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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尖少年-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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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他回到寝室的时候,发现自己和冷杉之前借宿时留在谢赭家的东西已被整整齐齐地打包搁在墙角,根本不用想也知道出自谁人之手。
  即便这样……到最后,也不愿再见我一眼吗?
  冷杉见他目光黯然,心下不忍地揽上他的肩,轻声催促:“……快要发车了。”
  列车员已经开始驱赶安全线内前来送行的亲属,陈曳见状擦了擦泛红的眼角,边退后边努力向他们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再见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要幸福啊。”
  “嗯。等安定下来我们会联系你的。”冷杉微微颔首,随后威慑的瞪了旁边企图要打断他们谈话的列车员一眼。
  白宇泽这才仿佛忽然想起什么,匆忙从身上翻找出一张纸条来递了过去。“这上面是我和小杉的新号码,麻烦你转交给谢赭。那家伙……以后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陈曳笑着一口答应,心里却腹诽着他才不会听任我摆布呢。
  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列车终于缓缓开动起来。窗口那两人故作轻松的笑脸逐渐远去,陈曳追着火车小跑了一会儿,待后来停下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泣不成声。
  其实他们对于自己的未来,也是迷茫的吧。只是脚步一旦迈出就再也收不回,唯一能做便是从此牵紧彼此的手,那么哪怕再深再暗的黑夜也终会迎来破晓的黎明。
  我一路沉默站在你们身后注视了那么久,如今这宴席也该是散场的时候了。
  站台的廊柱后,一个人影已如雕像般一动不动注视着列车消失的方向很久很久了。香烟几乎烧着了手指,他却恍若不觉地勾着唇角寂寥轻笑。
  他又想起当年在海城的毕业典礼上,那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在全校师生的注视下努力摆出一副浪荡洒脱的轻狂范儿,而自己从头到尾注视着的最重要的那个人,全场甚至都没有给他一个回望,于是再深情的歌声也成了心伤的代言。
  “要爱上我你就别怕后悔,总有一天我要远走高飞,我不想留在一个地方,也不愿有人跟随。……”他这样昂首唱着,冥冥之中好像一场在劫难逃的宿命。
  我又怎么会后悔。从很早以前我就已经预见了这样的结果,可我不甘就此放手,我不停不停做着易碎的美梦,直到如今才不得不低下头承认自己的失败。
  时间是一个函数,是循环往复的麦比乌斯环,是内外连通的克莱因瓶,时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汪洋,是少女的皱纹,老妇的青春,是历史的梦魇,未来的期冀。
  你想要看见爱情,它就让你看见别离。你想要看见生命,它就让你看见死亡。你想要看见温暖,它就让你看见凛冬。你想要看见欢愉,它就让你看见挣扎。你想要看见永恒,它就让你看见刹那枯朽。
  可至少,它让我明白了一个并非人人都能领悟的道理。
  喜欢一个人,是从一开始就该抱着被辜负的觉悟却还义无反顾。
  列车上,窗外的景致飞掠而过,白宇泽已经沉默了将近四十分钟。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方便面和体味混合在一起的刺鼻味道,冷杉不顾对面那个大婶怪异的目光,将白宇泽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安静地揽着。
  “……你们都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的。”又不知过了多久,白宇泽终于低落开口,中间顿了半天,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谢赭对我……的事。”
  冷杉虽然看上去面不改色,心底却是一惊,转脸望着他。“你……什么时候……?”
  “我是人迟钝了点儿,但又不傻。”白宇泽慢慢坐直身子,低头回避着他的视线。“就……我离家出走那次。晚上住在谢赭家里,他以为我睡着了,然后……”少年耳根泛红,随后迟疑着伸手点了点自己的侧脸。“他就……轻轻亲了一下。”
  “什么?!那个混蛋!”冷杉不由自主愤怒脱口,只觉额上青筋在奋力跳动着,却没发现对面大婶愈发惊恐的神情。待终于察觉到有些失态,他轻咳一声,重新压低了嗓音。“那你……也没什么表示?”
  白宇泽甚感无语,无奈白了他一眼。“表示什么,怎么表示?我们一直以来能相处这么自然还不都靠我装傻。要是哪天我突然和他说,‘哎兄弟,你是不暗恋我来着?’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半连朋友都没得做。”
  冷杉闻言沉默半天,“他……是个好哥们儿。”
  “那当然。只要他想,根本有无数个机会拆散我们。背地里默默帮了我们这么多……”白宇泽闭了闭眼,记忆里那个少年大咧咧笑着,好像从来没有过不开心,就算不开心也绝不会把悲伤放在自己脸上。
  ——跟哥们儿还说什么谢啊,呆子。
  是的吧。就算我不说,想必你也能够懂得。
  “谢赭他……是我这辈子最感谢,也亏欠最多的人。”
  望着身边人认真的表情,冷杉默然。他想起来那天在诊所门口,谢赭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记住了,冷杉。欠我的,你要还。
  轻叹一声,他转头只看风景不看他。
  下雨了。
  指间的烟头被毫不留情地浇熄,方擦肩而过的人影长发飘飘,一张纸条就这么轻易塞进了他的手里。
  “胆小鬼。”陈曳离开站台前轻声斥他,倒也没有真的生气。
  并不打算出言反驳,谢赭用沾了水渍的手将那张纸展开,然后动作顿住。心里百味杂陈,他烦躁的丢了烟蒂,一转身却直直撞进一个人怀里。
  “呦,总算肯挪窝了。爷可陪你淋大半天了呢。”姚绿顺势伸臂抱住他,头发湿漉漉蹭在谢赭颈边。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谢赭一脸迷茫。
  “我也这么以为。”对方爽朗笑开,随即勾了他的肩向外走。
  “走吧,我请你吃饭去。……”
  那天他们在饭店从中午一直待到晚上。后来谢赭喝醉了,道上又拦不到车,姚绿就架着他在大雨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路上谢赭一直不知低声絮絮说着什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然后忽然挣开扶持,奋力将一小团纸从高架桥上扔了下去。
  根本连一丝涟漪都未在湖心激起,谢赭愣愣趴在桥栏边,看那一点白很快就被湍流淹没了。……
  中途又经过一家破败的音像店,音质粗糙的扬声器里不断飘出老歌悲凉沧桑的曲调。两人沉默走过,时而扬起脸看墨色的云翳缓慢笼罩这城市寂静的雨夜。
  忘记吧若可以也算是一种幸运
  如果一个人的心只能烧出一个名
  两个人要去到哪里牵着两手就是个天地
  一生啊 有什么可珍惜
  流浪人没奢侈的爱情
  有今生今生做兄弟
  没来世来世再想你
  漂流的河每一夜每一夜下着雨
  想起你
  +++++++++++++++++++++
  凌晨时分已是大雨倾盆。宁子樾在踏进店面后随手将黑伞搁在门边,如幽灵般在狂欢的人群中无声穿梭,直到望见吧台边那个熟悉的背影。
  与他隔了一个座位坐下,还不及酒保出声询问,权樾已将手边一杯淡青色的Margarita推了过去。宁子樾没有动。
  权樾侧过脸看他额前微微打湿的发梢,勾唇。“外面雨下的还真大呢。是不是?”
  “……今晚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宁子樾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两眼平静凝视着前方。“今晚再不杀我,我就会亲手把你送进监狱。”
  “哦。那倒有趣。”权樾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不紧不慢晃晃手里的酒杯。“那么你今天来赴约,就是特意让我杀你的?”
  “只要你肯告诉我真相,”宁子樾终于将目光移到他脸上,那眼神深邃到让人产生下一秒便会被吸入的错觉。“——当年我父亲坠崖的真相。”
  权樾笑了。
  然后他只是伸出双手轻轻拍了两下,整间酒吧内的喧嚣忽然就全都不见,不论上一秒是在唱着的、跳着的还是其他,人们像是事先排练好的一样一言不发排着队离场,偌大的空间转眼只剩了他们两人,连服务生都识相的退下了。
  少年见状却也并不惊讶,权樾在他的注视下默默点燃了唇边的香烟,自始至终脸上的笑意也不曾消失。
  “终于还是问出口了么。我猜,你就算再迟钝也早该发现了——我们两个人名字的秘密。”
  十八岁的时候,我和宁崝第一次见面。
  那时我不过是手下有几个喽啰的街头混混,你父亲则大我一岁,从家乡出来四处闯荡,后来到工厂里替人效力。
  如你所知,城里拉帮结派的混混大街上多得是,又都在血气方刚的年纪,经常免不了激烈摩擦。那晚我和几个兄弟人数上本来就吃亏,还遭人暗算,那年头治安很差,要不是宁崝偶然路过打抱不平,说不定小命都没了。
  你应该看过你父亲年轻时候的照片吧。和你现在的模样非常相似,但是又有一点不同。他是第一眼见到就让人绝不会移开目光的那种人,浑身上下有种很吸引人的特质,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又不会产生丝毫距离感。
  可能这么讲有点奇怪,但认识他以后,我眼里好像就再容不下别人,过去很铁的兄弟也变得疏远了。平时没事的时候我就蹲在工厂门外等他下班,如果工作清闲,天黑后他还会和我出去喝几杯。总之,后来我们慢慢亲近起来,虽然我依然是不学无术的混混,而他依然是别人眼里的五好青年。
  几年功夫,我手下的势力日益壮大,你父亲的事业也步入正轨。偶尔我在帮里遇到麻烦,他二话不说放下手头的活就会去救急。我不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想的,反正他在我心里早就是超越朋友和兄弟的存在。当然,我对这一点总是避而不谈,直到那一天。
  可能是工作遇到阻力的缘故,那晚宁崝比平日多喝了几杯,我看他已经有点神志不清就一路送他到家门口,谁知后来他酒劲上来了,愣是堵着门没让我走。想着作为朋友照顾他一夜也没什么,我就没再坚持。
  但事情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你知道那之后发生什么了吗?”权樾呼出一口烟雾,黑色的眼睛比夜更深更冷。
  宁子樾似乎隐约猜到了什么,不自觉的攥起拳头。
  “你从小一直尊敬、挚爱的父亲在那一晚强上了我。我本来是可以狠狠揍他一顿然后推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的,但是我没有——”已不再年轻的男人夹着烟低低笑着,神情有点自嘲又有点狠戾。“……为什么要推开呢?”
  明知道不会有结果,我们还是相爱了。即便同躺在一张床上,也要隐藏起自己最隐秘的渴望信誓旦旦说着不会阻碍彼此的未来。
  “即便只有一次……宁崝对我说过爱的。”权樾目光飘忽,抬手缓慢抚上宁子樾神情肃穆的侧脸,似是努力想在这个倔强少年的眼底觑出当年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么为什么还要结婚。为什么只是看不到结果就决定放弃……最讽刺的是,看着他新婚燕尔时幸福的样子,我除了微笑什么都不能做。你告诉我,这就叫做‘爱’吗?”
  宁子樾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他整个人尚且沉浸在得知真相的震惊中不能反应。
  “尤其在你出生以后,宁崝越来越以家庭为重,帮内的事务也很少打理了。我能明显感觉到他在频频回避我的感情,所以从来没有逼过他,怕他从此消失不见。可就算这样他还是厌倦了,想抽身而退了。于是他连迟疑都没有就直接去警局举报了我,将帮内毒品交易的机密全都透露给了条子。宁崝他,是想让我死啊。”
  权樾唇边再次勾起嘲讽的弧度,用手指了指自己眉上那条淡淡的伤疤。“托他的福,后来我虽然成功脱身,却永远留下了血的教训。我找到他后给了他两条路,和我在一起,或者死。你猜他怎么选?……”
  宁子樾只摇了摇头。
  “他不会因为想离开你就做出背叛朋友这种事。归根究底,你不该掺和进贩卖毒品这么危险的圈子。”
  总以为对方必须为自己满身的伤口负责,却忘了一开始是谁亲自把刀交到对方手上。早已尘封的过去,孰是孰非,经过岁月的稀释好像也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他给了我一个到阴间劳动改造的机会?”烟已燃尽,权樾显然并没有他那么容易释怀,嘴上调侃着却恢复了冷硬的表情,将烟蒂弹进酒杯。
  “话说到这地步,我索性也不再瞒你。之所以让你活到现在,是因为如今这世上你最像他。可也正因如此,我是绝不会让你好过——我要你亲眼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一个个痛苦不堪的死去,却什么都做不了。
  “林染的事我听说了,不过那纯属意外,原本没想让他死的那么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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