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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固然好,不过租金负担得起吗?家里实在不宽裕。」
关于这点嘛……亮一郎用拳头啪地拍了拍手掌心:
「拜教授关说所赐,房东说特别优待,租金跟这里的一样就可以了。」
德马在意的只有钱,所以若是花相同租金可以搬进亮一郎喜欢的宽敞房子,他就没有理由反对,便回答「我知道了」。
亮一郎在帝国大学理科大学担任植物学系助教,月薪虽然足够供两人生活,不过老家破产欠下的债务必须按月归还,所以手头很紧。
不擅家计的亮一郎,似乎对自己手上有多少就花多少的行为有所自觉,所以把领到的薪水全都如数交给德马。扣除还债的钱、伙食费、租金后,手头所剩无几。若能待在亮一郎身边,德马就满足了,只要有得吃便没有什么不满,但亮一郎不行,因为他是植物学者,去采集植物而需要住宿时,总不能让他露宿街头,而且也有书要买。
因为没了女佣,煮贩、洗衣、扫除等杂事全由德马接下。每天虽忙,手边依然有空下来的时候,这种时间他就一点一点地做些邻居太太介绍的家庭手工,贴补家用。亮一郎并没有说德马不能做家庭手工,但如果在他眼前做他会不开心,所以亮一郎在旁边时他就不做,这是为了体贴难伺候的主人。
搬家当天,不知是梅雨暂歇还是可以如常行动了,太阳难得露脸。亮一郎与德马把被窝、洗衣板、锅子等生活贴身使用的零碎什物用板车载着,搬到离大学较近的新租处。
雨直下到昨天,亮一郎低声吆喝着,拉车走在地面还没完全干的路上,德马则从后面推。明明没多少行李,却因为路况差,车子格外沉重。
挥汗走了约半刻钟,路面变宽了,分成人行道与车马道两边,两旁店面也多了起来,宛如洋馆(注34)的炼瓦建筑随处可见。他们走进城镇中心,马车与人力车发出嘈杂声音追过板车,此时泥水被激起,溅到他们身上,很不愉快。但即使没有泥水溅起,亮一郎与德马的膝盖以下也早已沾满了泥,变得黑漆漆的。
早上看着天空时还打从心底觉得放晴真好,如今却希望出现一些云。只要一低头,汗水就如同瀑布般滴滴答答落下。德马笑说人类还真是任性,实现了一个愿望,又会生出另一个愿望。
「咦?这不是佐竹老师吗?」
从人行道那边出声招呼的,是一位姓原的学生,他之前跟的助教已有妻子,却抛弃工作与家庭与人私奔,所以如今由亮一郎照看他。
原穿着萨摩木屐(注35)发出喀咚喀咚声走过来,抬起帽檐:
「德马先生也在……是要搬家吗?」
直到家里欠债为止,亮一郎都聘有女佣,所以德马没做过这方面的工作。他经常应亮一郎要求到大学帮忙采集植物或整理标本,所以与原也曾谋面。
在阳光照射下,原的脸看起来相当黑,本来以为是被晒黑的,却见他颧骨突起、眼窝凹陷,眼之前见面时相比消瘦了许多。
「对啊,因为在大学附近找到了不错的房子。」
亮一郎用衬衫袖口擦拭额头浮现的汗珠。即使放假,亮一郎也穿着西式服装,而非和服。
「这真是太好了,您之前一直说住得离大学太远,很不方便呢。」
原一边说着,一边把用包袱巾裹住的布包抱在胸前,有点不太自然地低下头去。
「我是很想帮忙,但有急事在身……」
「哦哦,那倒不用,行李只有这些而已。前一次搬家的时候,因为家里太小,标本跟书都已经搬到大学去了。」
不知是否因为无法帮忙而有点尴尬,原说「那我告辞了」并微微点头行礼后,就慌慌张张地小跑步消失了。
「原先生是哪里不舒服吗?」
听到对方问,亮一郎把拇指放在下巴小声嘟哝:「嗯——」
「你也这样想吗?他看起来似乎瘦了很多,但他自己似乎没发觉。我曾经叫他去给医生检查看看,他却没听我的。」
「而且他的脸色很难看,我好担心。」
亮一郎用拇指指着自己的胸口:
「因为这儿的病无药可医啊。」
「他的心脏不好吗?」
亮一郎低低说了声「笨」,然后叹气说:「原同学迷上了一个女人,是因为得了相思病才这样啦。」
到了大马路尽头后,两人在转角转弯。走到后巷入口时,亮一郎停下脚步。
「看到了,就在那儿。」
顺着他指的方向,可以看到一栋炼瓦建造的漂亮长屋,比起和服,亮一郎更喜欢西式服装,这很像是他会喜欢的居所。以炼瓦堆砌建成的房子,看起来比木造房屋牢固许多。一栋里头有五户人家,每一家占的幅面都很宽,没有局促感,里头应该也很大吧,没有长屋独特的嘈杂,而是优雅闲静地矗立着。光看建筑,会陷入仿佛迷途来到异国的错觉,但正从大门出入的是位梳起发髻、身穿和服的女子。
「这是两层楼建筑吗?」
「没错,楼下是厨房与一间房间,楼上还有两间房间。我们家是从右边数来第二家。」
德马不敢相信这长屋的租金竟然与从前住的房子一样。
「以前似乎是一对外国夫妻住在这儿,留下来的家具我们好像可以直接使用。」
亮一郎满脸得意地说「快把行李搬进去,稍微休息一下吧」,然后使劲拉动板车。但德马一来到家门前,就觉得好像被冰冷的手轻轻抚过似的,背上寒毛直竖。他想着「不会吧」,并将视线投向这户的窗子,却吓了一大跳,只见一楼玻璃窗的另一头……有个棕发的外国女子正朝这儿凝视着。
她的模样并非世间人物。他又忖:「难道……」抬头看二楼,看到上面的窗子里也有妖怪。虽然隔壁人家好像也有妖怪,但没有自己家这么密集。定睛细看,五户人家明明构造相同,只有自家那户气氛黑暗,阴沉地笼罩着朦胧雾气。
世界上有很多妖物或精怪,只是不为肉眼所见。长屋里虽然也很多,却不会对人类造成危害,最多有时会现身吓人,舔拭尘垢(注36),掀翻锅盖等而已。但那间房子的幽灵不同,他感到强烈的怨念。
「对了,这里也有个小小的庭院哦,似乎原本是造给外国的专门人士用的。长屋里有庭院,这安排还真风雅。」
亮一郎虽说是因为有教授从中关说,但租金之所以便宜似乎是别有缘由。光看一眼,就能明白这些精怪妖物之属相当厉害,如果有它们在,住在里头的人应该夜夜不能安眠吧?身体不但会变差、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会被附身。什么地方不好租,偏偏租到这种不干净的房子……德马低头,轻轻叹了口气。
亮一郎与德马不同,感觉不到妖物或精怪的气息。说普通是很普通没错,但亮一郎的迟钝不但非比寻常,说来还非常容易被不属于这世界的东西附身。
他年幼时也曾经被附身,几乎送命。想想,说不定亮一郎的寿命在那时就该尽了,但亮一郎的母亲与德马一样「看得到」那些东西,她拿自己的命来换回亮一郎,保住他的一条小命。
德马不止看得见,还把鬼养在身体里。绿色的鬼由德马的右手掌进出,随德马的意志行动。那鬼虽是从德马的身体里出来,与他的性格却大相迳庭,相当慵懒,常常一下就抱怨「真麻烦啊」。
德马把鬼取名「桑叶」。桑叶一开始像老鼠般小,却也会慢慢长大,于今已经如猫般大了。桑叶的粮食是比自己弱小的妖物或精怪,常大快朵颐,他也让桑叶吃了很多附在亮一郎身上的精怪等等。相反的,若是碰到强大的怪物,便有可能变成对方的粮食,桑叶就会赶忙缩进德马的手中。
亮一郎将板车停在房子前面后,从口袋中取山房子钥匙,抓住德马的手腕说「带你去里头看看」。站在窗边的外国女子双臂伸得长长的,如蛇颈妖一般穿过玻璃,分别拉住对面亮一郎的左右手臂,亮一郎却没有发觉自己想快点进到屋子里的心情,有一半是受到这女子的控制。
「一路走到这儿,我有点累了,先到树荫下休息一会儿好吗?」
他拉住亮一郎衬衫袖子,微微低头请求。于是亮一郎轻抚德马的头:
「说得也是,一路走过来都没停呢。」
情人作势环住德马的肩膀,带他到树荫处坐下,关切地说:「还好吗?」「累了吗?」虽然亮一郎个性急躁,某些方面又有点不解世事,但很温柔。自从有了肌肤之亲后,他觉得亮一郎变得更任性,却也更温柔了。
「把头枕在我腿上吧。」
虽然没有累到这种程度——毕竟说累是为了不要进到那个家里去而找的借口——如今却又不能坦承自己在说谎。周围也没有人影,他就顺着亮一郎指尖的引导,把头放在对方的大腿上,枕在喜欢的男人大腿上真是舒服极了。
「能让我看看房子的钥匙吗?」
他躺着发问,对方闻言,说了声「喏」,像在玩似地把钥匙放在他的脸颊上,是铁制黑色钥匙。
「只有一把,到附近给你另打一把吧。」
「不用了,不用给我准备。」
「如果你没有钥匙,应该有所不便吧。」
看到钥匙,感到笨拙的指尖悄悄抚摸着脸颊与额头,德马陶醉地闭上眼睛。此时宛如刺向全身的视线却令他悚地一颤,只见窗边女子正带着恐怖的表情看过来。
「亮一郎少爷,我有点渴了。」
他抬眼向上看,便看到亮一郎的脸颊似乎很开心地放松下来。
「要水吗?我去附近找找。」
亮一郎站起来,离开去找水井。德马等到看不见亮一郎的身影后,才悄悄朝掌心对「桑叶」说话:
「……请你以老鼠大小出来。」
不一会儿,如老鼠大小的鬼就从掌心中出来,德马一边用和服衣摆掩住它,一边说:
「右边数来第二户人家里有外国幽灵,你能吃掉她吗?」
桑叶的外型看起来接近人类,但头上有两只金色的角,肌肤颜色是绿色,嘴巴裂开几近耳朵,牙齿从两端突出,蓝色的眼睛又大又圆。
「吃是可以吃啦,但我的肚子没那么饿。」
桑叶搔抓着头。
「前不久也才吃了附在小少爷身上的蜘蛛与狸猫。」
「别那么说,要是附到亮一郎少爷身上就麻烦了……现在是大白天,拜托你变成不引人注目的样子。」
桑叶嘴上一边抱怨着「真麻烦啊」,一边转身变成一只身上有银色条纹的成猫。德马跑向屋子,用从亮一郎那儿借来的钥匙打开门,桑叶便一边发出就猫来说有些怪异的「喵呜」声,一边从门缝跑了进去。德马关上门、回到树下,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坐下来,望向窗边,外国幽灵已不见踪影,说不定是发觉桑叶的气息,正在四处逃窜。
不久后亮一郎回来,右手拿着茶杯。
「虽然去打到了水,却忘记拿容器去装,这是邻家女子借给我的。」
他说了声「非常感谢」,然后接过对方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并把剩下的递给亮一郎。
「怎么了?不喝了吗?」
「亮一郎少爷也渴了吧?」
亮一郎闻言眯起眼睛,带着温柔的神情笑了:
「我在井边已经喝了三杯。好啦,别顾虑我,全部喝掉吧。」
因为对方催促他喝,他又喝了一口。亮一郎在他身边坐下,一直紧紧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看出个洞似的,让他无法平静下来。他实在受不了,便请求说「请不要这样看我」。
「你是我的,我爱什么时候看、爱怎么看,是我的自由吧?」
「但是……」
不管同床共枕过多少次,德马还是有些部分不习惯,紧张得双手颤抖。这样下去,茶怀里的水眼看就要洒出来,他便一口气喝干。些许的水从嘴边滴下来,他把手指移近嘴边,正想拭去,亮一郎却抢先用拇指抚上德马的嘴边。
「抱歉……」
当亮一郎的拇指伸进开口说话的双唇之间,他便发不出声音了。拇指慢慢在唇间移动,明知道身体若稍微后退,手指就会离开,他却做不到。
手指动着的当下,轻微的麻痺感在背脊流窜,让他心生动摇。听到对方对他说「舔它」,德马就轻轻舔了舔指尖。手指随即移开,只见亮一郎把德马舔过的拇指含进自己嘴里。
发觉对方是透过手指与自己接吻,德马立刻低下头,整个耳朵都红了。亮一郎抚摸德马变红的脸颊,原因根本心知肚明。却还坏心地问:「怎么了?」明明羞得连背上都快着火了,却同时不知该拿这开心的心情如何是好。
脸上如火烧般的羞红总算平息下来时,亮一郎小声说:
「借茶杯给我的是住在我们那一户右边的一位寡妇,那女子对我说了些奇怪的话。似乎是有传言说:租下那间屋子的人总是很快就搬走,里头有不属于这世间的东西。」
德马咕嘟吞了口口水。
「但我去屋里看的时候,不但什么都看不到,也没有讨厌的感觉。德马,你看得到这类东西吧?那间屋子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他看向租屋,笼罩住屋子的阴沉雾气散开了,桑叶似乎已经吃掉了那西方幽灵。安下心来的同时,他也想着要怎么跟对方解释。对方因为找到便宜又宽敞的住家而满脸得意,如果老实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