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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吗?”
陈珏抬头,来人是上官锦。“还好。”
“那我能问问你这三十几天没来上班的原因吗?”
陈珏瞅着上官锦。他有些抓不住上官锦话里的表达的真实含义。“忙着学业上的事儿呢。”
“哦。”上官锦道:“又不是大四,你哪来的那么多的要忙的学业?”
“下半年开始学习内外妇儿这些主课。”陈珏怔愣了一下。“呃,之前的基础太差了,我想系统的学习。”
上官锦笑,似乎对陈珏的回答很满意。“因为你请假的关系,最近人手不够,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吧?!”
陈珏点头。
“那好。下午有个手术,三点准时上台。”
“好。”
吃过午饭,陈珏给端木羸打电话说明情况后,端木大爷很大度也很开明,男人嘛,理应事业为重嘛。
四楼的更衣间陈珏遇上了麻醉师唐医生,相互打个招呼后,俩人开始闲聊,主要是唐医生说,陈珏听,顺便嗯啊两声应着。家长里短以及院内流传的小道消息后,终于说道了手术上。
“也不知道今儿个手术能有多少外捞儿。”
陈珏换衣服的手顿了一下。
外捞儿!这个词儿有多久没听到了。
所谓外捞儿,大多是医生在合法收入之外的灰色收入,具体的可参照办事求人时的红包以及贿赂。这种事儿也在国营医院比较普遍,做手术要给主刀大夫、麻醉大夫以及手术配台护士票子,多少要根据在这次手术中干活儿多少与所担的风险大小。
陈珏从没想过在上官锦的疗养院也会有“外捞儿”。
“嗯,应该不少吧。”
“也是。”唐大夫眼睛亮晶晶的凑到陈珏跟前儿,“这回的活计不难干。只一样,拿钱办事儿,至于为什么咱还是当做没看到吧。”
陈珏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这明显是话里有话啊。
“嗯。小心无大错。”
似乎因为得到了陈珏的应答,唐大夫兴致勃勃。“要手术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身体健康得很,注意好术后感染问题,就没事儿了。”
“嗯,没错。”
“哎。要不说,赌博害人嘛!得亏是年轻啊,要不做这样的手术,日后可怎么娶妻生子啊。”
“是啊。”
“唉!作孽哦!”
陈珏有些心不在焉。上官锦根本没有和他说过关于手术是什么,病人的病情是什么。陈珏还以为是个普通的手术罢了,可是唐大夫的话……分明是别有内情!
换好衣物,陈珏朝着手术室走去。手术室门口那一脸麻木甚至是有些灰败的年轻男子引起陈珏的主意。
那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穿着疗养院的病号服,板寸头,垂着头,神思不属。他身旁站着两个彪悍十足,面相凶恶的大汉。
在疗养院见到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守法公民的家伙很正常。或是大佬的小弟,或是一同扛着刀砍人的兄弟。
陈珏扬眉,这种组合……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伙儿的,倒像是两个彼此对立的阶级。
手术室里主刀的和配台的三个大夫已经穿好了手术衣。陈珏在护士的帮助下穿手术衣的时候打量着手术用的器械以及机器。
加上陈珏一共是四个手术医生,两个麻醉医师,三个配台护士,这种规模的手术,开腹、开胸甚至是开颅都有可能。
就在陈珏暗地里寻思的时候,那个年轻人缓步走进手术室,身边依旧是那两个彪形大汉。
可能是手术室内过于压抑,也可能是被心底的恐惧感占据上风,刚走进手术室没两步,那年轻人便停住了脚步,身体晃了两晃。
他的身形很消瘦,疗养院的病号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他更加的孱弱。他的面容不再是之前陈珏见到的那样麻木,而是揪着眉,抿着唇,纠结的同时也在犹疑。
陈珏发现他的脚曾向后退了小半步,垂着的手握成了拳,他的心里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除了陈珏没有哪个医生护士的眼光停在他的身上,也没有人开口说点什么。
停在手术室门口大概五六分钟后,年轻人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步一步走向手术台,脚步沉重。
陈珏站在呼吸机旁,看着配台护士给他消毒,铺手术用的垫单,心莫名的有些沉重,在看到年轻人眼角那滴泪后,苦涩难当。
陈珏从医将近五年,见过的病人成千上万。在陈珏眼里,医生的职责是救死扶伤,在允许的条件下挽救生命。他见过在生死之间垂扎的濒危重症病人,也见过生命力顽强意志力坚强的患者,也见过在生死面前踟蹰不前游移不定的病患。
可他从未见过年轻人这般面若死灰心无生志的人。
不等陈珏感慨出什么,手术开始了。
三个小时后,陈珏心情沉重的走回办公室。今天的事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
陈珏从未想过在他有生之年居然会做这样的事!
闭着眼,陈珏哑着嗓子道:“上官锦院长,您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解释!”
早在陈珏进办公室的时候,就发现了上官锦,只是那时候他心力交瘁,没有说呢空闲去理会上官锦而已。
“你想知道什么?”上官锦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和陈珏谈论天气。
“我能知道的。”
“好吧,好吧。”上官锦开口,“我这里来往的大部分都是隐在黑暗里见不得光的人。说是黑社会也好,混黑道的也罢,总之,就是那群人。”
“他们来这里,一能给我创效益,二能为我提供某些便利。算是互惠互利吧。”
上官锦的疗养院简单来说就是挂着羊头卖狗肉。他在给混黑的某些社会人士提供医疗保障的同时,也能间接的从那些人口中知道一些明路上不曾知道的事情。比如走私,比如贩毒,比如卖淫,比如……人体器官买卖。
“今天手术的年轻人原本家境殷实,因为父亲和人合资办了个厂子春风得意之际,脑袋一时热过了劲儿学着开始赌博,从最开始的千八百到十万八万到最后的上百万。没了赌资,先是卖房卖车,然后卖厂子借高利贷,利滚利,利滚利的最后实在没有办法还上了,就从十几层的大楼上纵身一跳,遗留下孤儿寡母的接手他遗留下的烂摊子。”
陈珏悚然。这般狠毒的父亲当世罕见!
“他母亲惊吓的卧床不起,以前往来的亲戚也不见了踪影。那帮子高利贷手里握着他父亲亲手写下的欠条,他就是报警打官司都不可能。”
“为什么?”一般来说只要利率高过了国家法律规定的范围完全可以报警,由警方介入解决事情。
“他们做这一行也有些年头了,该怎么做会不清楚吗?!”
“什么意思?”
“呵。”上官锦轻笑,“阴阳合同。明白吗?”
阴阳合同,说白了就是“阴阳借条”。一份儿是可以公开的合同,一份儿是私底下的合同,相互约定好利率,给付时间,借款期限,抵押物等细节部分。理论上,“阴阳借条”足可以支撑所有风险。借款人如果无法按照口头约定履行,那么所谓的债权人就可以拿着这公开的合同,也就是“阳借条”起诉追讨。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外如是。
“那孩子,和你差不多大的年纪,二十年来在家里备受呵护,突然间遇上了这么大的事儿,他能怎么办?家里值钱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还差着人家三十来万。要不是他和买家的受体匹配,这事儿也不能摊他身上。”
“难不成,这还是件好事儿?”
“起码,他能还清债务。”
从道德伦理上,这种事理应谴责,甚至是斥责。陈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有供需才有市场,才会买卖。这样的事不过是因为发生在人类身上才会冠上道德伦理的高帽,若是没有发生在人类身上呢?”
“那些因为鱼翅而死的鲨鱼,因为燕窝呕血的金丝燕,因为皮草而丢命的狐狸貂,因为人类异常审美观濒危的虎象……人类就是这样,为了自己,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
“别忘了,你我都是人类之一。”
“没错。你我都是人类。”
上官锦叹了口气,“陈珏,我们从事的这个行业,外人看来花团锦簇,只有身处其中才知如烈火烹油。日益紧张的医疗资源和人数日渐攀升病患,这种时代背景下的从医者过度消耗着心力,薪资福利却远远跟不上,合理吗?!”
陈珏仔细的盯着上官锦看,很仔细,很仔细。
“你跑题了。”
这回,换上官锦哑口无言了。
他原本只是想把事情大概说说,具体的内容尤其是掩藏起来的内幕是不能让陈珏知道的。不是顾忌陈珏,而是这其中的变数态度,危险度堪比五级。
“陈珏,做人呢,难得糊涂。”
“嗯。我知道。”
“那……”
“和你跑题有关系吗?”
上官锦蔫蔫道:“这事儿,你问问三少,要是他愿意和你说也省了我多嘴的嫌疑。”
陈珏眨巴眨巴眼睛,他就知道,这里面绝对有端木羸的手笔在,不然上官锦也不会让他接触已经两年都不曾让他知晓的领域。
“好。我会的。”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器官移植,广义上是指包括人体细胞、组织以及器官的或自身或异体移植,狭义上指的则是将健康的器官移植到病人体内,替换病人患病已丧失功能的器官。
器官移植,陈珏只是在书本上或是资料文献上看到过,从没有亲身参与,何论配台手术。
那一场手术带给陈珏不仅是精神上的冲击,还有道德认知上的。陈珏知道,这个世界总是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总是在人们触手可及的地方,然而,就这么让陈珏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直面而视,饶是陈珏自认看得开想得透也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劲儿。
“想什么呢?”端木羸压在陈珏的肩上,轻轻的在陈珏的耳边吹着气。
羞怯的躲避着端木羸流氓行径,陈珏的心情还没有恢复过来,不是很待见端木羸。眼见陈珏的脸颊和耳垂染上红晕,端木羸的心情很好,也就不去计较陈珏躲避他的举动。
“端木!”
“嗯?”
自从了两人在一起后,端木羸就不允许陈珏嘴里出现“哎”、“喂”、“你”、“三少”、“端木少爷”这些字眼,在被端木羸压在床上狠狠的交流过后双方一致默认“端木”这一称呼。
这段时间陈珏已经摸清了和端木羸的相处之道,大错不能犯,小错嘛,亲手做一顿家常便饭保准端木羸忘了惹他生气的初衷。不想有太多房事,可以装晕,装身体不适,就是不能直白的和端木羸说不要。上一次说不要的后果足可以让陈珏牢记一生。
“今天,做了个手术。”
“哦。”端木羸揽过陈珏,抚着他的头发,应着陈珏的话。
初春的北京没了暖气供应,室内还是有点冷。陈珏缩进端木羸的怀里,下巴抵在端木羸的胸膛。
抚摸着发的手停了下来,摸索着从枕头底下摸出来空调遥控器,调整好温度,端木羸紧紧的揽着陈珏,将自身的温暖传递给陈珏。
“那个人和我差不多大,因为父亲负债赌博欠了高利贷,为了还清贷款卖了自己一个肾……”
“嗯。”
“我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评论,可是我忍不住。”
“嗯。”
“为什么,总有那么一些人要去施恶远善,买卖杀害珍稀的动植物也就够了,怎么连同类也不放过呢?!”
“嗯,是他们不对。”
“有手有脚自己出力养活自己有什么不好,至于黑心恶肠的朝着无辜人下刀吗?”
“人心不足蛇吞象。”
端木羸轻拍着陈珏的后背,他知道陈珏只是想找个人倾听,倾听他的迷惘不解,以陈珏心智坚定的程度,看开想透不过是一时半时的事。不过,在这之前,温顺的躺在他的身边,任由他又搂又抱又亲又吻的乖觉样可不常见。先让他过了手瘾再说吧!
“端木。”
“嗯?”
“院长说,可以问你。”
他还没抱够呢!端木羸有些可惜,陈珏恢复的也太快了。“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端木羸笑笑,在陈珏的嘴角边落下一个吻,缓缓解说着。“你也知道我们几个家世不凡……”
岂止是不凡啊?脸颊贴在端木羸胸膛的陈珏腹诽着。
“这事儿的起因还是因你而起。”
什么?陈珏抬头,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