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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内暗呼不妙,宁子樾搬了几个木箱子将门口堵住,回身却见早先躲上来的林染和苏扬死命扯着对方在领子的地上滚作了一团,不禁愣住。“……你们在干嘛?”
“……决定谁先下去做肉垫。”林染借着厮打的间隙诚实回答。
“胡闹!”宁子樾呵斥,还不及发作,姚绿已轻描淡写将两人猫一样拎了起来,一脚一个从窗边踹了下去,登时哀嚎四起。
宁子樾瞪眼看他,对方依旧笑意盈盈。“怎么,你心疼?”
他扭头避而不答,略微顿了一下,语气凝重道:“你来做什么?酒吧老板他……”
“……已经死了。”姚绿平静接过他的话,外面纷乱的脚步声在楼梯上渐次响起。
宁子樾闻言又转回了脸来,表情复杂地望了他半晌,不知该如何安慰。“你……”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却再次打断他,迈步走到了窗边,默默目测着高度。“再不快点,就真跑不掉了。”语毕才仿佛忽然想起什么,转眼一看,宁子樾果真在他身后面色发白的望着窗下的草丛,身子轻微发起抖来。
操。怎么偏偏忘记了,这家伙恐高。
还没懊恼完,门口便传来沉重的撞击声,那几个摞在一起的箱子在蛮力的侵略下已然岌岌可危。
不能再拖下去了。
在短短几秒内打定了主意,姚绿便果断转过身揪住他的衣领,用力拉近。
“现在好好听着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现实是今天无论如何我们都得从这里跳下去,所以从这一刻起你的注意力不要分散,只看着我就好了。记住,你眼里除了我以外,什么都不要有。明白吗?……”
宁子樾怔怔盯着他,仿佛不知为什么所触动。
“……没错,就是这样。我数三个数,然后就一起跃出去。……三!!!”话音刚落,姚绿便死命把身前的人向外一扯,对方显然是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放倒的,不过他牢记着姚绿先前语调强硬的命令,所以即便立时狠抽了口冷气,却并未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分毫。
尼玛啊说好的一和二呢为毛在这种关键时刻还非要对自己人留一手啊喂!!……以上当事人的内心吐槽自然一句也没能说出口,想必对方也是有着唯恐夜长梦多的苦衷。
风声在耳畔恣意喧嚣,宁子樾正有些眩晕的当口,忽然想起那天姚绿没拴保险绳就胆敢从山崖边往下跳,自己想也不想地冲上去抓他的手,跌落深渊那一刹那被拉得那么长,那个时候,他的眼里也必定是只有他一人——所以才丝毫不曾退缩和惧怕。
就像一个说出口便必然要履行的誓约一样。多么好。……
宁子樾的目光在天地颠倒中蓦地清晰澄明,他缓缓收紧手臂让少年整个包裹在他怀里,如此一来即便对方一开始就将自己垫在了下面,也不会在着地时受到太大冲击。
这边在林染的拖拽下已跑出约有几十米的苏扬出于顾虑偶一回首,正巧望见两人落地时尚盘桓交织在一处的眼神,瞬间黯然。
是了。得不到的,终究还是得不到罢。
然而我并不后悔。不后悔曾陪在你身边度过的寒暑秋冬,不后悔曾将背后安心托付给唯一信任的人,不后悔曾在倾盆大雨里奔跑只为你欠我那一个告别,更不后悔曾不顾一切的爱过你,这件事情。
所有暗恋过的人都知道那样的时光有多漫长有多绝望,却又最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六 我执
真正的爱是,无论这个人伤了你还是害了你,你都依然爱。 ——题记
靳轲始终记得他和冷杉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那年他已是个十七岁的挺拔少年,冷杉则小他七岁,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
然而事实却并不是这样的。
那天外面下着很大的暴雨,靳徽之亲自开车去接那个低眉顺目的美丽女人回家,甫一踏进门就喝令正在二楼练琴的他下去迎接。
即便万分不耐,他还是很给父亲面子的款款走下楼梯,毕竟要是一个不慎把老头惹恼了,遗嘱上原本该他得的那份财产很可能就得落入外人之手。
心不在焉的问候了句“兰阿姨好”,他得体的一笑,躬了身就要拖那巨大的拉杆箱进屋,却无意间瞥见他们背后还藏着一个人。
注意到他微诧的目光,兰舒立刻想起什么般转身温柔笑道:“对了,小杉——快来问哥哥好。”
眉目清冽的男孩闻言安静抬眼,幽深黑眸里平淡冷峻的淙流只一瞬就将他彻底淹没。
靳轲十七年来,从没有见过这样悲伤的一张脸——好像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他,使他感觉到快乐。
在接下来共处的日子里,靳轲慢慢地愈发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这孩子自从来到靳家,就一次都没有笑过。他太安静了,安静的直让人心里发慌。
“我说啊,你这小子真是奇怪。”
某日靳徽之和兰舒都不在家,早饭时靳轲和冷杉面对面地坐在桌前,无言良久,前者终于不快的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冷杉抬起眼静静望着靳轲,眸色同他一样,是危险的黑。
少年一手不羁转着餐刀,神情不由就挂了几分凶神恶煞。“明明是你们闯进靳家的地盘,还整天摆出一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嘴脸——这不太合适吧?”
可惜他的逼视也还是同往常一样,丝毫换不来一句回应。几秒过后,男孩自觉的站起身拎着书包出门了,走时连牛奶都还没喝完。
作为孩子而言,冷杉似乎就是完全不懂得讨人喜欢的那一型。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靳轲其实不用想都猜得到,但又完全不以为意。不就是父母离异么,又没什么大不了。
他在一年前几乎毫不费力的就接受了家庭关系破裂的事实,因为那两个人在他心里根本不配为人父母。他们对彼此都没什么太深的感情,所以散伙的时候也分外冷静,要解决的问题就只有一样——钱。
靳轲毫不怀疑,兰舒肯带着儿子投奔自己老不死的父亲,图的是同样的东西。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不过各取所需,天经地义。
“喜欢”之类的感情,大概和漫长的婚姻没有任何关系。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也难怪冷杉会郁闷,他小小年纪却不得不目睹这个世界如此现实的一面,未免太早了。
如此作想,心里也就没那么气了。毕竟是个孩子,让让他又何妨。
之后,他们便又彼此相安无事的生活了一年多。
那天是个酷暑难当的夏日,靳轲刚摆脱了暗无天日的高考,在家里无所事事,午睡过后像往常一样去琴房练琴。可能由于太过投入,他并没注意到冷杉是什么时候悄悄来到门边的。
直到指尖悠悠敲落最后一个音符,那声嗫嚅已久的“哥”才微弱钻进耳畔。
靳轲动作顿了一瞬,随后意外的转过脸来。
冷杉犹豫着不知该是进是退,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竟有些紧张。
少年就了然的勾唇一笑,“你喜欢钢琴吗?”
对方迟疑片刻,轻微颔首。
靳轲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边翻着琴谱边随口问道:“以前弹过吗?”
“……学过三年。”他简短应,略显局促的缓慢迈步走近,却没有依言坐下。
“要不要合奏?《Wind Crest》,会吗?”
“……嗯。”
手指抚上光滑润泽的琴键,冷杉心里有些微的触动。被选中的那一首,恰是他最爱的曲子。
那些飘散在风里的声音就如细雨里漾开的涟漪,一笔笔勾勒出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思念,阴郁中揉着奢艳,温情中透着残酷。
冷杉默默闭上眼睛,只凭感觉去认真追逐那个人指间清泠流畅的旋律。
每次听到这首曲子,他的脑海里都会自动展开一幅诗意画卷,那里面有如火夕阳,有清凉海浪,纯白的海鸟向着天边一路振翅高歌,最后却纷纷坠落,悄无声息地死在泣血的沙滩上。……
他原不知道,靳轲弹起钢琴来的神情会是那样温柔的。
他曾见他带过无数个笑靥如花的女孩子回家,开心时他也会随着她们一起笑,但笑容里却有一种平静的冷漠,带着非常多的距离。爱情是温暖的、热烈的、雀跃的、美丽的东西,但他看见爱情的眼睛却很冷,像是见过了太多美丽的东西,见到后来美丽已经不是美丽了,而直接只看见里面的血肉模糊恨怨错乱。
冷杉几乎都要以为他是同类了。身旁这个人虽然每天都嘻嘻哈哈,看似活得自在洒脱,可是一个心里根本就没有爱的人,又怎么快乐的起来呢——就像自己一样。只不过他,比自己掩饰的要高明些罢了。
几曲方毕,合上琴盖的时候,靳轲抱着重新审视的态度再偏首去看他,发现男孩精致的侧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近似于微笑的弧。然后,也略扬起了脸回望他。
窗外夕阳正敛起垂死的余晖,冷杉灿若星辰的眼眸却仿佛在他心头燃起了一簇银色的火。
谁在耳边甜蜜的蛊惑,你是这世上遗失的另一半我。
以后的日子里,两人经常在黄昏时分并肩奏响那一架古老的钢琴,倾听在这世界某个角落里久久回荡的,心灵孤独流浪的声音。
直到靳轲终于发现他之于他,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心底那一片亘久的荒芜,每夜每夜都如积欲难耐的野兽,在一刻不停的挣扎叫嚣。
他那时候尚不知道,人如果爱到极致便会走向灭亡,更不知自己的爱最后竟会发展为趋于病态的疯狂。
冷杉并非对一切毫无察觉,面对靳轲诸多反常的行径和越来越旺盛的占有欲,他慢慢地从迷茫到畏惧,从失望到逃避,最后剩下的只有深深的厌恶和痛恨。
可是他不能罢手。明明知道冷杉绝不可能对他的感情报以任何回应,所以才更不能罢手。
他还记得那个名叫白宇泽的少年被他逼至绝路时脸上痛楚的表情。他对他说,你只有两个选择。死,或者看着冷杉死。我靳轲得不到的东西,就必定要亲手毁掉。
白宇泽闻言从楼顶一跃而下,再没有半分犹豫。
那个少年直接导致了他们的决裂,冷杉在隐忍多年后终于从靳家逃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他却犹不甘心的一路尾随他而去,强硬的占有他的身体,以为那就是爱情的全部。而到头来他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都错了,错的那样彻底。
可是末了,他连一句道歉的话也不曾对他讲过。就这样,迎来了宿命一般的终局。
被烈焰完全吞噬之前,奇迹一般,他看见那双七年间不曾变过的、夜般微凉的黑眸缓慢睁开,聚焦,眉间依稀可见当初青涩的稚气。
如今这个已然将自己恨之入骨的人,也曾抚着琴键在暮色中转脸,微笑喊自己“哥哥”。
可惜他却再没有机会,去握那只远远递来的手了。……
视线在一片灼痛中渐渐模糊,耳边恍如隔世般响起了熟悉的钢琴旋律。
他不由对着他的方向无声笑起来,凉薄的唇轻微嚅动。
“……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也不要再摆出那样悲伤的脸了。”
我心疼。
注:我执,佛教用语。
自我意识太强,对一切有形无形事物的执着,包括自大、自满、自卑、贪婪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
对于并不习惯逃亡的人来说,那过程的确丝毫谈不上愉悦,尤其是还拖着个伤员。
宁子樾后来不顾苏扬的反对扛了他就跑,夜晚的小巷里除了几人急促的喘息和凌乱的脚步声,万物都如死一般沉寂。
对方的人手从各个岔路无孔不入的包抄过来,他们只得不停调动着快要过劳死的脑细胞东躲西藏兼斗智斗勇,到最后真的已经是筋疲力尽时,才意识到大势已去。
几人稍作歇息便去了就近的诊所,大医院是绝不敢去了,以防设有埋伏。
苏扬的膝盖其实伤的挺重,然而当那大夫语重心长的劝他住院疗养的时候,他只是一脸平静的敲了敲腿上的石膏,对围在床边牛眼相向的三人道:“走吧。”
“也许你现在留在这里才最安全。”宁子樾淡淡回应。
苏扬闻言二话不说,站起来撑了墙面就要出门,姚绿见状翻了个白眼,“……祖宗哎。”
最后商量的结果,苏扬和林染暂时不能回家去,就先在姚绿那儿暂住,等风声过去再说。林染听了决议微蹙眉头,苏扬更是老大不乐意,脸拉得又黑又长。
“这俩祖宗是跟你来的,所以伙食费、住宿费都得记你账上。”坐上出租车,姚绿毫不客气的掰手指算起账来。
宁子樾凝望着窗外城市飞掠的夜景,下意识接道:“……那我可付不起。”
姚绿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