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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 (一)
第一章
尽管地处北上,然而年年盛夏,暄国仍难免酷暑难当。
时值正午,日头毒辣。玄穆懒懒斜靠在凉亭边的石栏上,眯眼看向不远处,那个正由内侍官引领著,缓步走向皇宫深处的年轻男人,忽然眉目微皱,似是若有所思。
“他就是薛景涵?”
“是。”闻言,始终侯在身侧的莫影一边低声回答著,一边毕恭毕敬地俯身端上一杯凉茶。
玄穆一手接过,却只微抿了半口便将茶杯捧於掌中,眼神闪烁,眉间隐约似有调笑之意:“这薛景涵远远望去,便已是朗朗君子风神俊秀,想必才华学识文韬武略,也都差不到哪里去,薛连涛怎舍得派他来暄国当质子?”
莫影自幼跟在玄穆身边,察言观色多年,知晓玄穆此时并非真心问他,於是只低眉垂眼,沈声答道:“属下不知,愿闻殿下高见。”
眼瞧著薛景涵已经消失在了通往明极殿的深巷之中,玄穆嘴角一扬,展眉笑道:“莫影你这又是在抬举我了,我哪里能有什麽高见,原因无非两个,要麽那薛景墨比这薛景涵更胜一筹,薛连涛决心立之为太子,要麽就是,薛连涛骨肉难分,重卿权臣各拥其主,最终薛景墨称霸朝野,赶走亲弟,逼父立位。”
莫影沈思片刻,颔首答曰:“可眼线来报说,薛景涵是自愿代替兄长薛景墨,质於暄国的。”
闻言玄穆神色顿变,他猛地转过身,手一扬,杯中的茶和水,便立马洒了莫影整整一脸。
“蠢货!”玄穆干脆摔开杯子,眉目冷峻,厉声喝道,“你究竟是怎麽做事儿的!这种一看便是胡乱编来交差的鬼话你竟然也信!”
莫影未发一语,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了些,然後咚得一声,沈沈跪下了地去。
玄穆气得情致全无,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不解气地朝莫影的胸口狠狠踢了两脚,复又狠声道:“你最好叫你手下的那群废物给我用点儿脑子做事儿!自愿代替兄长质於暄国?哈哈!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你当本殿下出身草莽,不识宫苑暗斗吗!後宫之地,虎毒尚可食子,薛景涵贵为华国皇子,甚至将来还可能成为华国太子,华国皇帝,而你现在却告诉本殿,他只为了区区一个兄长,便心甘情愿放弃这一切!?哼,你蠢也就罢了,可你竟然还把本殿想得和你一样蠢!”越说越气,於是话音刚落,玄穆就又抬起小腿,给了莫影的胸口狠狠一脚。
玄穆自幼习练武功,再加上此刻的他正在气头上,因此这三脚的力度必然不轻。莫影早已发觉胸口气血翻滚,喉腔腥甜上涌,然而他咬咬牙,硬是定住了神。他知道,一旦玄穆在他面前自称本殿,那麽就意味著,他确实是怒火空前。
“是……是,属下愚昧,属下该死。”
玄穆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俯视著身前面色惨白的莫影,眼中眸光渐渐冷却:“该死,该死。莫影,你倒是说说,照你这样讲话,你已经在本殿面前死了多少次了。”
莫影将眼一闭,埋头伏身而拜,颤声道:“只要殿下需要,莫影,万死不辞。”
玄穆冷哼一声似是不信,然而脸色,却到底还是软和了下来。他转身抬头,望向天空灼眼的烈日,神思良久,最後沈声吩咐道:“以後若是再有人敢如此谎报,杀。”
“……属下遵命。”
听见莫影极力压抑隐忍的咳嗽声,玄穆眉头微蹙,随即甩给了他一个小巧玲珑的瓷白玉瓶,然後转身离开,冷声道:“下午你和肖麟都不用来了。”
莫影心中一凛,急切道:“可是殿下,左将军并非简单之人,若是拜访他,请至少让肖麟同行……”
闻言若此,玄穆的轻笑声从前方远远传来:“你都不来了,他还留在我身边做什麽。”
莫影霎时僵在原地,再难动弹。
左将军府。
“六殿下请在此稍等片刻,将军马上就到。”丁总管将玄穆领入前厅,上好茶水之後,便垂首立於其侧,毕恭毕敬地如此说道。
玄穆微微一笑,倒也不客气:“第一次是玄穆来得不巧,恰逢左小公子喜获麟儿,长孙临世,左将军自然无暇顾他,第二次,丁总管坦言左将军正忙於商讨国事,玄穆也自知不便打扰,只希望这第三次,天公作美,能让在下见上左将军一面。”
他这一番话虽然说得不轻不重不痛不痒,但却成功让站在他身旁的丁三,在这大热天儿的,出了一身冷汗。
丁三干笑两声,暗自抹了一把额头,却是将眼垂得更低了,连连应道:“那是自然,自然。”
玄穆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片刻之後,他嘴角一扬,满意道:“恩,好喝。”
冷汗簌簌。这时候,丁三只希望自家将军能快快前来,救他於水火。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左远峰才终於姗姗来迟。玄穆眸光一凛,然後慢慢站起身来,冲著仍然身著战服的左远峰微微鞠了一躬,懒声轻笑道:“想不到要见大将军一面,竟比完成太傅留下的功课,还要难得多呢。”
尽管左远峰早已年逾半百,但是长达数十年的征战经历仍然让他看起来不怒自威,气魄犹在。他淡淡瞥了玄穆一眼,随後冲著身边的丁三微微颔首,沈声道:“下去吧。”
丁三如获大释般退出去了。
玄穆见状,抚掌而拍,恭敬道:“将军果然心思缜密,玄穆佩服。”
“六皇子误会了,丁总管在我左府整整五十年,自家父起,便已是心腹老仆之一。方才本将军唤他下去,只不过是体谅他年迈体衰,恐怕是,不能再好好服侍六皇子了。”左远峰一边如此说著,一边慢慢坐於主位之上,并且神色冷淡地看了玄穆一眼。
“我想左将军也误会了,”玄穆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左远峰的对面,笑意斐然,“我说将军心思缜密,并非是指刚才退下丁总管之事,而是将军先前两番拒绝在下,到了这第三次,才勉强答应出见。”
左远峰眉目不动,只冷然道:“还是六皇子误会了。第一次实属偶然,老夫喜得长孙,无心见客;第二次战事正忙,老夫分身乏术,难以开交。
然而玄穆只是笑意更盛:“那在下可就要在此恭喜左将军了。第一贺将军喜得长孙,更盼左氏家门兴旺,多子多福,千秋万代;第二贺将军神威盖世,纵横沙场数十年来鲜有败绩,几月前更是大败华国,永除边境後患。”
听著玄穆这一连串的恭维话,左远峰眼睑微颤,却依旧眉紧目寒:“六皇子过誉了。”
“哪里哪里,”玄穆摇摇头,只继续道,“想我暄国自开国到现在,近两百年来,便与华国纷争不息战火不断。也怪两国实力相当,竟至於纠缠百年而难分胜负,只是害苦了黎民百姓。而左将军以一役定乾坤,成万代基业,救天下子民,实乃天赐之良将,绝世之奇才,就算再怎麽称赞,也是不为过的。”
左远峰神情微动,却是不语。玄穆看他半晌,笑意盈盈地捧起茶杯,又微微抿了一口。
“……六皇子口才好生了得,老夫佩服。”沈默良久,左远峰终於开口道,“只是,若非华国今夏惨遭洪灾,国库空虚军饷不足,百姓怨声载道,士兵军心涣散,老夫也并无十全把握,能够战胜数十年的老对手封启渊。”
“但结果是,左将军你已经胜了。从此威名远扬,万世流芳。”玄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忽略掉华国大将封启渊,只直直看向左远峰,溢美之词从他的薄唇间源源流出,久久不绝。
左远峰闻言皱眉:“莫非六皇子三番两次前来我将军府,只是为了陈表一片衷心敬意吗?”
玄穆放下茶杯,弹弹衣角,正襟端坐道:“非也。只是在下想要告诉左将军的话,方才,却都已经说过了。”
左远峰诧异道:“什麽?”
玄穆眉眼一挑,随即慢吞吞地站起来,和最初一样,又冲著左远峰微微鞠了一躬,懒声道:“天敌既克,国难已除,而左氏却家大业大枝繁叶茂,将军又威名震震功高盖主……”
左远峰顿时神色一僵,两张摊放於膝盖上的手掌,也渐渐紧握成拳。见此,玄穆扬眉含笑,知晓自己已不必再多说,於是只缓缓而言道:“望将军恕在下言辞冒犯,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传闻皇後给将军找的麻烦,可是很不少呢。”
“放肆!”左远峰忽然暴喝一声,拍案而起,“老夫本以为六皇子乃堂堂君子,最是贤明懂礼之人,却不曾想到,你竟然也同朝中的卑劣之士一般见识,以为老夫凭借军功赫赫,便要放弃祖背宗,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玄穆低头瞄了眼满是裂缝的红木桌,不禁感叹一声,衷心赞服道:“掌法如此强劲刚烈,左将军真是老当益壮,不愧为一代豪将。”
左远峰冷眼看他,不再多言:“六皇子若是再无他事,老夫可就要送客了!”
玄穆微微颔首,隐笑曰:“他事再无,只是左将军的心思缜密谋智无双,在下却又是三生有幸,难得再见了一次。”随即他向後退走半步,微鞠一躬,拱手道,“玄穆在皇室里究竟算是怎样的身份,我想将军虽然常年征战边疆,但恐怕也早已有所耳闻。所以请将军放心,在下绝非皇後派来试探将军之人,今日之事,若将军府上众口如瓶,那麽玄穆敢用性命保证,此事除却天地鬼神,这世上,绝无第三人可以知晓内情。”
左远峰脸色微松,却仍是不肯泄露心思。
而玄穆倒也不急不躁不气不馁,只微然一笑,徐徐浅声道:“今上软弱无能,而皇後背景深厚势力强大,早已称霸後宫朝野多年,长久以来最大的敌人,便只是左将军一家。恰逢此时华国天灾,左将军横扫三军威震八方,无论名声还是权势,都已经达到了鼎盛。正所谓物极必反,趁著华室衰微,难道皇後会放过这个力削左氏,千载难逢的机会吗?我想左将军,也不愿让自己刚满百日的长孙,才一出生,就被迫戴上谋权篡位的帽子,无辜断送性命吧。”
左远峰听得虎目一瞪,随即沈沈闭上眼,胸口微伏,手掌轻颤。
“玄穆的话说完了,那麽,还望左将军三思,告辞。”玄穆最终满意而去。日光灼灼,更衬得他的背影,挺拔俊秀,风姿非凡。
左远峰重重往椅中一坐,良久,待得丁三小心上前服侍时,才堪堪叹息道:“老夫为了国运安危,将这大半生都耗费在了荒蛮边境之上,本以为早已见惯了尸横遍野的战场,谁料这重重深宫,竟是比它还要危险千倍万倍。”
“将军……”老仆丁三忍不住出声劝慰道,“要不,咱们干脆向皇後表明说,左家根本无意权势,正好这一次华国惨败,老奴估计著,没个三年五载也是缓不过来的,那我们何不顺水推舟地辞官归乡,只求得良田百亩,衣食无忧就好?”
左远峰缓缓摇头,苦笑道:“只怕老夫交出兵权之日,就是我左氏灭门九族之始。”
正在倒茶的丁三闻言,双手一抖,啪,茶杯便应声而落,清脆欲绝。
“灭门……九族?”丁三历经左氏两代之兴盛繁华,实难想象残酷严苛至此的连坐之罪,有一天,竟也会落到他们左家头上。
左远峰闭目凝神,细细思索,娓娓道来:“皇後一向护短心切,手段毒辣,当今圣上共有六儿三女,其中皇後所出,便已占四男两女。柳妃所生的小公主被其使计,远嫁边远小国宁国,後听说宁国皇室内斗,小公主至今下落不明。而在得知此消息之後,柳妃也郁郁寡欢,不出半月便撒手人寰。慧妃所生的大皇子,当年被皇後视作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哎,但也怪大皇子稚嫩愚笨,稍受激将便沈不住气,竟敢对圣上出言不逊口辞无礼,从此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最後,竟还和慧妃一起落得个被贬庶人的可悲下场。”
说到此,左远峰顿了顿,接过丁三端上的凉茶一饮而尽,叹声道:“如此讲来,倒也真是可笑,至今竟然只有出身最为卑微的六皇子,还没有被皇後的势力所扳倒。要知道,他的母亲既不是和慧妃一样,出身三代老臣之家,更不是和柳妃一样,身为行国国君之姊,而只是一介小小宫女而已啊。当年她刚生下玄穆,甚至还没能来得及看圣上一眼,便被皇後送去的一段白绫给活活绞死了。”
丁三垂首附和道:“六殿下三次来访将军府,老奴虽然只和他打过这三次交道,可却已经感觉出六殿下气势非凡,谋智高超,绝非常人所能比肩。”
“确实,”左远峰缓缓点头,“而他必然还忍辱负重,耐性卓绝,否则,怎可能在皇後势力如日中天的这十多年里,依然屹立不倒名位犹存,成为至今非皇後所亲生的,唯一幸存的皇子?方才他的那一番话,真是让老夫见识了什麽叫做先礼後兵,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