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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
林北雪抿抿唇,御怀远的过去他知道的并不太多,年少丧父其中辛酸也只是被他一句带过,但看他做派,想来年少时是很不易的。
“来一根吧。”林北雪递了根香烟给御怀远,是茄力克,御怀远摆摆手,他对烟酒皆是不好的,于是林北雪便转手递给了车夫,车夫大为高兴,其时大英牌已算是昂贵香烟,茄力克就更不必说了,是直接从英国进口的,国内皆不生产。
休息完毕,付了六铜元的茶资就又上路,林北雪见茶棚伙计眼巴巴地瞧着自己手里的香烟,便随手一塞,将半包全给了伙计,伙计当即欣喜若狂。
上路后,御怀远道:“下次你想给烟,只给一根即可,半包的给法一下便叫人瞧出你不是本地人。”
林北雪应了一声,心想要改了这个毛病才是,这一路行来见路上农夫日子过得清苦,竟是连裤子都没一条的,再看看自己也实在是太浪费了点,难怪御怀远总是说他。
……
到了中午时间便到了李时珍墓,附近有座李时珍祠,但已成为一间私塾,林北雪在一旁歇脚,御怀远就同教书的老者攀谈起来,才知对方也是姓李,自称是李时珍的后人,仿佛为了表明身份一般,捧了份家谱出来,御怀远仔细地看着,还用随身携带的柯达相机拍下了两张来,林北雪对御怀远崇敬先贤的心态不以为然,一本家谱横竖都是人家的家事,出名的是李时珍又不是李时珍的后代,又有什么可拍?
攀谈了一阵子,老者听闻御怀远是个铃医,又是远道而来祭拜,便遣散了学生,陪着几人往李时珍墓来,行个半里路即到,御怀远徘徊许久又拍了些照片,见林北雪无所事事地坐在一旁,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聊?大老远的来做这种事。”
林北雪也不隐瞒,点了点头道:“我实在是难以理解。”
御怀远耸耸肩,“实际上我能寻到李时珍的墓,心中还是很庆幸,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都无所凭吊的时候,那才是真的可悲。”
林北雪摇摇头,“我并不觉得,这些名人们留下了许多光辉著作,看懂了便好了,至于是否需要凭吊,我觉得是无所谓的。”
御怀远不再争论,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忽道:“你说凭吊不重要,若有一天你觉得重要的那个人死了呢?若是死了连墓都找不到呢?你又要到何处去哭诉衷肠?”
林北雪愣了愣,毛骨悚然,看着御怀远高高瘦瘦的背影,忽然无限惶恐,仿佛这个人真的就要死了,这么一想,林北雪竟然感受到自己的心尖子上像是被人插了一刀一般,真切的疼了起来。
……
在汉口盘桓了几日后,御怀远同林北雪便回到了上海,因日夜银行开业迫在眉睫,林北雪杂事缠身就无暇去探御怀远,隔了十来天之后,林北雪实在受不了这如猫抓心的相思,晚上事毕后亲自驾车去了一趟白克路,不想竟扑了个空,楼上虽是灯火通明,但叩门而入却发现一群男女女中并无御怀远,一问才知道御怀远将诊所租了出去,晚上做摄影协会聚会之用,而人却在珊家园忙着编书。
林北雪闻言又驱车急急忙忙往珊家园赶,不由暗骂自己思量不周,以御怀远的性子,做事要做到十分,定然是想着在日夜银行开业之时将书印出来。林北雪想着心焦,车也开的极快,不多时便到了楼下,叩门时出来了一位青年人,一问话方知是御怀远的同学。
“御医生呢?”
“御兄已病倒了。”一句话叫林北雪骤然心惊,亏御怀远还是做医生的,却总病病殃殃。
“那现在人呢?”
“在南市养着的。”
林北雪叹了口气,转头去了南市,待到御怀远老屋时,夜已深了,进去又怕吵了他,又恐今日走了,明日便没有时间再来,所以想了想和衣坐在汽车上睡了,因为连日劳累,一觉也睡的安稳,直到被敲玻璃声吵醒,才发现已是旭日初升。
林北雪推开车门出来,蜷缩一夜,身上有些冷,腿脚也是僵的,他活动了一下,望着面前的御怀远道:“你起的倒早。”
“我最近患上了失眠症,睡不着的。”御怀远瘦的不像样,面色青黑,神情也是涣散,道:“你怎么睡在这里?”
“近日事忙,昨晚在公司熬了一夜,早上便来看看你,但还是太早了,就在外面等着,不料就睡过去了。”林北雪信口开河。
御怀远哦了一声,轻声道:“横竖你也醒了,去吃些东西好了。”
“好。”
一边吃一边聊,林北雪才知御怀远从汉口回来就日夜不停地赶稿,十多天下来人就病倒了,每天都发些热度却总也不退,人也愈发消瘦起来。
“你自己便是医生,怎么总看不好?”
“每日定时发些低热,是身体极虚导致的,自己开了方也不见好,到丁师那里去看,怀疑是肺痨病开始的潮热——”御怀远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北雪抓住了手腕子,“走,带你去看西医。”
御怀远任由他拉着,穿街过巷,脚步也轻飘飘的,人像是一丝棉絮被人托在手心一般,林北雪见他深一脚浅一脚,心一横道:“我背你走好了。”也不管御怀远答应不答应,就将他扛在了背上,心里却把自己骂了一通,嘴上也不饶人,叨叨地训着:“头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天天劝别人养生,你倒好,明知熬夜熬不得还可劲的熬——”正在絮叨的时候,听背上的御怀远笑了一声,道:“你不是说日夜银行下个月开业吗?”
林北雪顿时没了语言,心中一酸,轻声道:“就是为这件事来的呢,我大哥那天跟我说,有些琐事要办,所以要我迟些开业,可能还要延后一个月吧——”
“哦。”
林北雪把御怀远拉到了海格路,那时节上海的私人医生是没有X光的,只有红十字会医院有一架,林北雪同院长相熟,所以不用预约,径直便去了,御怀远问:“我听闻去照一次不便宜,是多少钱?”
林北雪不禁气结,“都病成这样了,还惦记着钱?”
“也不是惦记钱,是问问。”
“十五块吧。”
御怀远点了点头,叹一声:“真贵,可以治好多个人了。”林北雪立即翻了个眼白给他,陪着去看了X片,见肺部无恙,两人便放下心来,林北雪要给钱,御怀远坚持自己给了,待上了汽车后,林北雪问:“既然肺部无恙,你这病又是怎么回事?”
御怀远心情渐好,道:“我自己用药调理便可了,这是虚热,要进补的,还要加强睡眠,两三个月的休息总是要的。”
“进补?”林北雪想了想道:“那正好,我带你去个地方。”
御怀远也不反对,在车里见林北雪直往南市咸瓜街去就知道他心思,道:“这些东西我自己来买便是了——”
林北雪坚持:“中医我只年少时学过一些,粗通皮毛,但也知道进补素来都是以人参为宜的,回国之后要送礼,就结识了一家参茸行,我带你去又不欺客又便宜,何乐不为?”
御怀远想想也是这个理,就由着他了。林北雪下了车直奔参茸行,一开口就要老板将老山吉林人参拿出来,老板看那架势以为家中有人等着续命,自然也就不敢怠慢,又因为林北雪是常客,所以拿出的都是芦头好,芦身粗壮,参须飘然的好参,林北雪也不讲价,让人送到了御怀远老宅,要老板去他公司结账即可。
参行老板是识得御怀远的,叹道:“御医生怎地就瘦成了这样。”
御怀远淡淡地道:“不过是些琐事累人。”
“也难怪二少这般心急——”听闻老板这么说,御怀远补了一句,笑道:“他是我的主顾自然上心些,为他家的事累倒了我,花些钱也是应该的。”
老板听得笑起来,但林北雪面上却不好瞧,他知道御怀远无非是担心日后老板他日向人提起来说林家二少如何紧张御医生,生出什么不好的闲话,但这么一遮掩,便是有了由头,提起也不妨事,只是——林北雪心中沉沉,很是不开心,这么久了,御怀远还在推诿他的关心。
“你这病也是累下的,照我说,你换个地方静养吧。”林北雪送御怀远到了家,但捉住了他的腕子,诚恳地道:“我在别处有所房子,虽不大但带着花园,也有几个靠得住的家人,你不若去住阵子。”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御怀远道,“你想的我也想到了,预约的诊务都拜托给了别人,也定下了一家旅馆,打算一本书也不带,去住两三个月。”
“住旅馆多浪费钱,有人找你也不方便,你就住我那里好了,你放心,没有人知道那里是我的产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林北雪道,“你收拾下,明日下午我来接你,预定的是哪一间旅馆?我去帮你退。”
“真的不用了——”话没说完,御怀远便被拉进了林北雪怀里,只听他在耳边低声道:“怀远,作茧自缚我认了,我只求你不要再让我担心了。”
刹那间,御怀远仿佛置身荒野,天地之大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好。”御怀远平静地说,身心渐暖。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林北雪的宅子在法租界新区,前后都是私密的花园洋房,空气极好也幽静。林北雪把御怀远安排在楼上一间向阳的房间,一推窗就可以看到园子里的森森树木。
“怎么样?还好么?”
“嗯,挺好的,你这里有书房吗?”
林北雪立即蹙眉,“你不问还好,这一问我就等下去锁了书房,免得你进去看书,耗费心力。”
“消磨时间的书自然不能同医书相提并论的,我不过是太无聊打发下时间罢了。”
林北雪引着御怀远去了书房,林北雪的书架上多是些英文原版书,御怀远虽然也通英文,但毕竟没有林北雪那般纯熟,看了一页只觉得似是而非,遂翻起了别的,却不想还翻到了一本向恺然的《江湖奇侠传》,御怀远爱不释手地翻了起来,边看边道:“求学的时候我也爱看这些书的,只是太贵买不起。”
林北雪轻咳了一声,喊了御怀远过去,然后打开了自己身边的柜子,御怀远一瞧,竟存了许多,有林琴南的《江礁画桨录》、《茶花女》、向恺然的《近代侠义英雄传》等等。
“你也爱看通俗小说?”
“嗯,受我母亲影响,先前她也喜欢看。”
“哦。”御怀远应了一声,早就听说林北雪的母亲是上海的殷实之家出身,恋上了林老爷子,两人年龄差了二十岁,而且还是未婚先孕,只是这件事在当时是一桩丑闻,所以林北雪的母亲被逐出了娘家,没名没分的一直跟着林老爷子,生了林北雪不到十年就郁郁而终。
“平日里别人总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避谈我母亲,”林北雪将手中的书翻的哗哗直响,“其实在我看来无所谓的,虽然她没有被父亲风光迎娶,但父亲却很爱她,至今我父亲都很遗憾没有给她一个名分。”
“我记得林夫人是早死。”
“是,但死前不许我母亲进门。”
“你这些年可觉得委屈?”
“也没有。”林北雪说着话放下了手中的书,走到御怀远身后,抱住了他的腰,御怀远的腰很细,没有一点赘肉,身高也同他契合,一俯脸就可以碰到耳朵。
“有了那样的爱情,名分又算得上什么呢?”
一时间,两人无话,静默而立,御怀远在林北雪的怀中像是一截有温度的木头,毫无反应,任由林北雪温柔地拥抱着。
好暖——这是御怀远最直接的反应,说来可笑,堂堂男儿也会贪图片刻温暖。
“你为什么不反抗?”
是啊,为什么不反抗呢?从来都不曾想过这件事,一切就这么自然地发生着,自己又坦然地接受着,真的一点都不讨厌林北雪的举动,可是再往深了想又觉得自己将要踏进的是深渊地狱。
本来不该是这样的性格的,小时候衣食无忧有人背进背出,终日里同兄弟姐妹玩耍着,可是从那一天起就变了啊!父亲高悬在头顶的脚,僵直的胳膊,那时候御怀远不知道什么是死,就连家人也哄着他,说父亲不过是去了遥远的地方,只是后来哥哥也死了,姐姐也死了,身体不好无力医治,亲戚们也落井下石,一生从未做过工的母亲在豆大的灯火下缝缝补补艰难地赚上几个小钱,终于忍不住在某个深夜抱着他痛哭流涕。那一刻,御怀远是手足无措的,他不再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也想着辍了学去当学徒,但幸亏母亲制止了他,带着他去求六叔。
去见六叔的那天下着雨,六叔虽不曾大富大贵过,但一直殷实平稳,见孤儿寡母前来便一口答应下来,御怀远从衣袋里掏出一枚银元,是两年前过年姑母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