煎熬与思考做出的选择,到今天成了一个悬而未决的疑案。他没有任何成果能够证明当时选择的正确。
  
  好比那个孩子。谁知道当他慢慢长大,有一天翻起来那堆画画的本子,是感慨,还是怀念?或是一场笑话?
  
  但无论如何,陈苏木认命的将一个念头植入了自己的大脑:先画着吧。在一切都不清楚的时候,重要的是有件事情可做。
  
  于是抛却了目的性,只想给自己培养一个习惯。在这样随意的状态下,每天画一点竟然被坚持了下来。好比捏筷子和骑自行车一般,时隔多年,他的手指仍没有忘记当年的感觉,笔尖在纸上摩擦的节奏让他心底涌动着浮云般的感动。
  
  谢沉钩终于成功的搞定沈回舟,挂断电话回来跟关老师商量调版。老关指指墙上的挂钟说:“去点买饺子来吃,我们都陪你加班呢。”
  
  谢沉钩不理会,屈指敲着屏幕道:“你现在做的可不是我的版。”
  
  老关胡子一翘,“策划部的特刊是有钱发的,你的版你给我发钱?”
  
  谢沉钩淡淡瞥他一眼,伸手就关了老关的华光打开的页面,“做我的。”
  
  老关将那只搭在鼠标上的爪子拍开,“图没到我怎么做?”
  
  “图很快,先做文字。”
  
  “先到咸阳~~~为王上~~~”老关撒手不干,眯着眼睛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谢沉钩无语问苍天,站起身在原地兜兜转了两圈,从裤兜里摸出手机,调出号码就扔出去三个字:“沈回舟。”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只见这厮沉得如水的脸上隐约有些火气。
  
  关宇无奈的笑着摇摇头,还是将深观估摸着调了大概出来,敲敲桌子道:“去出样吧。”
  
  谢沉钩径自走到打样机前,拽着上面散乱的废样往旁边一扔,将自己的版样调出来开始打印。
  
  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废样里有一角鲜红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将那张纸抽出来,原来是一张废样的背面,空白的纸上用红圆珠笔涂抹着一副奇怪的画,看着并未画完,画的人仿佛画得很急,但又不知何故,上面又自暴自弃的压了个歪斜的叉叉。
  
  他盯着这血流满地似的草稿,狭长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
  
  “这谁搞的?”他沉声问道
  
  排版室里几个人早已对这种山雨欲来的质问有了极大的免疫能力,见怪不怪的回头看了看,表示不明真相。
  
  “谁画的叉?”谢沉钩扬起手里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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