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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知道你孝顺,可你还是要为自己多考虑考虑。”外婆俯着身子铺好棉被继续道:“隐常,你气方宗宇隐瞒你,到头来还不是伤到自己。你问我他是不是好人,或者说,好人坏人有分别吗?”
苏隐常黯然道:“他的喜怒从不流于面色。”
外婆笑道:“那你又怎么知道他笑的时候,其实是在哭呢?呵呵,别想了,等你到了外婆的年纪,什么都看透也就那么回事了。早点睡吧。”
苏隐常怔了怔,心想如果看事都能像外婆那样,或许今天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可自己就是自己,任方宗宇怎么对他,他不信他,可还是惦记着他。如果当初,和陈清颜在一起了,或许就没有这个故事了。话中略带歉意地说道:“外婆,究竟是我没有福气,还是清颜没有福气呢?”
“你来看我女儿干什么,出去!滚出去!”陈父守着门怒吼。林子鹏眼巴巴看着陈清颜的遗照挂在客厅的墙头。
来了几次都是这个样子,将鲜花果篮放在门口后,讪讪地离开。
那天也是这幅情景,苏隐常站在门口看见了,他拽着林子鹏的袖子走。两人来到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坐下。四周景色宜人,西面还有个游乐场,里面传来孩子们的阵阵童声,稚嫩清甜。
“最近过得好吗?”林子鹏关切地问道。
“还行。”
“呵呵。你弟弟可并不好。”
“他告诉你了?”
“对。我还知道,你们的事。”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苏隐常别过头,心虚的脸都红到了耳根。
林子鹏取笑道:“这有什么难为情的。”
“我还没说你!你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我就会不怪你们了。”
“我们做什么事情不入你眼了,就那么十恶不赦?我倒是奇怪,你不听我们仔细解释,就一概否定。枉宗宇对你一片真心。”
“你知道些什么?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你看你,心虚了吧。”
“我心虚什么。好,那你说,我耐心听。”苏隐常有些不耐烦地说。
林子鹏叹了口气:“陈富生套我的话去日本人那里诬陷宗宇,宗宇将计就计,擒住了陈富生,这次我们也配合得好。宗宇在日本人那里也花了血本,得到那个佐藤的信任。不然,事情不会这么顺利。陈富生信任我,一边还得意地把害清颜流产的事情告诉我,你要知道,我当时恨不得抱着他去死。扣下扳机,他死在我的枪下。”林子鹏咬牙切齿,盯着眼前的地面仿佛凶手就是那一滩尘土,拍得走却难以泄恨。最后几乎连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你真的杀了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说他信任你,那为什么要害死清颜!”苏隐常激动地问,愁绪又涌了上来。
林子鹏只是无奈地摇头。
苏隐常叹道:“子鹏,这条命是在你们手下了结的,你害怕吗?”
林子鹏道:“做都做了,我也认了。”转身斜视苏隐常道:“隐常,对不起。”
苏隐常蓦地抬头,很快地神色凝重:“到现在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
“你不知道,很多事情都是逼不得已的,宗宇这次差点丢了性命。当我认识到陈富生的诡计后立刻通知方宗宇,虽然他早就料到陈富生会用什么手段。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虚惊一场?现在清颜死了我也不再触你的伤心事,你又不是冷血。可你们知不知道自己杀了人,你认为陈富生的父亲会就此罢休?” 苏隐常问道。
林子鹏两眼空洞:“我是冷血,手上还沾满了三个人的血。”摊开手掌,直直地凝视着掌心,走火入魔般。
苏隐常看见他这副样子很是来气,只好压着嗓子安慰道:“你别这样,大家都不好受。”回想林子鹏刚才说过的话,问道:“那个方宗宇怎么就吃透别人心肠了?”
林子鹏道:“隐常,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还是自己去问他吧,再好听的话从我嘴里出来又要被你讽刺了。”
“你还怪我了,我才不要懂那些。我恨自己当初怎么没留着清颜给自己!”斜了旁边的人一眼。
林子鹏没吭声。苏隐常知道他并不好受,要他亲手一枪打死陈富生,他定是恨之骨髓了,事发后匆匆赶去看陈清颜,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陈父整日以泪洗面,难为血脉相连,同甘苦。今日见林子鹏也只是神情淡淡,难道多情的人伤得深,忘得快?
林子鹏像是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欲舒缓沉重的气氛,扯开话题:“说说你和宗宇吧。你觉得宗宇像是黑夜还是白天呢?”
苏隐常诧异,多情人未必薄情,只是不愿让外人看见罢了。浅笑道:“他是烟火。外人看着都觉得美,其实,不过是个炸药罢了。”
“他可不止一瞬这么短暂。”
“只要跟他再无瓜葛,一瞬就一瞬了。”
“你舍得?”
眼里流露一丝哀怨,怎么可能舍得呢,是啊,从来都不是自己主动,那他呢,多久没来找过自己了。
这一次,他鼓起勇气,问林子鹏要了方宗宇的住址。一路找过去,花了快一个小时的时间,终于看到了大门。从院子里走进去,又是一扇花纹木门,不一样的环境真的可以造就不同的人。
方宗宇得知苏隐常来了,抑不住内心的的喜悦,连忙去开门。门打开,哥哥正傻愣愣地站在他面前。他一把将苏隐常拉近屋子内,环着他的肩膀引向客厅沙发上坐下。
方宗宇激动的不知说什么,还亲自为他泡了茶。
边傻笑着对苏隐常说道:“我,我很高兴,不知道你会来。你要吃什么?我去房里拿给你。”
“不用了。”苏隐常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方宗宇看着他触摸自己的肌肤,一时得意忘形“扑哧”一声笑出来了。苏隐常忙缩回手,方宗宇收敛笑意,故意清了清嗓子。
两人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都没有开口。
苏隐常接过保护递给他的茶杯,里面的茶水滚烫滚烫,他“呼”了一口气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四处看着别具一格的家具。方宗宇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放在腿上,一只手随意地搁在沙发上,不经意摆出的一个姿势都那么自然大方。
同是两兄弟,怎么差别这么大,一个潇洒俊朗,气宇非凡,另一个却是文文弱弱,说的好听点是斯文,直白来说则是懦弱无能。想到这里,苏隐常不禁低下了头,几乎要忘记来的目的。
方宗宇直直地盯着他看,鼻子通红,还微微喘着气,一定不是林子鹏送来的。自林子鹏给自己打电话也有半个多小时了,难不成他是走过来的?是别人他就不确定,但是苏隐常就很难说了。看他坐在那里,还不安分地伸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屋子里面暖,他就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了。一件旧羊皮大衣裹着瘦薄的身子,令方宗宇看得心疼。目光始终落在苏隐常身上,而苏隐常正好抬头,两人不经意对视,苏隐常顿时尴尬万分,怔了怔开口道:“我听子鹏都说了,他都告诉我了。冒昧打扰你,真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方宗宇淡淡地说。
“也没跟你打一声招呼就来了。”
“这么见外干什么,你是我哥哥,过来坐坐要打什么招呼?”方宗宇从怀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雪茄,点燃后才想起什么似地说:“你不介意吧?”扬了扬手里冒着烟的深棕色圆柱形物体。
苏隐常摇摇头。
“刚才说到哪儿了?”方宗宇缓缓地突出一个烟圈。
苏隐常觉得无奈,这个人老毛病犯了,又在耍什么帅,自娱自乐。
突然很怀念那个时候,方宗宇在耳边呢喃低语,他那副跟外表一样迷人的好嗓子,低沉婉约,只要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都是那么摄人魂魄。面前的方宗宇却那么冷漠,心里不禁黯然,今天来的太匆忙,之前还责骂他,难道他在摆架子让自己知难而退?
想到这里,鼻子有点酸酸的,慌乱的站起身:“你看,我来也没买什么东西,我这个客人也够不识相的。我看我还是先走了。”傻兮兮地笑着抓起围巾笔直往门口冲。
方宗宇连忙灭了烟头,站起身去拉苏隐常,抓住他的手臂拉到胸前问道:“你今天怎么了,什么时候跟我这么见外?”
苏隐常不知所措,脑子里告诉自己是要走了,不要再被他的只字片语迷倒,可是身体却依然不动。
方宗宇坦白道:“子鹏跟我说你要来,事情经过你都知道了。可是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我们很久没有单独坐下来好好聊天了,再待一会儿好不好?”
苏隐常垂头低语:“你是不是记恨我责怪你,所以才那么冷漠?”
方宗宇怔了怔,把他的脸掰起来对着自己:“隐常,你错怪我了。”
苏隐常任他捧着自己的脸,他的呼吸落在自己脸上,这么清晰分明:“你总是这样,每次都要我做恶人。明明是你激怒我的,却还装好人,你们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告诉我,不误解才怪!”
方宗宇宠溺地看着他,又恳切地求着:“哥哥,原谅我。”
苏隐常意乱情迷之时,大门被缓缓打开。迎面是方道全拄着拐杖缓缓走来,往日一副目空无人的神态没变,身后跟着的是一直以来最得力的管家阿诚。方道全看到苏隐常后先是愣了愣,侧头打量着两个孙子的神情,欲告知别人“你们的事我都看见了”的神态,然又和蔼地招呼:“你来了,宗宇你慢慢招呼吧。我先上楼了。”他似乎并不反对苏隐常的不请自来,但是看上去也不是特别欢迎。
苏隐常似笑非笑着点头,目送方道全上楼后,转身刚要开口,方宗宇一把抱住了他:“哥哥,我好想你。”
苏隐常挣扎着:“快放开我,你爷爷… …”
方宗宇只是紧紧地搂着他:“我好想你,好想你。”
苏隐常闭上眼睛心里默念:别说了,宗宇,我害怕,害怕说出口上帝都知道我们的事,人们都不会同意上帝又怎么允许,它是公正的,不会给你太多也不会让你什么都得不到。宗宇,那样太危险了。倒不如让我们一起埋在心底,总有一个地方唯独我们住得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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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怎么了子鹏,急急忙忙找我过来有什么事?下午我要做陈富生那件案子的报告,四点还有个会议。”林子鹏先是闭口不谈,两人随便找了一家小馆子,斜对着坐下。
谁都看得出他有心事,只听他说道:“还做什么报告,杨文耀你给他弄出来了?”
“他我早就放出来了,你收到什么消息?”
“我爸爸说,下午陈有光要去你局里听报告。”
“就这事儿?报告还是要做的。”方宗宇悠闲地翘着二郎腿。
“他会跟佐藤一起出席这个会议。”林子鹏凝视道。
方宗宇屏呼闭眼:“开始行动了。”
“你怎么不做得干净利落些!还跟我保证杨文耀不会出事,他可是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林子鹏压着嗓子责问。
“敌人正一步一步逼我们往绝境走,文耀这里我会继续想办法。子鹏,你们走吧,去哪儿都行,离开上海。”方宗宇依旧沉着。
林子鹏诧异,立即坐到他身边的位置:“你可以搞定啊!向来没有事情可以难得倒你的!还是你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中?”他突然有些害怕,呢喃道:“宗宇。”
方宗宇朝他微微一笑:“爷爷不是司令了,我和白依依也已经一拍两散。虽然我还有隐常,隐常还有外婆,可是他们太弱小了,要是我出了事,他们会受到牵连的。战火烧到了上海,就算这件事情没有发生,你们也必须要离开了。趁现在,大家还没有混乱之前,能走就走吧。”他像个老者般沉静地说道。
林子鹏失神地摇头道:“不可能,我根本走不掉。”
方宗宇说道:“安乐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整个上海都在日本人掌控之中,中国人做什么都要经过他们批准,自从我们沦陷起眼下死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要是我能走得掉,早就走了!以你的脾气,究竟合适走或留,你自己想清楚。”看着眼前彷徨踌躇的男人,方宗宇分析眼前的形势,毕竟事关重大,无人可以代替当事人做决定。
林子鹏身子往后倾,怔怔地看着他,眼里已经是完全的认同了。刚要起身,被方宗宇拉住:“子鹏,隐常那里你先什么都不要说!”
“你又要瞒着他?”林子鹏不明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以瞒的,或者说他有更有的办法,不会了,形势逼迫之下走一步算一步。
“我要他痛痛快快的走,不留一丝牵挂。”方宗宇柔声道。
林子鹏讷讷地看着座位上的人,人谁无软肋。他哪有这么潇洒,至少不像自己,馄饨不堪。