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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出城
本来云恒侯还在担心今夜云澈会前来探望,没想到他只是遣了宫人来询问凌子悦的病情,并送了许多名贵的人参灵芝。
云恒侯走入房中,与凌楚钰思量再三,该如何告知那宫人呢?是说凌子悦病重还是如实禀报?
“那宫人可曾要求过要入内探望?”凌楚钰问道。
“未曾……”
“那就说妹妹还是病重,父亲你也告假,就说次子病重无心公事。父亲也看得出来太子知道我们想借妹妹这场大病来让他脱身,他不但没有像前日那样亲自来探望,也未曾嘱咐宫人一定要谈明白妹妹的病情,这难道不是有意要放了妹妹吗?”
凌楚钰这么一说,凌大人顿觉有理。
那宫人回到了太子宫,云澈正端坐于案前,整个寝殿内凝重无比。
“凌子悦病情如何?”
宫人瞥见云澈的第一眼,顿觉膝盖发软。
“禀……禀……太子,云恒侯说凌子悦病情严重,高热难退,云恒候府已经拜访了帝都内的所有名医了……”
云澈骤然将案上所有的东西推落,书简与刀笔落在那宫人面前,震得他摔倒在一旁。
“殿下!”锦娘上前将所有东西捡起,示意那宫人快快离开。
“我们安插在云恒候府里的人不是说她醒了吗?不是说她虽然还在病着,但是已经可以说话了吗!怎么他回报的就像是凌子悦病入膏肓药石无用?”云澈的拳头一下一下地捶着桌面,“为什么要骗我!”
“那么殿下要揭穿她吗?要她的性命吗?如果不是,就请殿下忍耐!”
“好一个忍字!”云澈站起身来,看着锦娘,“你和凌子悦一样,也早就在谋算这一日了,对吗?”
“殿下,为上位者,定要忍人所不能忍。既然已经在上位了,就只能一直向上,一旦跌下来了,别说忍,就连想的权力都没有了。”锦娘神态冷漠,她知道只有她的心硬起来了,云澈才有可能忍过去。
像是到了雨季,整个帝宫沉浸在一片阴绵之中。
凌子悦仍旧浑身乏力,今日母亲来亲自喂她,她才多吃了小半碗米粥。窗外的桂树被雨水冲刷着,枝叶就似抬不起头来。
如意走进来,速速将窗合拢。
“太子殿下昨日是不是也派人来了?”
“是。”如意自小跟在沈氏身边,当日凌子悦入宫,就是如意为她整理的衣衫。
“近日……朝中可发生过什么事情?”
“镇国公主责怪林肃为照顾好南平王,要严惩林肃。陛下只得罢了林肃的官爵,叫他还乡。”
林肃被罢官是帝都中的大事。这个人虽然不通人情却为官清廉,如若他日云澈登基,若能多几个像是林肃这般有原则有能力的臣子,云澈踏平戎狄的雄心何愁不得?他的身边并非一定要有凌子悦在侧。
“不过还听说,林肃刚离了帝都,陛下就下旨封他为郡守前往北疆镇守二十四郡之一的龙亭郡,且不用回帝都领旨,直接上任即可!”
凌子悦浅笑,就算镇国公主是承延帝的姑母位高权重,他也一样不会因私忘公。放眼整个云顶王朝,都找不出有几个能力堪比林肃之人。只可惜云顶王朝自开国以来,奉行“以文御武德行天下”,其中就包含一个孝字。君王的权力被分散,甚至于还要受制于后宫,实在无法伸展拳脚,只怕他日镇国公主得知林肃竟然去龙亭做郡守,又要逼着承延帝处置他吧……
想这些又有何用,……你已经不打算回去了。
这一晚,云澈又派了宫人前来探望,只是除了送那些名贵的补品之外,还带了几句话来。
凌楚钰告知凌子悦,“殿下说他在宫中用沙土做成了北疆与戎狄交界处的地形,等你回去一起琢磨。”
凌子悦肩头一颤,蓦然想起那日容少均授学时的情形。
那时候的自己虽然安静不语,但是看着云澈的背脊却觉得热血沸腾,心脏要跟着他冲出帝宫,驰向沙场。
“你看,殿下说这些,怕是已经知道你身体康复了,是不是在暗示你回去?”凌楚钰担心地问。
“别想太多了,大哥。”凌子悦笑道。
她知道那并不是云澈的暗示,而是他的请求。
他在问她,还记得自己答应过他什么吗?还记得他们同塌而眠时的那些飞驰梦想吗?
凌子悦抱住双膝,假以时日,云澈不会忘记这些梦想,但是会忘记她。
接着又是两日过去了,云恒侯觉着时间熬的差不多了,命如意为凌子悦收拾衣物,送她前去帝都城郊的宅邸,并且买来了一具少年的尸身,谎称就是凌子悦。
次日,晨光还未及落上屋檐,天空中星子摇摇欲坠。云恒候府的下人们还未起身,如意便为凌子悦准备好了行李,沈氏与云恒侯来到她的房中。
“孩子,到了该送走你的时候了……今日一别,为父愿你从此照顾好自己,一生平安喜乐!”云恒侯句句嘱托,沈氏抱着她舍不得放手。
“是母亲对不起你!当日是我太在乎名利,定要为你哥哥保住那伴读的位子,其实就算你哥哥他还活着,也未必能够得到太子的赏识……母亲悔不当初,不但失了儿子,连女儿也失去了!”沈氏泪眼婆娑泣不成声。
她的一念之差造成了今日的结果。
“父亲,母亲,请受女儿一拜!”
凌子悦在父母面前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起来!起来!是为父对不起你,那里承受的起你的跪拜!好孩子快起来!”云恒侯赶紧将凌子悦扶起。
若是此次凌子悦得以脱身,只怕永生都难以再回到帝都,一家人只怕数年都难团聚。
“父亲,母亲,我会将她好生送出城去。城郊的宅子里什么都不缺,如意也会一直照料妹妹。长夜梦多,还是让我快快送她走吧!”
沈氏终于放开了凌子悦。
凌楚钰避开家中仆佣,带着凌子悦从后门离去。
此时的帝都城一片宁静,偶尔有几个挑担的百姓自马车边走过,商铺还未开始准备,以繁华著称的帝都街道竟然如此清冷。
冷风不断撩起车帘,如意怕凌子悦再度着凉,正欲将车帘拉下,凌子悦却止住了她。
“别……让我再多看两眼。”
此时,车子行过一间乐坊,未及清晨便已经有人在练唱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凌子悦吸了一口气,胸口像是被揪起来一般。
“这些歌姬也真是的,天还没亮呢,就在唱了,听着挺让人烦心的……”如意本就知道凌子悦心中酸楚,偏偏有听到这样的歌声,想必更加难过了吧。
“没关系,就当是为我送别……”
凌子悦抿起唇,念及那日自己离宫探望父母,坐在榻边收拾些带回去的小玩意儿,云澈就坐在不远处的案前撑着脑袋望着自己。
“子悦,你这次回去多久啊!可别像上次那样入了夜才回来,害的锦娘在宫门口等了你许久。”等了许久的并不是锦娘,而是云澈。
“哦,我入夜前一定回来。”
“算了,你一个月才能见你父母一次……今日我去向太后请安,她的宫女唱了首好听的曲子,我唱给你听!”
“你哪会唱歌啊!”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云澈的歌声低沉,不似女子那般纤细而充满愁绪,但却意外的动听真切。
“别唱了!别唱了!你就是想我早点回来!唱这个做什么啊,你就是要人听了心里难受!”
回想那时候,凌子悦嘴上说难受,心里却觉得开心。那是云澈的歌声,他如今已贵为太子,他日登基为帝,只怕再不会为任何人唱这样的歌了吧……
凌子悦望向窗外,帝都城的街道笼罩在那一片夜色未散晨曦未至的朦胧之中。
她的目光也随之隐约悱恻起来。
行车来到帝都城门前,城门刚刚开启。
凌楚钰正欲驾车通过,城门口的侍卫却将他拦下。
“阁下可是云恒候府的凌楚钰公子?”
“正是在下。”凌楚钰语气平稳,心中却忐忑。
“宫中有人写了封信,说如若今日有贵府的马车出城,一定要将这封信交予车中人。”
凌楚钰蹙眉,为何不是交予他,偏偏要说交予车中之人?
那侍卫正欲撩起车帘,如意赶紧伸出手将那封信接过去。
“奴家已将书信呈给主人,还请这位大人放行,我家主人且有急事。”
说完,如意便将一枚金锭放入侍卫手中。
“既然书信已经呈送,在下也不便阻挠大人办事,大人且行!”
侍卫让开了道路,凌楚钰点了点头,马夫驾了马车赶紧出城。
车中,如意拿着那书简不知如何是好。
“给我吧……约莫是殿下知道我今日要走,写了一些珍重的嘱咐吧。”
凌子悦接过装有书简的布囊,正欲打开,凌楚钰却按住了她的手背,摇了摇头。
“你与殿下感情深厚,他自然是舍不得你的。若是看了这书简令你心中难受又是何必。你知晓殿下心意即可,若真要看……等去了城郊别院再看吧。”
25、最后的机会
凌子悦知道大哥是怕自己看了书信之后感怀,不忍离去。不论云澈写了什么,凌子悦都会将它珍藏起来,天高水远,愿他日后壮志得酬。
这一日,云恒侯整理好衣衫,在心里重复了上百遍见到承延帝时该如何垂泪涕零禀告自己的次子亡故。
“老爷……老爷……”
“什么事!”
“太子殿下的人来了!”
“什么?”愣在那里,这个时辰云澈怎么会派人来?
云恒侯来到厅中,见到那个宫人正是每日前来询问凌子悦病况的内侍。
“云恒侯,在下是受了太子殿下的嘱托前来劝诫大人的。”
“奉……太子嘱托?”云恒侯顿了顿,今日这位宦官并不向前几日那般带了许多名贵的补品,而是只身前来。
“太子的意思是,既然云恒侯一直称病在家中照令郎,不如今日也继续吧。须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说出去了就收不回来了。太子的意思是,让老奴在云恒候府中陪着大人,大人还是过了今日再进宫面圣吧!”
说的好听是“陪着”,直白一些就是看住他,不让他去承延帝面前乱说话。
云恒侯吸了一口气,跌坐在座椅上。
难道自己会错了意思?难道太子其实不打算放过他们。
云澈下了早课回到自己的寝殿,关上殿门之后,锦娘开口问道:“奴婢听闻殿下遣了宫人前去云恒候府,不让凌大人面圣?这是为何?”
“……为了给子悦一个回来的理由。”云澈低头道。
“殿下 ……奴婢以为殿下已经决定放凌子悦走了!”
“若是她非走不可,我拦她何用?但我也要给自己最后的机会,不是吗?”
“最后的机会?”锦娘不解。
“如若她今日内还是未曾回来……云恒候愿意怎样禀告父皇,就如何禀报吧……”云澈打开书简,正是凌子悦那日读过的《诡兵之道》。
未至正午,凌子悦一行就来到了城郊的别院。如意开始打点院中的一切。
一切宛若尘埃落定。
凌子悦解下腰间的布囊,拿出了里面那片竹简。
本以为云澈会写下许多依依惜别之词,又或者语含怪罪之意,却未料到只有短短一行小字,是云澈亲笔刻上,笔力深刻,仿佛要将这竹简刻穿。
子悦成风
扬尘千里
凌子悦愣住了,瞬时捂住了嘴巴,唯恐眼泪会忍不住掉下来。
云澈刻了上句,却偏偏不刻下句。他的用意十分之明显。
他在问凌子悦,还记得当日与自己许下并肩抗击戎狄的诺言吗?所谓战场又何止沙场?还有那个宫廷,还要朝堂之上,还有那无数党派的利益纷争。云澈一直单纯地认为,无论他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无论硝烟四起还是血流成河,凌子悦都会在他的身边。
是她令他将这样的信任根深蒂固,而今她却要连根拔起。
云澈不由得问她,她是不是真的要毫不留恋地离开他,尘埃不染追求一生的平静安稳?
“妹妹,你且好好休息,为兄要回去了,好让父亲放心。”凌楚钰瞥见凌子悦表情的瞬间,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他快速来到她的身边,将那竹简从她手中拿开。
“妹妹!不要去想!你已经出来了难道还想要再回到那牢笼之中去?”
凌子悦抓紧凌楚钰的袖口道:“大哥!为什么女子就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
“女子就没有才略,女子就不能为政?女子就不能为君王实现抱负?女子就只能坐上马车泪眼垂帘和亲戎狄?”凌子悦极为认真地说。
“妹妹!你在胡说些什么呢?”凌楚钰按住凌子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