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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画画的,废他一只手,教训一下就算了。”
******
当谢沉钩和张勇带着警局的朋友赶到K市郊区的一个存放钢卷的仓库时,整个仓库里安静得仿佛一个巨大的古墓。
他们没有找很久。几个人匆匆在堆放的钢卷间搜寻时,忽然听见仓库深处传来脚步声。
几个人顿时悚然肃立,面面相觑。
那脚步声很轻,却十分吃力,仿佛有个病弱的人绑着铅块在沙滩上行走。
谢沉钩脸色瞬间苍白,从货物间冲了出去。同行的小警察连忙去扯,却没有扯住。
几个人跟着冲出来,绷紧了神经看着仓库中间的匝道尽头。
那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沉重。
谢沉钩忍不住往前迎了两步,却忽然僵住了。
匝道尽头慢慢走出来一个人,身体维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仿佛佝偻着,却又努力挺直。他好像很累似的,垂着头,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
不用再等他走近了。
谢沉钩几乎是冲过去的,却在他面前又骤然停下。他忽然觉得呼吸困难,眼泪猝然而出。
陈苏木茫然的握着自己无力的右手,看见停在自己眼前的脚尖,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那张熟悉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比往常看起来更为苍白。眼泪从那双狭长的眼睛里不断的滚落,像根本无法止歇的泉水。他从未在这个脸上看过这种表情,这简直是不可能的,泪水跟这个强大的男人此生应该毫无关系,眼泪后的漆黑眼眸晶莹得仿佛碎裂。
他觉得心痛,想要伸手去帮他拭干。
甫一抬手便发觉不对。一只手刚刚伸出来,另一只手便脱力的垂下,仿佛要离开他的身体。他疑惑的皱了皱眉,看着自己那只垂在身侧的手有些不解。然后虎牙从两侧嘴角露出来,他无奈的笑了笑,试着再用将力气往右手上集中。
疼痛忽然排山倒海的席卷而来。
连带着是刚才的记忆。
然而他并未觉得怎样的难以忍受,只是有些悲戚。那种难以言说的悲伤极其平淡,仿佛一个人骤然过去了一生,在冬日的墓碑前头淡然的叹息。
可是手那么痛,痛得钻心。
他用力握着自己的手,吃力的朝那个面容悲伤的男人微笑。一直沉默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将他抱紧怀里。那身体里的温热气息瞬间包围了他,仿佛一团柔和的云雾,内里却有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在逐渐模糊的意识里感觉到他的泪水,将两个人的脸糊得一样的湿。
好烫啊……他倒下的时候这么想着。
******
他躺在床上,右手传来的疼痛钝而钻心,还有一种难以忍受的酸胀。
谢沉钩的脚步在回廊里匆匆而去,他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块。
不是因为孤独带来的失落,他明白。疼痛带来一种来自心底的清醒,他在隐忍的呻吟里分辨着自己的内心。
他看见自己缠着白布的右手,试图牵动神经,剧痛和酸胀便随叫随到,他几乎半边身体无法动弹。一个想法从脑海里浮现,就像在黑暗的电脑屏幕上有人打出来一行初号字那么清晰。
手受伤了。
他空洞的盯着脑海里的这句话。
然后他反射性的想起来一些电视和小说的情节,他应该泪牛满面的望着窗外,对着阳光将受伤的手颤巍巍举起来,十分受伤哀怨的说,“再也不能干什么什么了……”
他恶寒的抖了一抖。
但那什么什么却在脑海里又被自动打印了出来,擦都擦不掉。
他从来没这么明确过一个念头。
他摸出手机,调出QQ,看着那个从未忘记的号码,灰色的,它的主人不知是不在还是在潜水。
他点开那个对话窗,按出来一行字,想了想,点了发送。
这些事做完,手机便不受控制的跌到枕边,他也懒得管了,侧身闭上双眼。
几乎一分钟不到,枕边传来微微震动。
他摸起手机,点开,对话窗里那个号码已经亮起来。
“怎么回事?”
当亲眼看到这行字时,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从他心底蔓延开来。仿佛隔离了多少年的墙壁在一瞬间轰然倒塌,墙外是一片无边的海洋,平静的海面泛着宁静的光。
他从未想过墙壁倒塌后会是这样的景象,他以为他会跟随墙壁一起崩裂,或者他会情绪激动的随着回忆的浪涛汹涌。但是都没有。这种感觉仿佛一个长期被束缚的人忽然松开了绳索,而四月的风从窗外的青空下轻擦而过。
“被打了,别人废了我的手。”
不知是刚才哪一刻,有人将悬浮在空中的石头轻轻的放在了地上。
那边很久没有回复。陈苏木对着安静的手机屏幕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我想给你打电话。”良久,终于有了回复。
“好。”
“你的电话号码?”
“186……”
连陈苏木自己都难以相信这种奇妙的轻松感。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这样不假思索的给了潘桐自己的电话,会这么自然的接受了他要通话的要求。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再像以前一样面对潘桐,再没有勇气去念出潘桐的名字。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一串陌生的数字。
“潘桐?”他接起来。
“苏木。”那边也简单的应声。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电话两端是同样的紧张,不知所措,以及些微的尴尬。
又同时笑出来。
最终还是潘桐先开了口,“七年了。”他感慨了一声。
陈苏木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们分开的时间。当年他在车站决绝的告别以后,生活就这么开始了一条绝然不同的路。他在这条路上揣着回忆走了很久,却从未想过时间是怎么一天天过去的。
从没想过,这么一段时间,就七年了。
这个数字让陈苏木不由得心生沧桑起来。“好长的时间,我都觉得自己老了。”
潘桐笑起来。声音穿过话线和声筒,将一个活生生的形象从陈苏木的回忆盒子里拽出来,不是近年来看到的矜贵优雅,而是多年前的少年模样,被石榴花和夕阳衬着,仿佛要烧起来。
“你的声音一点也没变。”两个人几乎又是同时说出来这句话。
沉默。然后又同时笑了。
这情景像极那些过往的日子里,那些躲在电话亭里的日日夜夜,那时的月光穿过校园里茂密的树冠,在地上形成细碎的波浪。
“……我……有些想你。”良久过后,陈苏木终于说出那句压在心底许多年的话,这话出口时他才发现在心底反复徘徊而他视而不见的原来是这个词,想念。此刻说出来,也并没有想象的那般洪水猛兽。
“我一直在想你。”潘桐毫不惊讶,语带淡淡笑意。
陈苏木也笑了起来。
后来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间或便是毫无尴尬的沉默。
“手是怎么回事?”潘桐忽然问到。
“呃……”陈苏木忽然不知道要怎么去说,“我当卧底线人,被人废了手。”
“……”潘桐那边沉默了很久,“还能动吗?”
“现在不能。不知道以后能不能。”
“伤到哪里?”潘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恻。
“手腕。……和手指。”陈苏木的心忽然揪动了一下,一种隐约的不可名状的痛从心底游蛇般的蹿上了脑门。
不知道为什么,陈苏木觉得听筒那边的人情绪有些不对。那种空气板结般的凝重沿着电磁波蔓延过来,简直要将他这边的空气凝结成冰。直到潘桐忽然问道,“哪只手?”
“右手。”眼泪毫无预兆的从眼角里滴落出来。出事到现在一直懵懂在绝望上头的那层纱忽然明明白白的被揭开,被自己启动的保护装置忽然被剥离,现实如同狗血剧情那么清晰。“潘桐……”他哽咽道,“我不能画画了……我不能画画了……”
眼泪一直不停。
他忽然意味到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
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纠缠着,他的爱好,梦想,他的年少轻狂、幸福时光。随着疼痛消失的不仅是一个未来,还有一个一直被珍藏在心底的过去。那些……他从未意识到,却从未失去过的力量之源。
所以他渴望跟一个人分享,仅仅只是简单的分享。这痛来自灵魂深处,简直比身体之痛让人更难以忍受。他需要一个参与了他过去的人来倾诉,没人比故事里的人更懂故事。
他哭着哭着又笑了。于是电话那头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声里似乎多了些什么,可他此刻无心探究。
“我那次见到你在画廊里,跟你说过不要再去,但没有用。你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改变,从来就不会。”沉默良久后,潘桐在电话里叹息,“你永远学不会爱惜你自己。”
“哈……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这个……我也没想到宋祁这么不能惹……已经废了。”陈苏木忽然明白了过来。
世界这么讽刺,他用左手用力握着手机,嘴角余下惨淡的笑。
“但是你还活着。”
陈苏木一愣,半天没说出话来。他不成想这样的话会从如今的潘桐嘴里说出来,关于潘桐的印象还停留在记忆里那个拿生命当玩笑的年少纨绔身上,现实与回忆反差如此之大,倒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仿佛感应了他的惊讶,潘桐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我也变了,对不对?”
“哈。”陈苏木忽然觉得十分欣慰,类似儿子终于长大要结婚了的那种。
“不管以后怎样,我都会一直记得你。”
陈苏木沉默着,仿佛从这话里听出了什么。
过一会,他听到自己发自内心的声音,“我也会记得你。”
再次的沉默。
“他……在陪你吗?”潘桐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来问这句话。
陈苏木释然的笑了起来,“恩,不过现在回报社了。”
“对你好吗?”
“好。”
又是沉默。
“苏木。”潘桐轻轻唤了一声,声线与回忆里重叠,严丝合缝。
“恩。”
“等我做完要做的事,就会走了。”潘桐说。
“好。”
两人又笑起来。
这时护士推门进来,“陈先生,打针了。”
他不得不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一声,潘桐理解的笑了,说“没事。你打针吧。我还有事。”
他轻轻“嗯”了一声。
“那,再见。”
“再见。”
正准备摁结束通话,又听见电话里传来潘桐唤他的声音,他只得示意护士稍等,然后重新听起来。
“苏木,你原本是左撇子,别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苏木,姐从第一天起就想废你的手,结果一直等到今天……姐很煎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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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谁的纸里包了火 。。。
谢沉钩开完选题会后匆匆驱车到正骨医院,推开306病房的门时,陈苏木正半靠在床上百无聊奈的看电视。看到谢沉钩推门进来,他扭头笑了一下,“谢老师。”在除了家之外的地方,陈苏木总是坚定的沿用官方称呼。虽然谢沉钩明确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感觉怎么样?”谢沉钩将汤煲放一边凳子上,伸手感觉了一下空调的风,“温度开太低了。”
陈苏木将盖住半身的被子掀开一角扇了一下说:“热。”
“要去卫生间吗?”谢沉钩问。
“恩。”
于是谢沉钩将床上的条桌搬开放好,再扶着陈苏木起身。他小心的扶着他的右手肘,尽可能的不使力。那猛虎嗅蔷薇般的力道让陈苏木好气的笑起来,轻轻一挣就从谢沉钩半抱半搀的怀里脱开来,甩甩手说,“已经没事了。”然后左手撑墙,慢慢向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谢沉钩看着他倔强的背影,只得苦笑着摇头。
看了一会,他准备将病床收拾一下。这个27岁的病号自从受伤入院就几乎丧失了正常的生活能力,被子被他窝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