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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理想国-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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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暴的浪潮终于过去,他们如躺在沙滩上的两条鱼,疲惫的望着对方的眼睛,笑着缠绵亲吻。
  
  ******
  
  陈苏木依然在每个周末去市郊那个风景优美的别墅区,在张老指导下临前人的画,或者做一些简单的风景白描写生。师母发现这孩子跟开始的明亮开朗有了不同,始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眉间仿佛凝结着一团化不开的浓雾一般。她细心的将观察告诉张老,让他抽时间跟这孩子谈谈,看看这生命才开始不到三分之一的孩子,究竟有什么想不开的事。
  
  陈苏木也感觉到张老话语间的试探和关照,更加觉得难过。随着他对张老个人世界的一点点深入,张老与墨友会的关系也逐渐令他心惊。他甚至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张老似乎有意无意在将他往一条通向高仿的路上推,并渐渐鼓励他将自己的时政漫画放进墨友会的网拍卖场。
  
  他越发的觉得不安。这种良心上的自我谴责与理智上的坚持让他在某些时刻简直要疯狂,有时候他看着张老在纸上挥毫泼墨,感动的瞬间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但他明白,无论是劝说还是坦白,都只能无济于事。他已身陷其中,仿佛一场无法罢演的戏剧。他不知道张勇他们到底掌握了多少资料,他开始渴望这一切早日结束,他甚至在心底跟自己开脱,试图说服自己,这一切与自己都没有关系。
  
  然而在最深的心底,他却无法忘记那些急切的脸,那些渴望的表情。他想起来自己也曾眼含热泪的呼吁大家捐款,也曾亲自绘制着极具煽动里的号召捐血的漫画。墨友会只是那些基金会的一个缩影,他不知道有多少人的良心就在他们的热情与无知里被煽动着投进了某些人的腰包,那些血淋淋的泪与爱被他们踩进泥里,带血的脚印上拔地而起一栋栋高楼。他想起那些蜷缩在废墟下茫然而晶亮的眼睛,那些分到微薄善款时喜极而泣的泪……他想起谢沉钩偶尔对着电脑屏幕紧紧攥握的拳头,骨节分明的手背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青色的静脉从苍白的皮肤下显露出遒劲的形状。 

作者有话要说:你妹啊,“狠狠拔出来”也要给我河蟹成一个框啊……




49

49、请君看戏 。。。 
 
 
  谢沉钩收到一封信。信封是简单的白色样式,上面只写了“深观谢沉钩”五个字。
  
  他将烟叼进嘴里,动手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方素净的请柬,米白色的纸上压着暗花,简单的打印着某地画廊开张的信息,并用烫金字体郑重邀请他作为文化名人莅临现场。
  
  名字倒是手写体,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带着宋祁特有的书写笔法。他拿着请柬,上网查询这座新画廊的相关消息,并分析这其中是否存在陷阱的可能。
  
  他叼着烟的嘴角抹过一丝淡漠笑意。
  
  这么多年过去,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他和宋祁未必会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联系。
  
  这场邀请,无论目的是什么,总免不了要去走这一遭。
  
  赶上正好陈苏木也因为项目开展的关系,在上海出差已经有半个多月,他想,如果有时间,两人或许能在那个妖魔之地见上一面。
  
  于是周五的早上行政部送过来订好的机票,他跟张勇交代了一声,将一个纸条交给他。
  
  “什么鬼东西啊?”张勇不解。
  
  “你说呢。”谢沉钩淡淡说道。
  
  张勇疑惑的打开,纸条上简洁的写着三个人的名字:谢甫良、邱思、陈苏木。以及他们三人的所有联系方式。
  
  “这……”张勇觉得背脊发凉,仿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顺着脊椎慢慢爬上后脑,纸上的“陈苏木”三个字简直如同一道惊雷,将他劈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要是长时间没信息,这是我的联系方式。留好。”谢沉钩仿佛并不在意,淡淡的说道。
  
  “这个陈苏木是……我们策划部……”张勇心存侥幸的小心求证。
  
  “……”谢沉钩沉默了一会,郑重的点了头,“是他。帮我保密。”
  
  面对着他信任的眼神,张勇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人糊住了的泥塑,只能睁大眼睛看着这个背脊挺直的人向他沉默的点点头,然后黑色的清矍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
  
  画廊地点在周庄的一处旧宅院里,表面看上去只是一栋普通的徽派建筑。
  
  谢沉钩按照活动要求穿了正装,在门口出示请柬,在核对身份后进去,宋祁已经抱着胳膊等在里面院子里。
  
  “沉钩。”宋祁笑着迎过来,男人的脚步一惯流畅有力。
  
  “不劳你。”谢沉钩从容一错身,准备直接进去。
  
  “总是这么孩子气,”宋祁无奈的笑着摇摇头,不着痕迹的一跨步,堪堪挡在谢沉钩面前,“什么时候能不做这些孩子气的事呢。”
  
  谢沉钩收住脚,抬起细长的眼睛淡淡看着他。
  
  宋祁看着那双眼睛,忍不住有些恍惚,他怔忪的伸出手,被谢沉钩巧妙错开,悬在了半空。他讪笑一声,顺势做了个客气的动作,“进去吧,我的佐罗。”
  
  整个看画过程对于谢沉钩来说没有任何乐趣可言。
  
  他对墙上悬挂的那些超现实主义的画没有任何鉴赏能力,那些用粉红颜色绘出的夸张的人体、割得满地流淌的脏器、麻木而空洞的眼神、神经质的人体媾合……他有些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画与诗里总要呈现出一种极致的恶心,让人想起一个人的夜里最黑暗的梦。这些画跟陈苏木的本子上完全不一样,陈苏木的线条有力却充满一种生命的张力,柔韧却有一种奋发的锋芒,如同一道圆弧,有无穷的温暖和力量。
  
  宋祁始终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或将他推荐给其他画家,或在他身边低声解释画作的意义,看起来没有任何阴谋意味,两人并排的身影从背后望去,如同两个多年的好友。
  
  谢沉钩觉得不悦,却也不便于发作。他绷直了身体,了无兴趣的打量着一副怪异的画,画中一个医生穿着脏兮兮的白衣,面无表情的将面前那个男人的肚皮划开,男人也同样面无表情,被打开的肚子里整齐的排列着肠子,像一个打开的冰箱,而他下’体的□勃’起着,呈现着一种死亡的灰色。
  
  忽然宋祁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有熟人来了。”
  
  他顺着宋祁示意的方向看去,一瞬间仿佛有冰水从头浇下,仿佛有什么焊住了他的双脚,让他站在原地动弹不动。
  
  在几个记者的中间站着意气风发的师徒二人,张老白发白衣,笑得非常慈祥。而站在一边的陈苏木,仍旧一副素净清雅的正装打扮。
  
  张老正大力拍着陈苏木的肩膀,不知在对媒体说着什么,陈苏木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却依旧从容的笑着,虎牙在嘴角边若隐若现,清俊里平添一丝孩子气。
  
  谢沉钩在风驰电掣间仿佛明白了什么,震惊的扭头看着宋祁。
  
  宋祁风轻云淡的笑着,仿佛这一切与自己无关。
  
  谢沉钩没有多话,阴沉着脸快步走出画廊,转出弄堂到喧闹的大街上,掏出手机给张勇拨了个电话。
  
  “线人是谁?”电话刚一接通,他劈头就问。
  
  张勇听到那低沉声音里明显的阴寒,发觉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电话里长久的沉默如一场毫无悬念的审判,过程与结果都已无可更改,而那只法槌却久久不落。
  
  “是陈苏木?”他问。
  
  张勇觉得自己拿着电话的手有些发抖,良久才听见自己嘴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单音,“是。”
  
  那边的电话骤然挂断,接下来是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忙音。
  
  ******
  
  陈苏木来到谢沉钩住的酒店时,门敲了很久才开。开门的人头发凌乱着,眉心的皱纹仿如刀刻。他抬起狭长的眼睛打量着门外的人,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然后迅速的黯然。
  
  陈苏木进门时,听见身侧有些克制的一声长叹。
  
  他看着烟灰缸里满满一缸的烟头,十分不悦的将房间的门窗打开,将空调开置抽风状态,“你也不怕引起烟雾警报器报警。”
  
  谢沉钩没有回答。
  
  陈苏木诧异的回头去看,那个瘦削的男人陷落在沙发里,双手支撑着额头,一双眼睛从头发缝隙里露出来,有些阴沉,又有些悲伤。
  
  他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双手搭在他膝头,“怎么了?”
  
  “苏木,你与墨友会是什么关系?”谢沉钩感觉到膝头传来温热的气息,冰凉的身体这才有了些放松。他放下双手将陈苏木的手握起来,沉声问道。
  
  陈苏木瞠目结舌的看着他,背脊僵硬。
  
  “告诉我。”男人一贯沉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推拒的哀求,狭长的双眼下有明显的青痕。
  
  陈苏木注视着他眼尾已经开始出现的细碎纹路,忽然觉得心酸。他低下头,自嘲似的叹了口气,“张勇老师还是告诉你了,本报的记者真是靠不住……”
  
  “这不关他的事。苏木,全部告诉我。”谢沉钩一贯沉稳的声音忽然急切起来,“任何细节都不要有疏漏,全部告诉我。”
  
  “为什么?”陈苏木不解的问。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谢沉钩有些急躁,隐隐压着一股火气。
  
  “知道。”
  
  “不,你不知道。”不知为什么谢沉钩觉得心头火起,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让心底那股暴躁情绪压倒他的理智。“身为记者这是我的工作,你搅进来是为了什么?”他尽可能的耐心说。
  
  “我也有我的信念。”陈苏木平静的说道。
  
  “别说是因为喜欢我。”压不住了。谢沉钩无力的看着那股冰冷的暴躁从心头涌了上来,像看着地平线上逐渐凝结起来的飓风般席卷着自己的情绪。
  
  “你太高看你自己了。”陈苏木盯着谢沉钩嘴角那一抹熟悉的冰凉的嘲讽,心里忍不住刺痛。“对,其中之一是喜欢你。但别忘记,我也是从08年活过来的。我有我非做不可的理由。”
  
  “荒唐!你忘了那些死去的人吗?还是你嫌活得太长?”谢沉钩终于暴怒。源自对失去的恐惧纠结成一团墨黑的风暴,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牢牢盯着眼前无惧的年轻人。
  
  “我没忘!”陈苏木也站起来,大声说。
  
  正因为没有忘,所以越发要让活着的人拥有更多幸福的权利,越发不能容忍建立在践踏之上的虚伪假象。
  
  他觉得眼里渐渐湿润,慢慢伸出双手触碰他眼角的纹路,“我爱你,我可以不靠近你,但我不能阻止我的灵魂靠近你。”爱是一种信仰,最深处接近无敌。
  
  “于是你放弃你自己?”谢沉钩忽然觉得无力,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与其是一句质问,不如是一声叹息。
  
  “什么……意思?”也许被他声音里骤然的苍凉惊到,陈苏木茫然的睁着眼睛,显得十分困惑。
  
  “这件事情以后,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在书画界有出路。”谢沉钩努力将这句话说的更平常一些,却依然抵不住事实的残酷与冰凉。
  
  他看见年轻人的眼眸里从震惊到悲伤的全部过程,仿佛看着一棵植物在渐渐枯死。这种生命力的逝去如流水般击打了他,使他心底痛楚难忍。
  
  他紧紧皱着眉头,长久的看着陈苏木那张平静得灰白的脸,忍不住将他拉进怀里,力量大得仿佛要将这个单薄的身体揉进自己的胸腔,好让自己的血液温热他骤然冰凉的灵魂。他颤抖着拂开年轻人的额发,将唇贴上他木然的额头,然后将整个脸颊贴上去,那一点热度很快便消失无痕,像落入冰水里的一团小小火花。
  
  陈苏木处在一种完全的惊愕状态。
  
  他觉得自己像一棵正在热烈生长的树,忽然就被天雷劈得浑身焦糊。当初答应张勇时,并未被告知这一层,而缺乏经验的自己也只一头热的想要接近谢沉钩所存在的世界,外带一些男孩子的秘密冒险般的幼稚的兴奋。他对张老有过愧疚,对潘桐有过担忧,却独独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
  
  做过的事情总会有痕迹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来世,只有现世报。被任何人揪住一点点蛛丝马迹,他和他的理想便会从此万劫不复。
  
  他在谢沉钩的怀里,感觉这个内心强大的男人的身体在不可遏制的颤抖着。紧锁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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